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摆摆手:“这样,明天你带我去看看,如果真的是我的塔有问题,你要多少钱,我赔。如果不是我的事,嘿嘿,那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校长点头答应了。然后挥挥手,带着人乌泱乌泱走了。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嘱咐我和文闯:“这两位小同学,要为咱们学校的名誉着想,这事可不要到处乱讲啊。”
我点头哈腰的答应了。
我见校长走了,问王二:“二大伯,校长什么意思?怎么张老师疯了,让你赔?”
王二坐在床上:“还不是那座镇妖塔。”
王二为人向来随便,于是我和文闯也就随便坐下来,我看见桌子上放着几个苹果,于是挑干净的开始吃。
王二靠在墙上,像是在给我们讲,又像是在回忆:“半个月前,你们学校的校长听说我是个世外高人,专程带着这些水果来拜访我。”
我啃了一口苹果:“二大伯,咱们这没有外人,你这些套话虚词就别说了。”
王二不理我:“当时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只是问我,会不会驱鬼。后来在我的反复追问下,他才讲了。这事,和你们学校的张老师有关系。”
文闯拍马屁:“是啊,二大伯你还和他交过手呢。一招就把他胳膊卸下来了。”
王二点点头:“就是这个张老师。他是住校的。吃喝拉撒睡都在你们学校。据说这个老师挺有学问的。”
我不以为然:“有没有学问不知道,反正整人的名堂不少。”
王二摇摇头:“校长可不是这么说的。校长说,这个张老师教书教的很好,而且心地善良。所以很受学生们拥戴,你们校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张老师请来的,希望教出个名堂来,把你们学校一炮打响。”
我摆摆手:“心地善良?二大伯,咱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王二很肯定地说:“当然是一个人了。当时校长把张老师请来之后,前几个月还可以,学生满意,校长也满意。可是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张老师就开始打学生,而且打的越来越狠。你们上几届,有个学生上课说了一句话,结果被打的在家躺了三四天。校长就纳闷,找张老师谈话。没想到,一说这件事,张老师就泪流满面,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学校总觉得全身烦躁,不由自主的想打人。其实打完人之后他自己也后悔,但是下一次再有学生不听话,他还是忍不住出手。校长就奇怪了,听说过因为水土不服发烧掉头发的,没听说过因为这个喜欢打人的啊。于是校长就接着盘问,问来问去发现,张老师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总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搅得人心神不宁。所以,你们校长就怀疑是有脏东西,想请我去看看。”
我说:“所以你就指点他们建了镇妖塔?”
王二点点头:“是啊。我设计的那座塔。你别看模样不怎么样,但是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总是凡是你能想到的,都配合的极好。我敢保证,方圆一里之内,小鬼都不敢来一只。”
文闯点点头:“没错。学校区一个鬼都没有。”
王二听了这话信心大增,在屋子里踱步:“我就说,我的镇妖塔绝对没问题。看来,那个什么张老师发疯,肯定不关我的事。嘿嘿,现在出了事,想找我讹钱,他想的美。”
张老师发疯那天,我和文闯是亲眼看见了的,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给王二提供了一个参考。
没想到,王二听了之后,反而沉吟起来。对我说:“大侄子,你还有没有听到过别的什么事?”
我想了想:“对了,他还咬死了大黄家的狗。”
王二满脸疑惑:“咬死了狗?”
我点点头:“是啊。大黄说亲眼看见张老师了。”
王二开始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真是忙上加忙啊。乱葬岗的饿鬼还没有超度,偏偏又遇上这么档子事。哎,我王二什么时候这么操心过。”
我一脸无所谓,开始寻摸着桌子上的几个苹果。
而文闯却坐不住了,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二大伯,我妈的事,今天是时候说了吗?”
王二斩钉截铁:“不是。”
文闯一脸沮丧:“二大伯,我妈的事,你不能总瞒着我啊。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啊。”
王二两眼看着屋顶:“等那个人来了我再告诉你。”
文闯急得抓耳挠腮:“你现在告诉我怎么了?要等谁?”
王二摇摇头:“现在知道了对你没好处。行了行了,你们走吧。烦死了。”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王二第一次往外轰我。看来,最近他确实挺烦恼的。
从王二家出来,我和文闯都隐隐约约有些兴奋。虽然文闯没有打听到他想知道的事。但是这几天值得高兴的事太多了。没必要在这上面发愁。来日方长,慢慢找王二问吧。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却没有月亮。我抬着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先找到北斗七星,又找到北极星。然后是银河,牛郎,织女……
正在惬意的时候,忽然,十几束手电光照在我们身上,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大喝:“是谁!”
