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官场与职场卷(全球华语小说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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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红酒(7)

不好。她慌慌张张地说,我们说好要留给那一天,没有结婚就那样了,上帝都不会祝福的。她虽然反抗着,但她的反抗仅限于言语。玛祖亚罗的酒液在她的血管里流动、挥发,她的四肢毫无力气,一切都像是沉浸在红酒里。可能她最终也没能意识到,这个程序是必要的。老男人必须验证最后这一点。她的所有魅力,最初的新鲜,之后的熟悉,他的信任和珍惜,以及今天的承诺,大多建立在此之上。如果她通过了验证,身下有了那抹类似红酒的色彩,他才会将自己作为老男人的幸福全部托付给她。请原谅我。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我的爱,老男人的爱也是有前提的。尽管看上去这个前提很无耻,很猥琐,但它必不可少。

沈依娜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上了班,她不接他电话,也不回信息。简方平推掉了一个会议,在她单位的楼下等。单位保卫科长看见他的车,忙通知了办公室主任。他大方地说,没事,等小沈下班。主任立刻明白了,上去把沈依娜领了下来。办公室主任眼光都很犀利的。她很顾大局,顺从地上了车,脸上还挤出了几分笑,说陈主任,再见。这也让他感到欣慰。不过一到家里,沈依娜就把大局抛在一边,拼命把他往外推,说一定要分手,她算是看清楚他了。还以为是个绅士呢,原来你也是只禽兽!

男人都是禽兽。简方平想笑。他连连安抚说,好好好,我是只禽兽。

别丑化禽兽。她撅着嘴说,你连禽兽都不如!

他更高兴了。好好好,我禽兽不如。

你根本就是只苍蝇,恶心的苍蝇!

好好好,我是苍蝇。

别丑化苍蝇,你就是只屎壳郎!

老男人的耐心足以包容所有的撒娇、抱怨和小性子。只要他肯。简方平当然肯。他听了这话,不做声地推着沈依娜,把她推到沙发边。她奇怪地问,你干什么你!我这只屎壳郎开始工作了。

简方平的表情一本正经。沈依娜刹那间花开缤纷了,芬芳四溢。老男人把她揽在怀里,朝她的耳朵眼里吹气,体会着她身上一串串的悸动。按照常理,有过一次经历的女孩子很难抗拒第二次,即便是王雅竺。可是她却不。她用行动告诉他,吻可以,抚摸可以,怎么都可以,但是那样,不行。他不去理会,继续解着她的衣服。她感觉身上裂开了一个个伤口,被风吹得凉飕飕的。她的反抗无声而有力。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肉里,扎出了血。红酒似的血。简方平松开了手,默默地看着她。她把衣服整好,埋进他怀里,说我不想这样,你会不珍惜我的。他紧紧地搂着她,没有再强迫。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脸,直到她安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简方平的手机响了,是班长的电话。班长的声音很沉闷,问他在哪儿。简方平支支吾吾,班长听出了什么,叹气说老张被双规了,可能对同学们都有影响,你心里得有数。班长说完就挂了电话,简方平脑子一蒙。老张是党校同学,就是当初说“在区喝个酒开个车,卖个淫嫖个娼,全摆平”的那位,去年刚提的省会某区区长,这么快就倒了?

怀里的沈依娜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简方平勉强一笑,厅里有点事,你先休息。

离开沈依娜家,简方平迫不及待地给班长打个电话。班长苦笑说你定力不错,还没色迷心窍嘛。简方平哪里还有心说笑,追问老张出事的经过。两人说了一个多小时,从同学一场谈起,谈到自己跟老张的所有往来,替对方再三确认没什么犯忌讳的事之后,这才互道平安,挂了电话。简方平长长地出了口气,发动了汽车。他想,谁叫老张嘴里没个把门的,不该说的乱说,倒台也是迟早的结局。过了不久,老张被双轨的消息见了报,父亲如获至宝地举着报纸指给简方平看,要他引以为戒。父亲最后总结说,我还是那句话,枪打出头鸟,你小子给我悠着点!简方平敷衍说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其实他的思绪早就离开了,沈母就要到了,能不能最终娶到沈依娜,还得看她会不会同意。至于父亲的老生常谈,简方平早就有了免疫力。

沈母比照片上还年轻。见面时,简方平叫她伯母,沈母笑笑,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别把我说老了。沈依娜在旁傻笑。简方平有些踏实了,说伯母真幽默,晚饭安排好了,在洲际宾馆给您接风。

