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阿德勒谈灵魂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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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的记忆

在所有心灵现象中,最能显露其中秘密的是一个人的记忆。记忆足可随身携带、而能使人想自己本身的各种限度和环境的意义的东两。记忆绝不会出自偶然:个人从他接受到的多得不可计数的印象中,选出来记忆的。只有那些他觉得对他的处境有重要性的东西。因此,他的记忆代表了他的“生活故事”:他反复地用这个故事来警告自己或安尉自己,使自己集中精力于自己的目标,并按照过去的经验或者行为模式来应付未来。在每天的行为中,都很容易看到人们如何利用记忆来平稳自我的情绪。如果一个人遭遇挫折而感到沮丧,他会回想起过去失败的例子。假如忧郁成性,他的所有记忆都会带有忧郁的色彩。假使他是愉悦而富有勇气的。他会选择完全不同的记忆:他回想起的意外都是愉快的。它们能使他的乐观主义更为坚定。同样地。如果他觉得自己面临了问题,他会唤起各科记忆来帮助他摆出准备应付问题的心境。因此,记亿也能达到和梦一样的目的。许多人在面临抉择时,会梦见自己曾经顺利通过的考验。这是他们把决定看作是一种考验,而想要重新造成曾经使他们成功过的心境。在个人生活模式中,心境的变化和他一般心境的结构以及平衡都遵守着同样原则。患有忧郁症的人常常告诉自己:“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不幸的。”并只选择能被解释为他不幸命运的事件来回忆,假如回想起他的成功和他的得意时光。便不会再忧郁。记忆绝不会和生活的模式背道而驰。假如一个人的优越感目标让他感到:“别人总是在侮辱我。”他便会选择能被他解释为侮辱的意外事件来供他记忆之用。只要他的生活模式改变,他的记忆也会随之改变。

一、早期的记忆

早期的记忆是特别重要的。首先,记亿显示出生活模式的根源及其最简单的表现方式。从中,我们可以判断:一个孩子是被宠惯的还是被忽视的,他学习和别人合作到何种程度,他愿意和什么人合作,他曾经面临过什么问题。以及他如何对付它们。在患有视力困难而曾经训练自己要看得更真切的儿童的早期记忆中,我们曾看到许多和视觉有关的现象。他的回忆可能一开始就说:“我环顾四周……”他也可能描述各种颜色和形状。行动困难,而希望自己能跑能跳的儿童,也曾把这些兴趣表露在他的回忆中。从儿童时代起便记下的许多事情,必定和个人的主要兴趣非常相近。假如我们知道了他的主要兴趣。便能知道他的目标和生活模式。这件事实使早期的记忆在职业性的辅导中,具有重大的价值。此外,我们在其中还能看出儿童和父、母,以及家庭中其他成员之间的关系。至于记忆的正确与否,倒是没有什么多大关系的。记忆最大的价值在于代表了个人的判断:“即使是在儿童时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了。”或:“在儿童时代,我便已经发现世界是这个样子了。”

各种记忆中最寓有启发性的,是他开始述说其故事方式,他能够记起的最早事件,第一件记忆能表现出个人的基本人生观雏形。它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一见之下,便能看出:他是以什么东西作为其发展的起始点。我在探讨人格时,是绝不会不剖析其最初记忆的。有时候人们会回答不出,或宣称他们记不清哪件事情发生在先,但是这种表现本身就很富于启发性。我们可以推测,他们是不愿意讨论他们的基本意义,或是不想合作。一般而言,人们都是很喜欢谈他们的最初记忆的。他们把它当作是单纯的事实,而不会想到隐藏着的意义。很少有人了解最早的记忆,大部分的人都会从他们的最初记忆中,坦然无隐地透露出他们生活的目的。和别人的关系以及对环境的看法。最初记忆中,另外一点很有趣的是它们的浓缩和简要,能使我们利用它作大量的探讨。我们可以要求一般学生写下他们最早的回忆,如果我们知道如何解释他们,我们对每个儿童便有了一份非常有价值的资料。

