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们像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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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李国庆如今在上海,那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也是中国这几年腾飞得最为壮观的城市,没有另一座城市企图跟上海并驾齐驱了。一九九七年,正当李国庆打算服毒自杀却又犹豫不决时,他的大学同学找上了他。在大学里,那个有着商业头脑的上海同学是学版画的,回上海工作了两年就辞了职,在上海开了家美术工作室,专门承接大酒店大宾馆的壁画和雕塑业务。上海有许多家大酒店和小酒店都有着他的作品。他实在忙不过来,于是他想到了长沙人李国庆。在中央美院读书期间,他曾被李国庆的一幅壁画设计所震撼,从此就一直恋恋不忘李国庆。他看着他请的两个搞壁画的伙计,当他们把他们的壁画或浮雕设计草图递给他过目时,他总是想要是是李国庆设计,一定会更出色,而甲方也会掏出更多的钱。这样想的次数多了,他便千方百计地打探李国庆的下落,当然就打听到了。

那段时间李国庆很苦闷,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视他的才能了,几次走到湘江大桥上,准备纵身跳下去,之所以没跳是他觉得这一跳就对不住自己的女儿了,没有了父亲,女儿不就更遭人欺负吗?于是他又偷偷离开了湘江大桥,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却振振有词地与吹银笛的老婆谈人生和哲学。天生我才必有用,他斜着不服行的眼睛瞧冲对他早已绝望了的高雅琴说,你不要老嫌弃老子。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子终究会出来的,就同笋子会破土而出一样。高雅琴不屑地一笑,懒得理睬他的自高自大。他却仇恨满腔地望着她说:我正如鲁迅鳖说的,总有一天,老子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你希望老子是什么?高雅琴早厌烦他这一套陈词滥调了,大言不惭地指出说:李国庆,我希望你就死。李国庆深深觉得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死婚姻,就抽口气说:没关系,你这样说老子老子不生气。高雅琴愤怒道:那你怎么还不死?李国庆冲他的女儿一努嘴,说她还小。高雅琴冷笑了声,拿起银笛吹起来。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去一家音乐酒吧吹银笛,五十元钱吹一次,吹一些忧伤的爱情曲子,吹完了就回来。好多老板喜欢看她吹银笛,甚至是冲着她这支银笛走进那家音乐酒吧的,这让她非常骄傲。她出门时回转头来对李国庆冷冷一笑说:不要说我嫌你,你真的没用。她把门一甩,去音乐酒吧接受那些老板们捧场去了。

有一天,音乐老师在翻看时装杂志时接了个电话,那个电话是上海鳖打来的,说一口娘娘腔,让她想起电视连续剧里的太监。上海鳖说:我找李国庆同学。音乐老师烦躁道:李国庆已经死了。上海鳖非常愕然,说什么时候死的?音乐老师纠正说:他不在。上海鳖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说:我不知道。上海鳖说:我是他中央美院的大学同学,姓邓,邓小平的邓。她说:哦,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晚上十一点多钟,音乐老师刚从音乐酒吧回来,上海鳖又打电话来了,李国庆没事,坐在窗前勾勒女人的裸体画。他已经勾勒了许多张了。他根本就无需面对模特儿,凭想象就可以随意勾画。音乐老师接了电话,把电话一甩,你的。李国庆接了,一听是上海鳖找他,他愣住了,但马上又高兴起来。好的好的,没事没事,我一定来,我明天就去打火车票。他放下电话对音乐老师笑笑,说老子要去上海了。音乐老师不屑道:你去美国我都无所谓。他补了句:我可能要在上海呆一向,他邀我去上海搞浮雕设计。音乐老师有些累,打个哈欠说:那你好走。音乐老师爬到床上就脱衣睡觉,李国庆恨她不在乎他说:老子明天就走。音乐教师巴不得他立即转身就走,睡意浓浓地说:再见。

