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们像葵花
2917600000022

第22章

三月里的一天,那天的太阳使长沙的气温一下子跑到夏天里去了,摄氏二十多度。冯建军穿件背心和条篮球裤(打篮球的运动员比赛时穿的),躺在床上看一张《长沙晚报》。彭嫦娥一脸憔悴地走了进来,两只眼角上挑的画眉眼睛都没了光。“你还心安理得地看报啊?”满脸怨恨的形容,“你反正不怕啰。”他放下报纸,看着她,“你又生我的气?”他说。“老子这个月还没来月经呢,”她对他愤恨道,“都是你那天做的好事!如果是怀了孕。我找你负责。”她又说:“我真的想一刀子杀了你。”

冯建军笑笑,“你莫这么大的火,我跟你说老实话,我希望你怀孕,讲明的。”

“为什么?”

“因为你怀了孕,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以免你怕这怕那。”

“我还没有十七岁呢,神经哎。”

“我晓得你下个月就满十七岁。”他不关心她的烦恼说,“你怎么那样怕你爸爸?”

“我爸爸好恶呢,”她说,“你不晓得他的脾气,我姐姐这么大了,他还打。”

“有我,你爸爸就不敢打你。”他说,“我不怕你爸爸,你爸爸如果打你,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住,反正我们要结婚的。”

她的心事没在谈情说爱上,她整个一颗心都在害怕怀孕的恐惧中。她满脸惆怅地看着他,她希望最好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出现。她乞求上天不让她怀孕,因为说到底,她姐姐二十岁了还没有谈恋爱呢。早几天,她姐姐带来一个男朋友回家,被她爸爸绷着脸骂了出去。她比她姐姐小将近四岁,要是她怀了孕,她爸爸不会气得把她打醉才怪!

“不会怀孕,”他说,安慰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放心放心。”

然而,她怀孕了,他的一颗精子和她的一颗卵子在大年初五的那天下午,很军人似的会师了。这个精子和这个卵子产生的“战果”就是他们后来的女儿冯月明。他把养母江笑月的“月”字和养父冯清明的“明”字组成了他女儿的名字。冯月明,乃月亮明亮的意思,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相当于月亮的价值。冯建军是这样看的。

五月份时,彭嫦娥已彻底相信自己怀孕了。五月里的一个星期天,彭嫦娥过去时的一个高中同学到她家来玩,她脸上的憔悴和几粒红斑,引起了这个和她在校篮球队时最要好的同学的注意。“你身体不舒服吧?”她关切地看着彭嫦娥。

家里没有其他人,彭嫦娥禁不住把自己的忧虑说给了她听。“我三个月没来月经了,”她低着头,“我可能肚子里有毛毛了。”

她的同学瞪大了惊奇的眼睛,“你有毛毛了?”她说,“你谈了爱?”

彭嫦娥觉得她再不说心里话,她就会憋死了。她说了一切,她平静地叙述着。她的同学却不断地睁大眼睛瞪着她。该同学是那么兴奋,听完后,不断地问这问那。这也是因为中学生的课本上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内容,即便是“旁敲侧击”的内容也没有。说到底,该同学并不在乎她怀孕,更关心她干那种事时的感受。“亲吻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滋味?”她一脸绯红地看着她,目光尤为期待,“她们说,只要和男人一亲吻,就会怀孕?”

彭嫦娥立即感到她是这方面的白痴。“哪个告诉你的?”她问同学。

同学说:“我们街上的一个女人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妹子不能同男的亲嘴……”

“这是讲宝话。”彭嫦娥说,“亲嘴又不会怀孕,要男人的和女人的两样东西碰到一起,才可能怀孕。你们街上的女人把你做三岁的毛毛一样骗,逗你的宝。”

“男人的什么东西?”因为任何书本上都没有这方面的介绍,这同学便天真地问。

“男人屙尿的东西,”彭嫦娥一笑,大姐姐样地告诉她说,“这方面的事你莫多问,等你七月份高中毕业了,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但这位高中女同学却很不甘心,“你说的两样东西碰在一起舒服吗?”她希望她解答地瞧着她,“我也想知道一点就好。”