五一期间洲际宾馆的包间很难预订,这对简方平而言当然不是问题。沈母走进包间,没落座,神情惕然地看着四周。简方平说,条件简单了点,伯母别见怪。沈母不置可否,拿起酒杯,对着灯光看了看,放下,又拿起沉甸甸的勺子,凑近鼻孔嗅了嗅,皱眉。沈依娜忍不住说,妈,方平好不容易才订的包间,您快坐下吧。沈母笑了笑,说条件不简单,可是干净吗?我不习惯在包间里吃饭,咱们去大厅吧。服务员惊愕地看着她,又看着简方平。简方平朝沈母抱歉地笑,说包间里是太局促了,大厅里敞亮,就是人太多,闹腾了点,我这就去订位子。

简方平的脸色像霉变的水果皮,让餐厅经理忐忑不安。位子很快订好了,沈母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沈依娜惴惴不安地落座。简方平若无其事地点菜,选酒。菜是好菜,酒是好酒,法国波尔多区的拉图尔。酒色暗红,单宁扎实,有点淡淡的巧克力香气。沈依娜知道这是众多波尔多红酒客心中的酒皇,每瓶不低于一万块钱,就不无感动地朝他笑了笑。简方平不动声色地给沈母倒茶。酒刚上来,就有朋友过来打招呼。简方平介绍说,这是小沈,这是小沈的母亲。朋友当然看得出故事背景,礼貌地给沈母敬酒。沈母坐着没动,举了举酒杯,说你是哪个单位的?朋友说是某某厅某某处的。沈母满脸是笑,你们朴厅长就在我们那儿,你要是想去看他,我可以帮忙。朋友的表情立刻凝滞,讪讪地笑着离开。沈母冷笑一声,说朴厅长判了十五年,去年进去的。

妈!沈依娜终于表达了不满。

沈母仔细地擦拭着筷子,语气像筷子似的直而硬。我和他说话,你要听就坐着,不想听就走,没你说话的份儿。

依娜,你去车里拿盒烟,我先跟伯母聊。简方平感觉有人一手拿锤,一手拿钉子,在他的头上来回挪移,寻找下手的部位。之前的种种预案全告失效,他真想这顿饭快点结束。沈依娜咬紧了嘴唇,拿着钥匙离去。

沈母放下筷子,说,简处,我性子直,你也别见怪。你跟娜娜的事,我不同意。

简方平想了想,苦笑说,为什么呢?那一瞬间他居然想起了演小品的蔡明。

简方平说,如果是不想和我父母同住,我可以在家附近买套房子,既方便照顾,也没有生活上的不便。孩子可以两头住,当然跟着我们的多些。

我不是指这个。照顾老人天经地义,孩子也是你亲生,你娶谁都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呢?简方平完全蒙了。他其实已经退到底线之后了。

沈母掏出烟。简方平本能地弓着身子,伸直了手,给她点上火。他心里已经把她当成领导来敬。沈母呼出一口烟,说,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吧?我是教育改造科长,在省四监干了二十年。四监是关什么人的,你应该很清楚。处级以上的才够资格。

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简方平自己点上烟,火苗微微颤抖。

我接触的腐败分子太多了。刚进去的时候,都是拼命写信,拼命锻炼身体,跟家人见面也是信心十足。不出一年,全蔫了。自杀的,发疯的,绝食的,我见得多了。一开始,老婆孩子还去看他,慢慢的,探视成了写信,写信成了没信,最后寄来的是离婚协议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今年四十,听娜娜说快提副厅了,进步挺快。我见过比你还快的,后来错乱了,把自己的手腕咬得跟孩子嘴似的,就是那个朴厅长。你可能不知道,娜娜当初那个男朋友挺好,大学教书的,工作也很稳定。可惜了。

我知道他,可我还是不明白。简方平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第三者?娜娜很传统,结了婚就过一辈子的。你呢,今天在这儿给我拍拍胸脯,真露了马脚,你能躲过去不进四监吗?沈母的目光缝纫机似的,针头在他脸上来回轧着。恐怕不敢吧?就拿这红酒说,靠你的工资能买得起?你再看看这大厅里的人,有几个是自己掏钱的,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

沈母接着说,你们这些春风得意的人,没几个经得起查的。不出事当然好,一旦出事呢?你别怪我说得难听,我是见得太多了,心里害怕。说实话,我真不在乎你年纪多大。父母也好,孩子也好,跟娜娜过一辈子的是你。我不图娜娜荣华富贵,招人眼红,我只图她平平安安的,到老了有个老伴在身边,知冷知热就行。我清楚得很,就算你进了四监,娜娜也不会离开你,她就是再苦也做不出那种事。可我是她妈,我不能让她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