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甘肃文史精萃2:学术卷
2914400000045

第45章 赵时春生平、仕履及《赵浚谷集》两个版本的考察(2)

十三卷本前周鉴《重刻赵浚谷先生集序》云:“兹集藏在先生家塾,余为之诠次而重刻之大梁,庶后之观者有以窥先生之全。”周鉴此序的写作时间与徐阶序同,均在万历八年(1580),联系前引十六卷本徐阶序的话“其婿巡抚河南、都御史周君鉴尝学于公而得其志守,故又久之而复传梓于汴”,两序所言之“大梁”、“汴”均指开封府,徐阶所言“传梓于汴”的本子一定包括《赵浚谷集》十三卷本;也可以推断,此时的周鉴正在河南巡抚任上(周鉴其人,《明史》无传,生平仕履不详)。然则十三卷本刻印于万历八年可以肯定。

有一个问题是:既然徐阶序与周鉴序作于同时,那为什么徐序不收进周鉴刻的十三卷本中,而是收在刻印于隆庆元年的十六卷本中?收录徐阶序,是不是会意味着十六卷本也刻印于万历八年?我们认为,十六卷本的刻印,徐阶序言说得十分明确,系在赵时春刚刚离世时,即隆庆元年;该本收录进作于十五年后的徐阶序,应当是周鉴的增补。解释如下:徐阶是明中后期重臣,于嘉靖末年出任首辅,隆庆初卸任归家养老,赵时春生前曾得到徐阶的赏识和提拔,隆庆元年赵时春去世,徐阶即作《明故巡抚山西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浚谷赵公墓志铭》以纪念(文载徐阶《世经堂集》卷十八,《续修四库全书》本),并表达了他对赵时春的负疚之情。十五年后,周鉴在河南刻印赵时春集,再次请托徐阶撰写序言以为赵集增彩,当在情理之中。周鉴刻印了徐阶序,但将其添加在十六卷本之首,而没有收录进重新编次的十三卷本中;由此也可看出,周鉴在编次赵集十三卷本的同时,可能曾对十六卷本也进行了改动,从而使得刻印于1567年的十六卷本中竟然收录了写于1580年的徐阶序。

周鉴对十六卷本的改动还在于,在该本末尾附加了《疏案》一卷和自己撰写的、怀念赵时春的《永思录》一卷。《永思录》的撰写年代没有明确记载,但我们可以推断出一个大体时限来。《永思录》云:“《稽古绪论》、《洗心亭诗余》已锓刻,其前后奏疏、公牍关政教者尚广,当续付诸梓。”按:《稽古绪论》、《洗心亭诗余》刻于隆庆四年(1570)(详后文),既然周鉴说此时二书均“已锓刻”,那么周鉴此文之作,定在隆庆四年以后;而且,从周鉴“其前后奏疏、公牍关政教者尚广,当续付诸梓”的话来看,赵时春的疏案此时还没有刊印,因此,合理的解释就是:周鉴在刻印好赵时春疏案后,将之与自己撰写的《永思录》一起收录在十六卷本的末尾。

既然周鉴对十六卷本进行了改动,那我们会问:周鉴是如何改动十六卷本的呢?是仅仅改动了部分刊印好的赵集,还是将所有已经印出来的赵集进行改动?我们以为,要改动已经印出来的十六卷本是很难操作的,周鉴可能是将原来刊刻于平凉的十六卷本的雕版运抵开封,他是想在原来十六卷本的基础上增补一些东西,而且原来十六卷本刻工不精(今天仍然可以看出),抽换其中部分页面也有可能。于是,在刻印十三卷本的同时,他又在十六卷本的基础上补刻了“赵浚谷疏案”和“永思录”各一卷,再加上徐阶的《赵浚谷序》,然后付梓,这样,就形成了我们今天见到的十六卷本的复杂现象:最初编目于赵时春生前,初次刻板于赵时春刚刚去世时并且付印(1567),再次增补于十五年后(1580),而且加入了徐阶作于1580年的序言;这样解释,对于理解徐阶序言中提到的赵集十六卷本刊刻于赵时春刚刚去世,却又加入作于十五年后的徐阶序和周鉴的《永思录》这一现象,是完全行得通的。