为了便于说明,下面我举了几个最早记忆的例子并加以解释,以加强我们推测的能力。我们必须知道哪些事情可能是真的,也必须能够拿一种记忆和另一种记忆互相比较。尤其是应该能够看出:一个人所受过的训练是使他趋向合作,或反对合作;他是勇气十足,还是胆小沮丧:他是希望受人支持和被人照顾,还是充满自信而能够独立:他是准备施予,还是只想收受。

二、敌意的记忆

“因为我的妹妹……”环境中的那一个人在最早记忆中出现,是件必须加以注意的重要之事。当他妹妹出现时,我们可以断定:这个人曾经在她的影响之下感受颇深。这位妹妹在他的身心发展上曾经投下一层阴影。通常在这两者之间会发现一种敌对状态,就像他们是在比赛中互相竞争一样。我们也不难了解这种敌对状态会使其发展增加许多困难。当一个儿童心中充满对别人的敌意时,他绝不会像在想以友谊关系和别人合作时一样地对别人产生的兴趣。然而。我们的结论也不能下得太早,也许这两个人是好朋友也说不定。

“因为我的妹妹和我是家庭中年纪最小的,所以在她长大到可以去上学以前,我也不准上学的。”现在,敌对状态变得很明显了。我的妹妹妨碍了我!她年纪比我小,但我却不得不等待她。她限制了我的机会!如果这是这个记忆的真正意义,我们能够想象到:这个男孩或女孩会觉得:“我生活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有某个人限制我,妨碍了我的自由发展。”这个作者可能是一个女孩子。男孩子似乎很少受到这种要等待妹妹大到可以上学的限制。

“结果我们在同一天开始了。”站在她的立场,我们不认为这是对女孩子最合适的一种教育。它可能给她一个印象:因为她年纪较大,所以她必须等待他人之后。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能感到这个女孩运用着这种解释。她觉得她是为了要顾全妹妹的利益而被忽视的。她会把这种忽视归罪于某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她的母亲。假使她因此而更依恋她的父亲,想使自己成为他的宠儿,我们也不必感到惊异。

“我很清楚地记得,妈妈告诉每一个人说:当我们第一天上学时,她是感到多么的寂寞。她说:‘那天下午,我跑到大门口好几次,盼望着女儿们。我一直怕她们不会回来了。’”这是对她母亲的描述,这个描述显示她的行为并不是非常理智的。这是这个女孩子对她母亲的看法。“怕我们不会回来”——很明显,这母亲是很慈爱的,她的女儿们也都知道她的慈爱。但是,她同时也是紧张和焦虑的。如果我们能和这个女孩子谈谈。她可能会说出她母亲偏爱妹妹的更多事情。这种偏爱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最小的孩子总是较受宠的。从她的整个最初记忆,可以作结论道:这两姊妹中年纪较长的一个,因为妹妹的敌对,而觉得受到妨碍。在她以后的生活中,我们可能会看到嫉妒和害怕竞争的信息。假使她不喜欢比她年轻的妇女,也不是件什么奇怪的事。有些人在其一生中总觉得自己太老了:有许多善妒妇女,在比她们年轻的同性面前总是自惭形秽。

“……我最早的记忆是我祖父的葬礼。那是在我3岁时。”这是一个女孩子写的。她对死亡这件事存有很深刻的印象。这意味些什么呢?她把死亡看作是生活中最大的不安全,最大的危险。她从儿童时期发生在她身上的各种事件中得出一个结论:“祖父会死。”我们还可能发现:她是祖父的宠儿,一直受到他的疼爱。祖父母几乎都是很疼爱孙儿们的。他们对孩子比父母亲较少负教养之责,而且他们经常希望孩子们能依附他们。以表示他们仍然能够获得温情。我们的文化很不容易让老人家们感到自己有价值,于是,他们会有一些简单的方法来肯定自己的重要性——例如喜欢动怒等。在此。我们不难相信当这个女孩幼小的时候,她的祖父非常疼爱她,他的宠爱使她产生深刻的记忆。当他死时,她觉得受到严重的打击:一个亲属兼益友丧失掉了!