李国庆知道自己的爱情被自己糟蹋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把他咬得遍体鳞伤的小堂客,那一咬,把他的爱情咬碎了。李国庆跑回家,找母亲借了五百块钱,打了张火车票,又跑到刘小江那里哭了一场。刘小江搬出脚盆接他的眼泪水,边安慰他说:你只管慢慢哭,我去有点事就回来。李国庆觉得刘小江太夸张了,居然找来塑料脚盆放在他脚前,愤怒了,说老子这么痛苦你也不管老子?你就不怕老子在你屋里割腕自杀?刘小江左右望望,发现水果刀和菜刀会导致他轻生,就把水果刀和菜刀都拿到了手上。李国庆说:老子触电身亡。刘小江又走过去把电表的保险拔了。刘小江说:国庆鳖,你真的要死就莫害我,你去害别个。李国庆更加生气了,说老子就是要害你。刘小江嘿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死,你死了是美术界的一大损失。李国庆就是不能听吹捧他的话,忙抬起一张被泪水打得很湿的脸,说你真的是这样认为?刘小江嘻嘻一笑,说好了,你死吧,你死了我在湖南至少少了个竞争对手。李国庆不想死了,那老子不死,老子死了太便宜你这臭鳖了。刘小江笑了,将菜刀和水果刀一扔,威胁李国庆道:你敢死在我家里,我崽不把你大卸八块。说着,他强拉着擦干了泪珠的李国庆,又打电话叫上伢鳖,三个人去一家小餐馆喝酒去了。

李国庆挥泪去了上海,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东征”意味,就像曾国藩鳖当年率领湘军东征样,所不同的是他背去的只是一套画画的工具和书籍。上海鳖看见他来了很高兴,先是安排他住,后接他去一家湘菜馆吃湘菜。上海鳖吃不得辣子,可是为了跟他套近乎,勇敢地吃了许多辣椒菜,辣得他呵呵地叫喊,不得了,了不得,湖南人了不起。他这么叫嚷着说,很佩服湖南人的样子。事后,上海鳖把他带进美术工作室,指着壁画设计那一摊子事,把手一摊:全部是你说了算,你只管按你的思路搞就是了。上海鳖晓得他的才能在哪里,自然就重用他,让他做艺术总监,负责美术工作室接的全部浮雕和雕塑业务。上海鳖为了激励他用心设计,拍拍他的肩膀,说凡是你组织设计的浮雕或雕塑业务,我都给你百分之十的回报。李国庆在上海鳖面前非常自信,因为在画画和搞设计方面他觉得自己还真有天赋,他一看上海鳖他们搞的壁画和浮雕设计就觉得他们太拘谨太小家子气了,没有湖南人的大度和霸气,打败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他脸上堆满笑容,就像六百年前朱元璋鳖在降将面前样,昂着傲慢的头道:很好,你回去睡觉吧,有事我会找你。他根本就无需找他,他把他们设计的方案整个看了遍后,觉得找他们讨论是多余的。他当天晚上就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勾出了草图。第二天他们来带他去现场感受,他在现场转了圈,呼吸了下现场龌龊的空气,回来后,他面对草图思索了番,改了几处地方,改得更加怪气,随后他让设计部的几个人将他的草图用电脑做出来,他亲自指挥调配颜色,然后让上海鳖拿着色稿给甲方看,甲方简直连一个屁也没放,不住地点头说:好好好,就这样挺好。你们找对感觉了。

李国庆基本上是个鬼才,搞出来的浮雕和雕塑阴气勃勃的,充满了人的欲望和渴求,甚至还隐藏着一股邪恶之气。他把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打烂了,肆无忌惮的设计,把他的郁闷、愤怒和对生活的残忍想象完全彻底地灌输到了他设计的浮雕或雕塑作品里。李国庆的内心是骚乱的,又是绝对愤慨和喧嚣的。他设计的浮雕作品给人的感觉多样性,就像战争多变似的。他的作品信马由缰,不受正统思想和传统观念的束缚,把神、鬼、人糅合在一起,既有民间的传说,又极富现代感和想象力。几年下来,他的名声大了,成了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大师,如果今天还不算大师,至少未来绝对是一名大师。他开始走海路了,在上海滩上,他常常仰起脖子走路,目不斜视,他的笑容里不再是沮丧,而是自信。哪怕是在北京的长安街上迈步,他也绝不把头低下半分,因为贝多芬鳖就从来没低下过头,他很欣赏贝多芬。所以,即使他走在中南海的大门里,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自卑――他的业务已做到中南海里面去了。另外,北京的一些大小博物馆、英雄纪念馆及展厅和酒店都找上门来点名要他设计壁画或浮雕。他们找到他说:我们只认你的设计,李老师。李国庆就大笑,说谢谢谢谢。他们又说:别个的太死板了,我们不喜欢。假如他们没找到他,而找到上海鳖,便向上海鳖指明说:我们只认李国庆老师的设计,如果他没时间,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