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们像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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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彭嫦娥拖着不肯离婚拖了整整一年零两个月,这与她计划的五年持久战来说,还是大大地缩短时间了。这个促使她缩短“战争”的人既不是她姐姐,也不是她父母(她的倔强是令她父母和姐姐都望洋兴叹的),而是一个剪平头戴眼镜,脸上很斯文的男人,这个男人也是1958年所生,属狗。他生着一张白白的老鼠脸,看人时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形容。他在认准彭嫦娥的面孔以前,他的爱情一直就是一片沙漠,没有人肯把爱情给他,在他面前,女人都非常吝啬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太矮了。一个人太矮了,自然是一种不幸,在他身上这种不幸却来得更明显。这个不幸的矮个子男人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的小学不是在幸福街小学读的,而是在一所工厂子弟学校读的。他的初中是在十七中读的,但与我和冯建军等人不同班,高中我却和他同班了。他是我们高中同学里第一个考取大学的,1977年他就考上了。他不但读了大学,还读了研究生,获取了硕士学位。按说,他应该可以找一个很好的女人做老婆的,但“按说”两个字是不能取代爱情的。他姓高,个子却太矮,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加上眼睛又不好,说话又怕羞,而且社交圈子又小,当然就没有爱情光临他。他只好把自己整天关在书房里,坐在桌前读书写论文,一心沉醉在书本的海洋里,拼命去寻找自己活着的价值。彭嫦娥没有关注他,是他先关注彭嫦娥。教授就住在离那栋小洋楼不远的另一栋新楼房里。那个时候他可不是教授,而是大学里的一般教师,没事基本上不去学校,而是坐在家里从事所谓学术研究。教授有晚上看书看得晚,而要吃点零食充饥的习惯,就是这个习惯让他渐渐地关注起了彭嫦娥。

“这个女人不错,”他对他父母说,“一个人带着女儿,还要做生意。”

他的父母也这样看,“是不错,可惜了。”他母亲说。

“什么可惜了?”他从眼镜片后面盯着母亲问,不懂他母亲这句话的意思。“可惜什么?什么可惜了?”

“这样好的姑娘,嫁了个在社会上瞎混的青年,不是可惜了?”母亲说。

“那她可以再找一个么。”教授动心道,“我听别人说,她丈夫要和她离婚?”

“她有个女儿,你怕那么好找!”母亲批评教授说,“现在这个世界你怕是我们那个时候,有几个男人心不花?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我们根本搞不懂。”

“我不花。”教授说。

教授的一颗心经常像燕子一样,直往鸿运商店里飞去。他常常看书看到半途上,忽然就打住,或者索性合上书,眼睛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这个时候,他人虽坐在书桌前,心却在鸿运商店里,绕着彭嫦娥那高挑的身体飞着,就如一只王蜂围着她飞似的。他深感自己喜欢她,而且不光是喜欢,简直是越来越严重地爱上她了。“我太没爱情了。你晓得我这个模样,鬼都不爱我。”他对我说。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从湖北回来,因为没事,就上他家去扯谈。我们先是谈各自的工作是否轻松愉快,又谈一些高中同学的近况,当没有别的话说的时候,他就感叹自己的爱情奇缺。“我这么矮,没哪个女人正眼看过我。”他悲伤道。

“会有姑娘看匕你的。”我安慰他,“你可能是还没开始走桃花运。”

“何斌,”他陡然很严肃地瞪着我,递一支烟给我,“你觉得彭嫦娥这个人好不?”他一脸排红地声明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不说后面这句话,我可能还一时不会这样想,他这么一强调,这就等于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赶紧打量了下他的脸,他的目光躲开了我的目光,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冯建军喜欢上了张小英,要跟彭嫦娥离婚。”我说,“你认识张小英不?”

“张小英我不认识。”

“你应该认识。就是我们读初中的时候,那个在台上跳《白毛女》的女同学!你未必没一点印象了?”

“哦,我晓晓晓得了。”他这么说了句,脸上又恢复了正常地望着我。

“彭嫦娥为人很善良的。”我说,“我觉得她和冯建军缘分已经尽了。离婚只是迟早的事,你可以看得到。冯建军这号人的性格,我太了解了,我们经常玩在一起。”

“我觉得彭嫦娥好蠢的。”教授分析说,“既然他已经不爱她了,就离婚算了,再找一个爱她的还不迟。何斌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还要问!”我抽着烟,看着教授那张因为缺少阳光抚慰而苍白的脸,“但是一个女人是很难想得通这些事的。她觉得她把最好的春青都花在冯建军身上了——我是听冯建军说的,她不甘心。”

“她现在又不老。”教授对她的观点不以为然道,“还只二十六岁,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吊在这棵不爱她的树上磨阳寿做什么?我要是她,就会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去。”

我感到教授之所以为她的青春辩护,是他有些喜欢她。这可能对彭嫦娥是件好事。教授虽然相貌不是那么对得起人,但毕竟他是有知识的大学教师,至少他懂道理!“彭嫦娥其实是个好女人,”我故意用这些话激发起他的爱说,“但是她离了婚之后,哪个又会喜欢她?不过我又相信,喜欢她的男人毕竟会有,她那么漂亮,味道也好。只是她又还能找到好男人不?这就是个问题。”

“你所指的好男人是什么样的男人?”他很认真地问我。

“比如说,至少要有文化,而且要有涵养,”我笑笑,“但是现在这样的男人少。她碰不上,不是又一次陷入麻烦?所以找个好男人也困难。”

我们谈了很多彭嫦娥,最后我索性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彭嫦娥?”

“我跟你说实话,有点喜欢。”教授承认说,“正如你说的,我喜欢她那种味道,味道正,不做作,朴实无华,我讨厌那种很艳丽的女人。”

真是黄瓜白菜,各有所爱。难怪他一个劲地缠着我谈她,离开三四句话,又谈到她身上去了。他总是把我的话题引到彭嫦娥身上,他要从我这里不断听到对彭嫦娥的赞美,以证实他的眼光。当然整个一下午,我和教授就讨论彭嫦娥身上的一切一切,只差讨论她的下身了,因为暂时还只有冯建军拥有那个专利。我和教授都是无权去涉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