“我很清楚记得,他躺在棺材里,脸色苍白,全身僵硬。”我不认为让一个3岁的小孩看尸体是个明智之举,至少也应该让孩子先有心理上的准备。孩子们经常告诉我:他们对看到死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永远无法忘怀。这个女孩子也没有忘掉。这样的小孩会努力设法克服或消除对死亡的恐怖。长大了当医师便成为他们的志向。他们觉得医师所受的训练,比其他人更能对抗死亡。反过来说,医师的最初记忆常包含有关于死亡的记忆。“躺在棺材里,脸色苍白,全身僵硬。”——这是对可见之物的记忆。也许这个女孩子是属于视觉型的,对观感世界特别感兴趣。

“然后到了坟墓。当棺材放进墓穴后,我记得那些绳子从那粗糙的盒子下面给拉了出来。”她又告诉我们她所看到的东西。我们更坚信,她是属于视觉型的猜测了。“这次经验留给我很深的恐惧,以后每当提起我的任何亲戚、朋友或熟人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总会吓得全身发抖。”

我们再次注意到死亡留给她的深刻印象。如果我有和她谈话的机会,我会问:“以后你想从事什么职业?”她可能回答:“医师。”假如她回答不出或避开这个问题,那么我会给她吣小:“你不想当医师或当护士吗?”她如果说:到另一个世界去。即是对死亡恐惧的一种补偿作用。从她的整个记忆中。我们得知她的祖父对她非常好,她是属于视觉型的,而死亡在她的心灵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从生活中获得的意义是:“我们都会死。”这当然是事实,但是,不会每个人的主要兴趣都在于此。其他,还有许多事情能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三、根深蒂固的记忆

“我的姐姐拿过一条缰绳,牵着她的马,得意洋洋地在街上走着。”这是她姐姐的胜利姿势。“我的马紧跟着另一匹跑,跑得太快了,我总是赶不上。”——这是她姐姐走在前头的结果!——“我跌倒了,它拖着我在地下跑。这次游玩兴高采烈的开始,却落得凄惨不堪的收场。”姐姐胜利了,出尽了风头。我们可以断定,这个女孩子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小心,我的姐姐会老是占上风。我会被打败,我会趴倒在地。安全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前领先。”我们也能了解:她的姐姐已经赢取了母亲,这就是她之所以转向父亲的原因。

“以后,我的骑术虽然超过我的姐姐,但这丝毫弥补不了那次遗憾。”现在,我们的所有假设都得到证实。在这两姐妹之间,我们可以看到有一种竞争存在。妹妹觉得:“我一直掉在后头,我必须设法赶上,我必须超过其他人。”我曾经说过。次子或年纪较小的孩子,经常有一个竞争的对手,而他们又一直想要击败他们的对手。这个例子就是这种类型。这个女孩子的记忆加强了她的态度。

“我最早的记忆是被我的姐姐带到宴会和各种社交场合。当我出生时,她大约是18岁。”这个女孩子记得她自己是社会的一部分。也许我们在这份记忆中发现:她的合作程度比别人来得高。大她18岁的姐姐,是家里最宠爱她的人。但是,她却好像曾经用很聪明的方式,使这孩子的兴趣扩展到别入身上。

“因为在我出生以前,我的姐姐是家中5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她当然喜欢拿我到处炫耀。”这看来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当一个孩子被拿来炫耀时,她所感兴趣的可能会变成“受人欣赏”,而不是奉献自己所能。“因此,在我还相当小的时候,她便带着我到处跑。对于那些宴会,我记得的唯一事情是:姐姐老是喜欢强迫我说些话,例如,跟这位小姐说说你的名字’等。”——这是一种错误的教育方法。假使这位女孩子因此而患上口吃或言语上的困难,也不值得我们惊异。口吃的孩子通常是因为别人对他说话过分注意。他非但无法承受压力,自自然然地和别人交谈,反倒要过分关心自己,并设法使人了解自己。