我吓得一哆嗦,眯着眼睛看见对面有一大群人,忙不迭的高声喊:“我,王五家的王天下。”
旁边的文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姚媒婆家的姚文闯。”
那些人哦了一声,把手电关了,重新没入到黑暗中去。
我和文闯眩晕了很久,两眼才能重新适应黑暗。我看见那些人像是游荡的孤魂一样,提着关掉的手电,在街上走来走去。
我拽住一个问:“这是干嘛呢?”
那人不耐烦的说:“能干嘛?抓那个张老师呗。哎呀,小孩子赶快回家,万一碰上张老师了可惨了。我告诉你说啊,神经病杀人可不犯法。”
我这才想起来,张老师还是个大威胁,他一天不被抓住,我们就一天不能安生。想到这里,我连忙加快脚步,向自己家走去。
短短的一条街,我居然被盘问了三次。我自己也战战兢兢了一路。
家门紧闭,我紧张的敲了敲门,然后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我妈试探的声音:“谁啊。”
我放下心来:“妈,是我。”
然后大门打开了。我妈手里还抓着一个铁锹。
我被我妈拽进去,紧接着大门被关上了。
家里边只有我妈在。我坐在饭桌旁问:“我爸呢?”
我妈回答说:“抓张老师去了。”
我咦了一声:“怎么都在抓张老师?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好几拨人。”
我妈说:“村长说了,谁抓住了奖励五百块钱,可不大家都去了。”
我不以为然:“咱家又不缺那点,我爸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妈说:“你爸呀,总觉得自己本事最大,他是不在乎那五百块钱,但是他觉得,离了他别人就办不成事。所以他跟着去了。”
那一阵子,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张老师。张老师从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变成了神经病,又被以讹传讹传成了变态杀人狂。到后来,大家都说张老师喜欢吃小孩的心脏。
一时间村子里谈张色变,个别年轻妈妈吓唬整夜啼哭的孩子都会来一句:“再哭,再哭张老师来吃你了。”
也就几天的工夫,张老师的大名传遍了桐柏,人人都知道,张老师专治小儿夜哭。
当然,这是后话。
我爸快半夜的时候才回来。结果一如既往:“没有找到张老师。”
那天晚上,全村的灯都亮着,有狗的人家把狗都放开了。个别胆子小的,甚至轮流值夜。
据我估计,如果一个星期之内张老师再不露面的话,大家就被他折磨疯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看见大街上全是人,大伙成群结队,大街小巷的搜索,从村里搜索到村外,再从苞谷地搜索到高粱地。
学校外面,大人在走街串巷的乱找。学校里面,大伙也都在热热闹闹的讨论。
我们班的人像是刚逃出五指山的孙悟空,而新来的班主任就像是文弱的唐僧。根本没有人搭理他那一套。
我正在课上聊得酣畅淋漓。木夯忽然扔给我一个纸条。我打开,上面写着:“你二大伯来了。”
我扭头,果然看见王二又拿着罗盘,腋下夹着双拐在塔前转来转去,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不怀好意的校领导。
我好奇心切,招呼了一下正在睡觉的文闯,我们两个也不管正在讲课的老师,开门就出去了。
王二见我走出去,只是冲我点了点头,就开始忙自己的了。而那些校领导,一门心思放在王二身上,根本就没有打算理我们。
只见王二皱着眉头,拿着罗盘,绕着塔走来走去。越走眉头越皱。
校领导乐开了花:“怎么样?王二,是你这塔有问题吧。”
王二一脸疑惑:“不可能啊,这个塔,这个方位,万无一失,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我看的挠头,随手往塔上靠了一下,没想到镇妖塔居然晃了晃。
我连忙站直了,对王二说:“这塔好像有点不稳啊。”
王二嘴里嘟囔:“不稳?”然后他伸出拐杖推了推。
没想到,王二这一推,拐杖居然把镇妖塔扎穿了,塔身上的一块砖被拐杖顶进了塔里,上面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
王二目瞪口呆:“这塔……”
校长铁青着脸,吩咐身边的体育老师说:“去把包工头找来。”
王二低头不语,校长在一旁陪笑:“没想到,这个镇妖塔质量这么差哈。”
王二抬起头来,昂然说:“这一座塔烂成这样,根本没有办法聚气镇妖。你们是不是克扣人家工钱了?”
校长赌咒发誓:“我哪敢啊。”
文闯在一旁把王二拽过来,小声说:“二大伯,不对啊,要是这塔没有用,为什么学校区一个鬼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