茶马司搬运茶叶的办法:一是依靠商人贩运,“令出产州县出给长引,指定只得于熙、秦州、通远军及永宁寨茶场中卖入官”。并且“先具客人姓名、茶色、数目、起离日月,关报逐处上簿,候客人到彼,画时收买。如计程大段过期不到,即令行遣根逐”;二是官府直接把茶搬运至熙、秦各地卖茶场。于是,“有茶及搬茶郡县,知州、通判、知县皆由茶司与转运司奏明差注”。并且在沿途设立水陆茶递铺,把茶叶先搬至凤州(陕西凤县),然后转搬至秦州和熙河出卖。总计水陆运茶每年达四五万驮之多。搬茶劳力,除强迫招募沿途百姓外,还差成都府路厢兵充当搬茶劳役。其中水运则置“百料船三十只,差操舟士兵六十人,军大将一人管押”。由于川路险阻,搬茶至陕西极难,所差搬茶百姓和士兵,往往死于非命。
川茶运往熙、秦出售,利润特厚。据吕陶讲:“名山茶一驮,榷买载脚,至秦州不满十贯,而卖三十贯以来,或四十贯”,净利高达三倍至四倍。官府为了保证茶马贸易和垄断茶叶专卖的利益,规定少数民族只许于官场买茶,严禁私相交易和内地商人贩茶到少数民族地区出卖,违者除货没收外,还要依法判刑,其中将茶子、茶苗“贩卖与诸色人,致博卖入蕃及买之者,并流三千里。其停藏负载之人,各徒三年,分送五百里外,并不以赦降原免”。属于茶园户者,“将茶园籍没入官”。州县官失于察觉,也要受到处分。其目的在于使少数民族地区永远不能种植茶树,永远依赖官府供给茶叶,永远必须以马换茶,以利于对少数民族的羁縻统治和保证战马的来源。
官府卖茶场所卖茶叶分为博马茶和杂卖茶二类。博马茶用马与茶按市价折价互换,杂卖茶则由蕃商和当地居民用现钱和物货购买。为了鼓励吐蕃等族以马易茶,官府规定博马茶的市价低于杂卖茶的价格。减价以致马多,“马来既众,则售茶亦多”,既保证了战马的来源,又做到薄利多销,茶利颇丰。同时考虑到“蕃戎嗜名山茶,日不可阙”,把名山茶“与蕃商以杂货贸易,规取厚利”,将造成“其茶入蕃,既以充足,缘此遂不将马入汉中卖,有害马政”。还特别规定名山茶专用博马,不得他用。必须候年终买马数足,方许杂卖。
买马办法除主要用茶与马按价互换外,也用金银钱绢等物买马,从其卖马者所欲。其中茶马互换办法,一般是马以一匹,茶以一驮为单位。按马的骏驽、茶的优劣,分别计算市价。“如马价高茶价少,即将余数以银、绢及见钱贴支。内银、绢并依逐处在市见卖实价纽折,不得有亏官私。其见钱仍计每匹价值,不得过十分之一。如不愿请银绢等,只愿以余数算请零茶,亦从其便。如马价少茶价高,即许贴钱请茶,或合并就整请领,或据钱数算请零茶。”并且规定“蕃部牵马赴场,候拣中,据合请茶数,限当日出给关子,赴场请茶,画时支给。所有愿贴请银、绢及见钱等,只就买马场,亦限当日支给。已上如稍嵇滞,干系官吏,并从严断”。但是,经办官员利用权势,贪赃枉法,“ 长吏旁缘为奸,不时归货,以空券给夷人,使待资次,夷人怨恨”,影响少数民族运马入汉博易的事件难于避免,并常有发生。至于茶与马的比值,则依供求关系和民族关系等因素而随时调整,增减不定。北宋神宗以后,熙河地区为宋朝管辖,居住在今甘肃、青海境内的吐蕃部族,乳饮肉食,嗜茶成性,马羊成群。特别是湟州故地,部族甚众,商贾通行,又当青唐一带蕃马来路。当时马源丰裕,故茶贵而马贱。熙、丰时期,一驮茶即一百斤茶,能换一匹马。到崇宁三年(1104),秦州买四岁至十岁,四赤(尺)四寸大马一匹,用名山茶一百一十二斤,每斤折价钱七百六十九文”。崇宁四年(1105)熙、河、兰(甘肃兰州)、岷、巩(甘肃陇西)等州买马一匹,仍为茶一驮,其中买良马一匹,亦只需茶二驮。南宋时期,马路阻绝,茶与马的比值就变成马贵茶贱了。淳熙四年(1177)吏部侍郎阎苍舒就说:“祖宗时,一驮茶易一上驷。陕西诸州岁市马二万匹,故于名山岁运二万驮。今陕西未归版图,西和一郡,岁市马二千匹尔,而并用陕西诸郡二万驮之茶,其价已十倍”。“今岩昌四尺四寸下驷一匹,其价十驮茶”。用钱计算,北宋时期陕西马价由每匹三四十贯涨至七八十贯,南宋乾道时期(1165—1173)岩昌寨、峰贴峡的马价已是每匹二百余贯。为了解决买马经费来源,除秦州茶马司买马用茶外,四川买马已是茶、锦、银、绢兼用。