“我还记得,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回到家总会挨一顿骂,因此我变得很讨厌出门和别人交往。”我们最先的解释必须完全修正了。现在,我们可以看出她最早记忆后面的意义是:“我被带去和别人接触,但是我发现那是很不愉快的。由于这些经历,从此之后,我便讨厌这一类的合作。”因此,即使到现在,她仍然不喜欢与人交往。我们发现:她对这些事情会不自在而过分注意自己,她必须炫耀自己。并觉得这种要求过分沉重。她被训练得要与众不同,而难以平易近人。

“我的童年时期,有件大事是让我难以忘怀的。当我大约4岁时,我的曾祖母来看我们。”我们说过。祖父母通常都宠爱着他们的孙儿,至于曾祖母如何对待他们,则是我们尚未讨论的事情。“当她来看我们时。我们要拍张四代同堂的照片。”这个女孩子对她的门第非常感兴趣。由于她这么清楚地记得她曾祖母的来访和合拍照片。我们可以推论出:她对家庭的依恋非常之深。如果我们说对了,我们会发现她合作的能力很难超出她家庭圈子的范围之外。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们开车到另一个镇上去。当我们抵达照相馆后,我换了一件白色绣花的衣服。”也许这个女孩子也是属于视觉型的。“在我们拍四代同堂的照片以前,我和弟弟先合照了一张。”我们又看到她对家庭的兴趣所在了。她的弟弟是家庭中的一部分,我们很可能听到她和他之间更多的关系。“他坐在我身旁一把椅子的扶手上,手里拿着一个亮亮的红球。”她又再次记起见到的东西。“我站在椅子旁边,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现在我们看到这个女孩手的主要努力目标了。她告诉自己:她的弟弟比她受人宠爱。我们猜测。她的弟弟出生,并取代她最小和最受人宠爱的地位,她可能觉得非常不高兴。“他们叫我笑。”她的意思是。“他们想要使我笑。但是有什么值得我笑的?他们把我的弟弟摆上宝座,还给他一个亮亮的红球,可是他们给了我什么?”

“然后,拍四代同堂的照片。除了我,每个人都想照出最好看的样子。我一点都没有笑。”她对她的家庭表示抗议,因为她的家庭待她不够好。在这个最早记忆中,她并没有忘记告诉我们:她的家庭是怎么对待她的。“当要他笑的时候,我的弟弟笑得好甜。他好聪明。以后我便一直讨厌再拍照片。”她的回亿让我们领悟到大多数人应付生活的方式。我们得到一种印象后,总是喜欢用它来解释是永久真实的。很清楚,她在拍那张照片时觉得非常不愉快,以后便讨厌再拍照片。当一个人讨厌某件事物而要找出这种厌恶的理由时,他通常会从他的经验中挑选出某些东西来解释。这个最早记忆给予我们关于作者人格的两个主要暗示:第一、她是属于视觉型的;第二、她对家庭依附性很强。她最初记忆的全部情节都发生在家庭圈子里面。她很可能不适于社会生活。

