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上甘岭》中张忠发的原型张计发追述浴血当年
寻访张忠发,是我在整个“寻找英雄万里行”活动中碰到的最苦恼的一件事。
有人说:“没有这么个人!”
有人说:“有是有,可他牺牲在朝鲜了!”
有人说:“确有这么个人,在哪里说不清!”
以扮演张忠发闻名的演员高保成,近年常在电视中做饮料广告。“当年上甘岭要是有饮料就好了!”他呷了一口,无限感慨地说。但他当然不是张忠发。打电话问他,他也只是说:“拍电影时我见过他,他叫张计发,但多年来一直没有来往。你要能找到他,请告诉我,有生之年我想见他一面哩!”
在中国军事博物馆,关于上甘岭的介绍,只有烧焦了的一段枯木作为实物在那里摆放着,剩余的空白就只好靠观众通过自己的联想去填补了,至于张计发则更是不着一字。线索十分渺茫。终于,我在一份材料里发现了张计发的名字。那是一篇描写秦基伟将军的文章,题目叫《秦基伟在上甘岭》,里面写道1952年,15军这支屡立战功的英雄部队守卫着上甘岭。
其实,上甘岭只不过是15军前沿阵地上总面积不足4平方公里的两座山头而已。这年秋季,美国即将举行大选,为缓和国内矛盾和人民的反战情绪,改变战场和谈判桌上的被动局面,侵朝美军总司令克拉克,南朝鲜伪总统李承晚、美军第8集团军军长范佛里特等军政要员亲临金化前线,策划向我进攻的所谓“金化功势”。
范佛里特面对上甘岭,不可一世地立下了军令状。
一方是现代化装备的美军王牌第8军。
一方是战火中成长起来的英雄15军。
范佛里特自恃强大,骄横无忌。
10月14日,战幕拉开了。一连6天,上甘岭上落了190万发炮弹。范佛里特得意忘形地叫嚷:“不让一个共军活在这片土地上!”
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下,上甘岭变得混混沌沌,山上的草木全部被炸光、炸飞,土石被打松一米多深,表面阵地工事大部分被摧毁,坚固的岩石变成了粉末,阵地上空硝烟、尘粉、碎石铺天盖地,分不清是云、是雾、是烟。美国人记不清到底向这里倾泻了多少吨钢铁,而我们也很难记清楚敌人朝这里发动了多少次冲锋。不过,有一件事实是可靠的,那就是这两座阵地上的敌人死尸丢得一堆一堆,遍布山上山下。
范佛里特兵漫上甘岭。投入总兵力达6.2万人,战车118辆,大炮350门,飞机3000多架次。
轰隆隆,轰隆隆,炮声、炸弹声渐渐由稀到密,新的一天敌人的进攻又拉开序幕。当范佛里特得知我方采取坑道战后,气焰更加嚣张,不但动用飞机炸、大炮轰,还用火焰喷射器喷射并施放毒气,对坑道实施破坏和封锁。战斗在坑道里的战士处于极度困难危险的境地,坑道被敌人强大的炮火越打越短,空间越来越小,人挤人不能行动,烈士遗体也只能暂放在坑道里,不能掩埋,大小便不能及时清理,伤员多而医药缺少,得不到及时治疗;坑道内砂烟、屎尿、血腥、汗臭,使空气污浊不堪;因缺氧经常发生人员窒息;因极度缺水,干粮无法下咽;更严重的是有的坑道已被炸毁,不少坑道同军指挥所失去了联系。在这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是否放弃坑道战?有些战士产生了动摇情绪,认为与其这样窝憋着还不如冲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在这紧要关头,秦基伟一个坑道一个坑道走访,他对将士们说:“坑道里的战斗将要配合主力部队的大反击,现在,我们要把坑道变堡垒,变为敌人炮打不进、炸弹炸不动的钢铁堡垒,我们15军要挺着胸膛走向胜利。”
在35团7连的坑道里,秦基伟正好遇上这么一件事:战士们已经整整7天没有水喝了,当运输员刘明生把在路上捡到的两个苹果送给连长张计发时,张计发将苹果给了步话员,步话员忍受着难耐的干渴,又将苹果传给了重伤员,一个苹果在坑道里传了一遍又完整地回到了连长手中。
如此说来,张计发是在15军。那么,15军驻防在哪里呢?在38军采访时,一位军首长告诉我15军驻防在湖北。于是我来到部队驻地。有关的首长这样向我介绍:“张计发,1945年参军,先在太行一分区独立团当战士,后调入第四野战军第九纵队。1951年入朝参战,任35团7连连长。上甘岭战役,荣立特等功。1954年回国,任某团副参谋长。1966年因病离休,现住在河南信阳军分区干休所。”
我拨响了张计发家的电话,谁料,他一开口就讲:“我不是英雄,我只是幸存者。上甘岭,我们连打得很英勇,160个人的连队,等战斗结束后,只剩下十几个人啦。但我们终于把敌人全部、干净、彻底地赶出了上甘岭,粉碎了范佛里特的‘金化攻势’。那些牺牲的战友才是英雄。比如,著名战斗英雄孙占元,就是我们连的。我也不是张忠发,虽然我们只差一个字,但他是电影里的英雄。我只是一个老兵,请不要写我,我真地不是你要找的哪种英雄!”
经我再三做工作,这位张连长终于同意给我邮一张照片来,并把当年的战斗简况也一同寄来了。为了得到这位老英雄的支持,放下电话,我又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着重表达了我强烈的愿望。同时寄上一份刊有“寻找英雄万里行”稿件的报纸。
我终于盼来了张计发的回信。全文如下:
关捷同志:你好!
你寄来的信及报纸我已收到了,十分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我确实不是英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如果把我当成英雄登在报上,一定会使我不安的。
我是河北省赞皇县人,是一个贫苦家庭出生的孩子,要过饭,放过牛。1945年参加了八路军,当过战士、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副参谋长,现在信阳军分区干休所休养。
由于从小吃惯了苦,所以,部队的战斗生活再苦也没有感到苦。“为了人民大众不再爱苦,能过上好日子,我就是牺牲在战场上也是值得的。”这是我当年的一种朴素思想,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我从未叫过苦,也从未害过怕。从1946年开展立功运动开始至1950年,上级领导机关给我记了4次特等功,一次一等功,上甘岭战役后给我记了特等功。这些都是党和上级首长对我的鼓励和鞭策。但我觉得这都是一个人民子弟兵完全应该做的,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