当然,我们还可以推断,也许现存《赵浚谷集》十六卷本中会有几部是没有改动过的,即没有《疏案》、《永思录》和徐阶序的本子,不过笔者所见西北师大图书馆馆藏善本《赵浚谷集》十六卷本与《续修四库全书》本都是周鉴改动过的,四库馆臣、王重民先生所见以及现行善本目录所载也是(详后文),《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载录的也都没有这样的版本。什么原因呢?我们估计,大概赵守岩最初刊刻十六卷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告慰死去的父亲,而不是要传布赵集,因此,他刻印的十六卷本数量极少,质量不精,而周鉴的增补十六卷本和选编十三卷本,其目的就是要传扬赵集,所以数量众多,传布较广。但至少我们肯定:周鉴刻本之前,一定是存在着一个十六卷本,这从王崇古《墓表》“公文付守岩,使者俾刻而纳诸公墓”的话可以证明,更可从十三卷本周鉴序“兹集藏在先生家塾,余为之诠次而重刻之大梁”的话得到证明。

有意思的是,周鉴十三卷本没有收录作于当年的徐阶序,却收录了作于二十年前的胡松序。

还有一个问题是:徐阶是赵时春生前的知音,那为什么赵时春生前没有请托徐阶为其文集作序?我们以为,这是赵时春对徐阶有看法的原因所致;从徐阶《浚谷赵公墓志铭》可以推理出一丝端倪。嘉靖三十二年(1554)俺答扰边,赵时春被超擢为佥都御史、山西巡抚去安边,结果一战而败,引得朝野舆论哗然,从而被废置回老家,直至去世。这期间,赵时春一直就被认为是纸上谈兵的典型,也是在这期间,作为大学士的徐阶权重一时;徐、赵二人相交三十余年,但碍于舆论,徐阶始终没有再次举用赵时春。徐阶在《墓志铭》中说:“冀论定后荐,且计公年未六十,用世之日长,不意其遽卒!盖不独予负公,即公亦且自恨其不及俟予说之行也。”徐阶所言“论定”,就是希望朝野舆论平息、不再指向赵时春,“荐予说之行”即荐举、起用赵时春,但没想到赵时春竟然因中风而终老于家,所以徐阶说自己对不起赵时春。由此,我们推断,赵时春在家闲置十余年,其间对徐阶不荐举自己是有一定看法的,不然,徐阶作为赵时春相交三十余年的老友,且位望显赫,为赵集写序,自然在情理之中,对于赵集也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可是赵时春毕竟没有这样做,以至于其生前只请胡松、李开先序其集,而不请徐阶。直至赵时春死后,其子才辗转请托徐阶为作《墓志铭》。而且,《赵浚谷集》的附录中并没有收进徐阶的《浚谷赵公墓志铭》,却收进王崇古《赵浚谷墓表》,尽管王崇古《墓表》中对徐阶《墓志铭》多有引述,两文中部分内容形同,但徐阶乃国朝首辅、大学士,其位望之高,远在王崇古之上,两文并收,应当是人之常情,但毕竟没有收录进来,这可能也反映出赵时春后人对徐阶的某种看法。

这样的看法,还可以从王崇古《浚谷赵公墓表》一文察出端倪来。王崇古是明代中后期抗御俺答的名将,其“俺答封贡”之议为明朝赢得了北边和平。徐阶在朝主政期间,对北边俺答防务十分关心,因此,王崇古对徐阶也心怀敬意,在《墓表》中,王崇古对徐阶倍示虔诚,但更耐人寻味的是,王崇古对徐阶与赵时春二人长达三十年的交往发出了无限感慨,云:“历观赵公生平所树立,于徐翁没所慨铭,诚相负耶?非耶?公允可慰于地下乎?否耶?”“有臣如二公,乃竟必不能协恭以底绩焉,天耶?数耶?世固未可测也!”王崇古之所以慨叹徐、赵二人的交往,起源是徐阶《墓志铭》中关于自己辜负赵时春的言论,而王崇古的感慨,也隐约透露出晚年赵时春对徐阶主政期间不荐举自己幽怨。王崇古曾经在宁夏、陕西担任防务,其间数次与赵时春见面,赵时春也有赠给王崇古的诗歌,因此,可以推理,王崇古是比较了解赵时春晚年心态的。既然这样,那么,赵时春生前不请托相交三十年的老友徐阶为其文集作序,也是有深衷的。

3、《洗心亭诗余》一卷、《稽古绪论》(不分卷)的编辑、刻印

两书内容较少,系赵守岩在刊刻《赵浚谷集》十六卷本之后,又陆续收集到赵时春部分没有收进十六卷本中的诗文、论述,于是在隆庆四年(1570)将其分类刻印,遂有这两个本子。我们现在要整理《赵浚谷集》,这两卷书的内容是应该并入、至少是附录于其中的。