四、终身难忘的记忆

一个患有焦虑性社会病的35岁男人跑来找我。他只有在离开家时才觉得焦虑。他曾经几度勉强地找到职业。但是。只要一进办公室,他便终日呻吟,直到晚上回家和她母亲坐在一起时才停止。当要求他说出最早记忆时,他说:“我记得4岁时。坐在家里靠近窗子边,看街上有许多人在工作。觉得很好玩。”原来他只想坐在窗子边看别人工作。他一直以为生活的唯一方法就是受别人资助,假如要改变他的情况。就必须改变他不能和别人一起工作的想法,甚至改变他的整个人生观。责备他是毫无用处的。我们也无法用医药或切除分泌腺来使他悔悟。他的最初记忆使我们较容易向他建议。能使他感到兴趣的工作。我们发现他患有高度近视。由于这个缺陷,他要非常集中精力才能看清东西。当他开始困惑于职业问题时,他总是继续在“看”,而不是在“工作”。但是,这两件事情并不是互相对立的。当他痊愈后。他开了一间书廊。以此方式,他在我们分工的社会中。也能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一个患有歇斯底里失语症的32岁男人。也来请求治疗。他除了嗫嚅做声外,说不出话来。有一天,他踩到了香蕉皮,不慎撞在计程车的玻璃窗上,随即的呕吐持续了两天。无疑他是患脑震荡了,但是脑震荡并不足以导致不能说话。因为他的喉咙部位未受到损伤。他完全说不出话达8天之久。他把意外事件提请法院诉讼并把责任归咎于计程车司机,要求汽车公司赔偿。我们不难了解:假如他丧失了某种能力。他在诉讼中所占的地位将有利得多。也许他在意外事件的震惊之后,真正发现自己说话困难,我们不必说他意图欺骗,事实上他没有大声说话的必要。

这个病人曾经找过一位喉科专家,但是这位专家却找不出什么毛病。我们要求他说出最早记忆时,他说:“我躺在摇篮里,来回晃荡。我仿佛看到挂钩脱掉了,摇篮掉下来,我也受了重伤。”没有人会喜欢跌跤的,这个人却过分强调摔跌。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跌跤的危险上,这是他的主要兴趣。“当我摔下来时,门打开了,妈妈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他用跌跤吸引了母亲的注意力,此外,这个记忆还是一种谴责——“她没有好好照顾我”。同样的,计程车司机和汽车公司也都犯了类似错误。他们都对他照顾不周。这是一种被宠惯孩于的生活模式:他们总想让别人担负责任。

“5岁时,我头上顶着一块木板,从20英尺的楼梯上摔下来。我有5分多钟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对丧失语言能力是相当敏感的。他把摔跤当作是拒绝说话的原因。他对这种做法经验丰富,现在只要一摔跤,他便自然而然地说不出话来。如果要治愈他,必须要让他知道他犯了错误:在跌跤和丧失语言能力之间是没有关联的。同时,要让他看出在一次意外之后,他并不需要继续嗫嚅做声达两年之久。然而,在这个记忆中,还显现出他为什么难以了解这些事情的原因。“我的妈妈又冲了出去,”他继续说道,“看起来非常激动的样子。”在两次意外事件中,他的跌跤都吓坏了他的母亲,并吸引了她对他的注意。他是个想要被宠爱,想要成为别人注意中心的孩子。他要别人为他的不幸付出代价。其他被宠惯的孩子,如果发生了同样的意外,也会这样做的。只是他们可能不会拿语言失常作为工具而已。这是我们病人的特殊“商标”,它是他从经验中建立起来的生活模式的一部分。

一个抱怨找不到满意职业的26岁男人,曾经来找过我。8年前,他的父亲把他安插入经纪行业中,但他一直不喜欢干这一行,最终他辞职了。他想去别处再找份工作,却一直没有成功。他抱怨不已,难以入眠,经常有自杀的念头。当他放弃经纪行业的工作后,他曾经离家在另一个城镇中。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不久他听到母亲病重的消息,结果又回家和家人一起生活。

从他的经历中,我们发现他的母亲是对他非常溺爱,而他的父亲却对他滥施权威。他的生活就是对他父亲威严的一种反抗。当我们同他在家庭中的排行时,他说他是“老幺”,而且是唯一的男孩。他有两个姐姐,最大的老是想管他,另一个也相差无几。他的父亲对他总是不断地吹毛求疵,因此。他深刻地感到:他的整个家庭都在压逼着他。只有母亲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直到14岁才开始上学。以后,他被父亲送进农业学校,因为这样他才能在父亲计划要购买的农场上帮忙。这个孩子在学校表现得相当优秀,可是却不愿意当农人。因此,他的父亲把他安插入经纪行业中。奇怪的是他竟然在这工作上熬了8年之久。他说:他能够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母亲的缘故。