同学的话,勾起了彭嫦娥对做爱场景的回忆。这两个月,那种做爱时产生的欢欣和甜蜜被担心怀孕的恐惧感取代了。现在她蓦的觉得那是那么新奇,那么甜蜜。在此以前,她暗暗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碰这种事了。现在她觉得她的发誓是那么滑稽!她此刻很愿意和冯建军拥抱在一起,一并渡到爱河里去,去又一次体尝爱情的甜蜜。她觉得很久很久没有爱情光临她的生活了。不是吗?她缩在家里实在没任何意思,在厂里跟猪皮、牛皮和橡胶打交道,丝毫也没半点美感。有时候看见运来的一大堆猪皮和牛皮,她就恶心(怀孕的缘故)。为此她还有点责怪,甚至是怨恨她父亲。干吗要她干一份这样的工作?为了怕她将来找工作麻烦,过早地就把她推到这个臭烘烘的厂里。她的同学都还在上高中呢。自从她上个月心里暗暗这么想后,这个疙瘩就结在她脑子里解不开了。

“我问你和那种东西接触时,舒不舒服?”同学又问道,“你这样保密?”

“你以后谈爱就自然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事,”她说,一笑,“我不好说的。”

女同学叹口气,“好啰,只好自己去试一个了。”她不悦道,“你不肯说。”

女同学走后,她就再也不管自己的誓约,出了门,向冯建军家里走去。她想看见他,是那么强烈地想看见他,她需要他的拥抱,需要他的亲吻。她曾好几次对自己发誓,她再也不会进那张门,然而门上一把锁。她站了会儿,走开了。他哪里去了?他倒好,没人管,要玩出去玩就是。他是不是去找别的姑娘了?早几天,他在厂里对她说“你不理我,我会去找别的姑娘”。她看着他,他又尖锐的样子解释说:“我一个人没有味!”他是不是一个人没味,找别的姑娘玩去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嫉妒心理忽然就充斥着她的脑海,在她身上从没出现过的妒忌,深深抓住了她,就如一只老虎一口就咬住子一只绵羊一样。她不能想象他跟别的姑娘拥抱,她不能想象那种做爱的场面。然而那天下午,她满脑壳都是色情画面,冯建军和

另一姑娘的色情故事,这个故事是凭幻觉杜撰出来的。我很爱他呢。什么怕怀孕,什么怕父亲都被她置于脑后了。傍晚,她出门时,她母亲问她:

“你晚上到哪里去?”

“不到哪里去。”她说,却走出门,径直向冯建军家急急走去。

冯建军刚刚看完电影回来,正在灶上煮面。她的进来,使他很高兴地吃一惊。

“你好你好。”他说,也不去理灶上正煮着的面,一把搂住了她,“我亲爱的小妹妹。”

“你下午到哪里去了?”她瞪着两只迷茫的画眉眼睛睃着他,“我下午到你……”

“我下午看电影去了。”他亲了她一下,“我一个人在屋里很乏味,就到街上去玩,看见有场新上演的电影……才散电影回来,亲爱的,我好想你来的。”

整个下午在她脑海里翻腾着的,那些因妒忌而产生的色情故事被他轻易地删除掉了。她有点委屈的样子让他抱着,嘟着嘴,一双眼角上挑的画眉眼睛有些疲劳地瞥着他。大脑里兴奋过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疲乏了。“你来了,我好高兴好高兴的。”他说。

“你的面都煮干了。”她望了眼热气腾腾的灶说,“还不端下来会烧糊的。”

冯建军端下铝锅,又把她抱在怀里。“亲爱的,你今天怎么敢来?”他说。

“你吃面,等下就冷了。”她推开他贴上来的脸,“吃面去。”