茶马贸易的另一特点,是用茶博易四川地区的羁縻马。既满足马的来源,又通过经济手段实现对少数民族的政治控制。宋朝在四川的有效统治,主要在四川盆地的汉族地区。盆地四周众多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实际权力掌握在当地少数民族统治者手中。宋朝在这些地区只行使对各族首领封官、赐爵、赐地等政治权力。为了维持这种封建的从属关系,加强经济联系就显得十分必要。在经济联系中,四川境内少数民族多马缺茶,汉族人民多茶缺马,互通有无的茶马贸易就成了宋朝搞好民族关系、维系羁縻统治的纽带。所以,“盖南渡前,市马分而为二:其一曰战马,生于西邮,良健可备行阵,今岩昌、峰贴峡、文州(甘肃文县)所产是也;其二曰羁縻马,产西南诸蛮,短小不及格,今黎(四川汉源)、叙(四川宜宾)等五州所产是也”。
宋朝用茶博买羁縻马,不求马之为用和马价之廉,但求通过茶马贸易,从经济利益上安抚少数民族,保持边境安宁。南宋陈弥作就说:“祖宗设互市之法,本以羁縻远人,不籍马之为用,故驽骀下乘,一切许之入中。”泸州知州何悫在谈到叙州设置市马场的原因时也说:“西南夷每岁之秋,夷人以马请互市,则开场博易,厚以金缯,盖饵之以利,庸示羁縻之术,意宏远矣。”孝宗时期朝廷下令禁止买黎州不堪作战的驽马,成都府路转运使袁抗上奏:“朝廷与蛮夷互市,非所以取利也。今山前后五部落仰此为衣食,一旦失利侵侮,不知费值几马也。臣念蜀久安,不敢奉诏。寻如旧制。”在这种政策指导下,宋朝用茶博易羁縻马,给了少数民族多方优待。例如,北宋崇宁年间在黎州买羁縻马,“四岁至十三岁四赤四寸大马,每匹用名山茶三百五十斤,每斤折价钱三十文;银六两,每两止折一贯二百五十文;绢六匹,每匹止折一贯二百文;絮六张,每张止折五十文;青布一匹,止折五百文。约本处价例,仅是半价支折与卖马蕃部”。而“秦州买四岁至十岁四赤四寸大马,一匹用名山茶一百一十二斤,每斤折价钱七百六十九文,比黎州减得茶二百三十八斤,又减省银绢等不少,衮比马价钱止四分之一”。又如北宋政和六年(1116)以后,泸南少数民族运马来泸州,按照当时一匹马值钱二十千的市价,宋朝州、县官付给的官价,每匹却高达九十余千,即超过马值的四倍。而且“黎、叙、南平军(四川綦江)等州,每买纲马五十匹内,良细马不过三四匹,中等马不上二十匹,余皆下下,不可服乘,发以充数,则必倒毙”。然而博买羁縻马在经济上的优待安抚,并不能完全杜绝边境地区的武装冲突,反而“蕃蛮久持圣朝宽大,一拂其意,必起纷争,官吏亦惧生事,无敢谁何”。在这种情况下,宋朝在用茶转买羁縻马的同时,对少数民族的茶禁极严,对愿意臣属并保持友好关系的兄弟民族就赠茶、卖茶和买马,否则就不赠茶,不卖茶,不买马。“使蕃夷仰我之心重”,以迫使其接受羁縻统治。
茶马贸易所买之马,北宋时期,川马或支拨川峡四路诸军,或部送陕西四路总管司,熙、秦吐蕃等族的战马,或支拨陕西诸军,或转送京师。南渡以后,川秦所市之马,皆由陆路经兴元府、襄阳府至汉阳发配东南沿江诸军。由于山路崎岖险阻,马行峻岭乱石之间,伤其蹄,道毙者多。乾道初,吴璘为宣抚使,乃造舟水运,经嘉陵江、长江至鄂州。然而峡江湍险,军士素不谙习,一遇滩碛,人马覆溺。于是驱沿途之民,为之操舟,所赏衣粮,皆遭劫夺,所过鸡犬为之一空。未几璘死,乃罢水运,复遵陆运。利、夔两路沿江州郡被害三载,至此得免。
当然,茶马司的建立,茶马贸易的兴起,并不意味着茶马司的职责全是卖茶买马和四川茶叶全归买马之用。相反,“四川产茶,内以给公上,外以羁诸戎,国用所资,民恃为命”。“川茶,熙河二路经费所仰”。茶马司的职责除卖茶买马之外,还要为国家提供部分财政、军事费用。熙宁七年四川榷茶,熙秦买马,每年发运至熙秦地区的四五万驮川茶中的将近二分之一的杂卖茶,就是供熙河地区籴买粮草和其他经费开支。南宋时期,四川茶司收入除买马之外,也要负担关外军费。绍兴年间朝廷规定茶司“岁拨共一百十三万缗隶总领所赡军”,“至淳熙十一年,遂以五十万缗为准”。此外,地方官员侵占、挪用、贪污茶利收入以作他用,更常有发生,在所难免。尽管如此,但自建立茶马司经管茶马贸易后,川茶必须在满足博马需要的基础上,才能移作他用,则是宋朝坚定不移的既定政策。至于官吏挪用、贪污茶利以肥私,更是受到朝廷的严厉禁止。南宋初期,统兵一方,镇守川陕,权势显赫,威高任重的吴玠、吴璘用博马川茶易珠玉、红发之物,就曾受到高宗的多次规劝、禁止和约束。
茶马贸易的作用和意义
两宋王朝所提倡和经营的茶马贸易,对宋朝军事上保证战马的需要,政治上保持同西南吐蕃等族的友好关系和边境安宁,经济上促进汉族和兄弟民族相互之间的生产发展,都起了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