童年时,他是懒散而胆小的,怕黑暗,怕孤单。当我们见到懒散的孩子时,我们总可以找到有某个人习惯于帮他收拾东西。当我们见到怕黑暗和怕孤单的孩子时,我们总可以找到某一个经常在注意他、抚慰他的人。对这个青年而言,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他不以为和人交友是简单的事,但是当他周旋于陌生人之间时,却也觉得相当自在。他没有恋爱过,对恋爱不感兴趣。而且也不想结婚。他认为他父母的婚姻是不美满的,这一点能够帮助我们了解他自己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的父亲仍然逼着他,要他继续从事经纪事业。他自己很想进入广告界工作,因为他相信他的家庭不会给他钱让他开拓事业。在这一点,我们能直接感觉到他行动的目的是在反抗他的父亲。当他从事经纪工作时,他已经能够自立,可是他却没有想要用自己的钱来从事广告工作。他只有现在才想起要以它作为对他父亲的新要求。

他的最初记忆,很明显地暴露出一个被宠惯的孩子对严格的父亲的反抗。他记得他如何在他父亲的餐馆中工作。他喜欢擦洗碟子,并把它们从一张桌子搬到另一张桌子。他玩弄碟子的作风惹火了他的父亲。父亲当着顾客的面,打了他一记耳光。他用这个早期记忆作为对他父亲敌意的证明,而他的整个生活也变成反抗父亲的一场游戏。他并没有工作的诚意。如果他能伤害父亲,他就完全满足了。

他自杀的念头也很容易解释。每个自杀案件都是一种谴责。想要自杀时,他的意思是说:“我父亲的所作所为都是罪恶的。”他对职业的不满也都归咎于他的父亲。父亲每提出一项计划,做儿子的均表示反对,但是矫生惯养的他,却又无法独立开创自己的事业。他并不是真的想工作,他只想嬉游,可是他对母亲又存有合作之意,所以又像是想找工作一样。然而,他对父亲的抗争又如何解释他的失眠呢?

如果他睡不着觉,第二天他就没有精神工作。他的父亲等他去做事,他却疲倦得无法动弹。当然,他可以说:“我不想做事,我也不要受压迫。”但是,他必须考虑他的母亲和他经济状况欠佳的家庭。假使他干脆拒绝工作,他的家庭会认为他不可救药而拒绝再资助他。他必须找个理由下台,结果他找到了这种表面看来似乎是无懈可击的毛病——失眠。

我给他一个劝告:“今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你若一直担心随时都会醒过来。这样你明大就会很疲劳。你要想:明天你累得不能工作时,你父亲怒火冲天的情形。”我要他面对事实。他的主要兴趣在于激怒并伤害他的父亲。如果我们无法制止这种争战,治疗便不生效用。他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我们都能够看出这一点,现在他自己也明白了。

这种情形非常类似于所谓的“奥迪帕斯情结”。这个青年一心一意地想要伤害他的父亲,而又非常依附于他的母亲。可这却与性无关。他的母亲宠爱他,而他的父亲却毫无爱怜之意。他受过错误的训练,并对他所处的地位解释错误。遗传基因在他的烦恼中并未占有丝毫地位。他的烦恼并不是由杀死部落酋长的野蛮人的本能中繁衍出来,而是从他的经验中自己创造出来的。每一个孩子都可能培养出这种态度。我们只要给他一个像这个案例一样宠孩子的母亲和一个凶恶的父亲就可以了。如果这个孩子也反抗他的父亲,而无法独立地解决自己遭遇的问题,我们便可以了解要采取这种生活模式是件多么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