冯建军吃过面,拿条毛巾揩了下嘴巴,坐到床旁,抓住她的一只手抚摸着。

她侧着头看着他,任他捏弄她的手。他决不是满足于玩她的手。他开始吻她的脸,用自己的脸磨擦她那张白白的鹅蛋脸,接着他解开了她衣服的纽扣,又解开了乳罩的扣子,脸就伏到了她的两个小乳房上。“我要你亲我的嘴!”她说。她身上的欲火己被他撩拨起来了。“我喜欢你亲嘴,你亲嘴好有味的。”

他的嘴自然就凑到了她的渴望着这一切的红唇上。她迅速就噙住了他的舌头,扳着他的头一并睡到了床上,贪婪地吮着。她如此强烈的表现,令他暗暗有点吃惊。平常是他主动,他把爱情给她,用爱情的清泉浇灌她,然后她像得到甘露的花草一样顿时就振作起来,吐着自己的芬芳;也仿佛当黑夜过去,朝霞的第一抹黄色刚刚涂到树林上,小鸟便欢叫不己似的。她历来是在被动的位置上,现在她成了主动的出击者,这让他又高兴又吃惊。“你原来还是要我哦。”他很愉悦地看到了她这一点,指出说。

“我要你,我是要你。”她又要含他的舌头说,“把舌头给我。”

“我要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为我生个儿子。”他骄傲地说,“我一个人很没味。”

她充满爱情地看着他,那是一种渴望他拥抱她干她的爱情,那是一种疯狂的爱情,就好像汽车加了油而朝前疯跑着的爱情。“我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变得什么都不怕了。”她发现她确实需要他,“我天天想你,真的。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爱你了。如果我真的是怀了孕,我都愿意为你生下来。只不过你一定要对我好,好不?”

“你生下了我们的孩子,我保证一万个对你好。”他高兴地说,“我保证。”他的脸凑到了她的胸脯上,马上就变得痴迷了,不停地吮着,拿捏着。“我一个人活得没点味,我就想你和我天天在一起,还希望有个小崽崽也围着我们跑。”他从爱情的港湾里仰起头来说,立即又像一只鱼鹰埋进了爱河里……

读小学时就热心于体育运动的彭嫦娥身材高大,怀上孩子的最开始几个月,确实无人看得出来。但到了七月份的那几天,她的肚子一下就增大了。她母亲不相信也不行了。还在六月份时,女儿脸上出现的红斑就或多或少引起了她的警惕,但她以为那是女儿身上的一种青春激素的反馈,丝毫也没想那是女儿怀孕了。女儿还只十七岁,连男朋友都没有呀,怎么会有怀孕的可能?现在对着女儿的肚子,她感到满脸羞愧和无地自容。那天早上,当她进女儿的房间,喊女儿起床上班时,她被坐在床上的女儿的肚子吓得脸都白了。“你这不要脸的畜牲。”母亲忿然地瞪着她,“你爸爸会打死你的!你叫我们把脸往哪里放?这下我们家里有丑事被人家嗤笑了。你跟哪个坏男人干了这种不要脸的事?”

彭嫦娥满脸绯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母亲的话地望着母亲。

“你爸爸会打死你的!”母亲伤心已极,“你跟哪个坏男人干了这种事?”

“他不是坏男人。”彭嫦娥说,“他是我师傅,我们相爱……”

“他不是坏男人?”母亲看着她,气得半死的形容,“你不清白呀,我已经到你们厂里打听过,贺厂长亲口对我说,他是孤儿,有个养父被打成了反革命……

你师傅的爸爸就是那个把毛主席像的眼睛捅瞎的反革命分子,现在还坐在牢里。”

彭嫦娥并不吃惊,她曾多次问他的家里情况,他都是说他家里已没有了人。

但前一天,他却说了实话。“我不怪你,”他说完故事后,安慰地搂着她说,“你那时候小,那时候大家都爱毛主席。我真的不怪你,再说冯清明只是我养父,并没关心过我,而且事情己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只爱你,你是我爱人,还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