4、《赵浚谷集》十六卷、十三卷本之异同、优劣

其中十六卷本为赵时春生前手自编定,内容分诗、文两部分,诗六卷,1550余首,文十卷,370余篇,诗文均有详细的编年,是《赵浚谷集》最早的版本;该本前有胡松、李开先、徐阶三人的序言,后附有《赵浚谷疏案》一卷、王崇古《赵浚谷墓表》一文、周鉴《永思录》一卷。十三卷本是由赵时春外甥、女婿周鉴在十六卷本的基础上选编而成,将原来诗文的编年打乱,重新分类,诗分四言诗、乐府、五言古诗等9类,文分赋、颂、议、疏等9类;该本前有胡松、周鉴二人的序言,其中胡松序与十六卷本同。

《赵浚谷集》十六卷、十三卷本各有优劣。从内容编次来看,两本都分诗、文两部分,不同在于十六卷本是编年,是全编,即基本收罗了赵时春的所有诗文,而十三卷本是编类,是选编,即由周鉴精选了赵时春诗文的三分之一。从体例上看,十六卷本由于是陆续编定,且最后由周鉴增补,所以前后多有不一致的地方,如周鉴《永思录》、徐阶序等,其写作时间与诗文刊印时间不一致;而十三卷本则内容较精,编次细致,体例统一。从版面效果看,十六卷本字迹多有不清楚的地方,少数页面字迹漫漶,甚至偶有页面脱落,估计这是赵守岩刊刻仓促所致;而十三卷本则刻工精良,版面清晰,可补十六卷之不足,洵为善本,这应当归功于周鉴,周鉴为方面大员,在经费、人力等条件上都胜过赵守岩,所以十三卷本在刻印、编次方面也都胜过十六卷本;仅就十六卷本来说,其中由周鉴补入的《疏案》、《永思录》等刊印精细,版面效果也要胜过诗文部分。总之,十六卷本胜在全,十三卷本胜在精,二者可互相补充。

三、现行善本书目对《赵浚谷集》载录的两处疏漏

《赵浚谷集》十六卷、十三卷本,现在国内二十余家图书馆都有收藏,许多善本书目也都将其列为善本书。不过,可能是由于失于深察,这些善本书目在列举赵集时,还间或存在着一些疏漏,现列举如下:

1、大多数的善本书目将《赵浚谷集》十六卷本题为“明万历八年周鉴刻本”。如《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目录》、《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以及一些高校图书馆善本书目均是。按:前文述及,《赵浚谷集》十六卷本乃赵守岩刊刻于隆庆元年(1567),历时两年多,因此,题为“明万历八年周鉴刻本”是不合事实的。果真这样的话,那周鉴在万历八年(1580)就刊刻了两种《赵浚谷集》的本子,即十六卷本和十三卷本。我们以为,这没有必要,也不合情理。各善本书目之所以致误,可能是因为十六卷本卷首有万历八年的徐阶序,书末有隆庆四年(1570)以后的周鉴《永思录》,于是各书目遂将十六卷本定为“明万历八年周鉴刻”。我们的结论是:十六卷本诗文的刊刻是赵时春之子赵守岩而不是周鉴;十六卷本中的徐阶序、《疏案》、《永思录》,是后来周鉴添加的。

2、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云:“考原本刻成于嘉靖四十四年,而文止于四十二年。隆庆元年又补四十二年以后所作为卷第十,即为此本。然则此本实即李开先序本,至徐阶所序,明为周鉴刻本而作,馆臣偶未察也。”按:王先生所言指《浚谷集》十六卷本,其考究在现行善本书中可谓极深细,但王先生“原本刻成于嘉靖四十四年”的说法似欠准确,可能王先生是将李开先作序的时间认为是十六卷本刻成的时限,但这与徐阶序所言赵时春“捐馆舍后,其子守岩秘梓于思成堂”的说法明显相背。我们以为,李开先作序时(嘉靖四十四年),《赵浚谷集》只编定了雏形,尚未付梓,其真正刊刻,是在赵时春去世后,即隆庆元年以后的两年时间内(1567—1569),万历八年(1580)周鉴又有补刻。王先生“徐阶所序,明为周鉴刻本而作”,即徐阶序是为十三卷本而作的说法是准确的。

(《甘肃文史》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