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听见了他在哼小调!
诡异的小调停止,他侧头看见了我,漠然的一声,“醒了”,再俯头把衣服缴干……
他的衣服,我的衣服,戈浩的衣服,以至全家的衣服。
“……不要勉强……”我已经对这么一只标准的妇男转变惊悚的无言。
“应该的。”他无视地端了一整脸盆的衣服走出卫生间,进了水的红色拖鞋啪嗒啪嗒响。
我说,这叫新的一年有新气象么?
“……你这么做我们全家都会很短命。”我说。
“没事。”
离得近了我看清他上身有两道伤痕,一道在胸口下方一道在腹部,很平整的水平排列,像是曾经有什么利刃几乎将他拦腰斩断。
愈合的很好的伤口已经呈现比皮肤略微浅淡一点的白色,因为细胞组织修复过快而使白色的皮肤稍有隆起,一点点的细密的针脚也可以看见。
他也注意到我的神色,俯头看了腹部,“怎么?”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种情况完全会大出血死掉吧。
“那时候的事……”他又仰起头,“没什么印象,你也肯定记不起自己两三岁时候的事。”
啊,怎么感觉像是他小时候贪玩差点把自己搞死了一样……
我们全家五口一齐看着某人在活动衣架车上晾衣服。
“你确定那是你老师?”戈浩问我。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吧……”我喃喃。
老妈从职业妇女的角度阐述了这一现象:“单身男人。”
如果仅仅说半夏作为单身男人不许别人插手洗衣服是历史的意外的话,这个世界上的能量守恒定理也已经解释不了他的以下行径……
我出门买糖前房子里还是办完正月饭后的狼藉一片,顺路在街上逛了一圈回来后室内的亮光几乎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眼……
我第一次知道我家屋子不开灯也能发光真的!
老妈正在看电视,一面转头问我:“你确定不用发他工资?”
我冲着那个拿抹布擦柜台的男人大喊:“第二行政!”
他幽幽的回复了我妈的问题:“不必。”
结论很明显了没错:是个妇男没错,还是进化论历史的选择。
我告诉戈浩这就是好男人的榜样,他坚持半夏绝对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然后二十米外的某人把抹布扔在了戈浩脸上。
奶奶的反应很正常,只是对半夏说:“不要太拘束啊。”
半夏也确实是安分的住了三天,我家就被彻底的更新了一遍。奶奶说半夏作为卢卡斯兰特董事调教的全能型人才,在各方都有卓越的能力,因此成为一个完美的妇男也是职责范围内。
我可以想象董事家中也是如何的金光闪闪了。
第四天,半夏就失踪了。
他是在夜晚跳窗出去的,早上我去叫他的时候发现窗户开着,那套他穿过的衣服已经平整的叠好放在床头。
去做正事了呢。
而奶奶依旧是一日日地消瘦,颈上的肿瘤开始腐烂。她再也没力气下床走动,我们对病情没有任何办法……
癌细胞或许是凌驾于人类生命之上的高级生命体。
再伟大的人类,只要是一个小小的病变,也足够毁灭一切。
她对我说:“可以叫他吗?”
她是带着极不好意思的神情,而我却极好意思地把无音从柜子里拖出来。他依靠灵力的消耗恢复人形后几乎是逃难般的冲进那个房间……
“我还没死呐。”奶奶笑着。
无音注视了她很久,缓缓单膝跪下:“需要我做什么,请吩咐。”
“过来。”
他侧坐在床沿,伏下头让奶奶抚摸。
“可以……请你跳支舞么?为我一个人跳舞。”
无音的银发掩住半张脸,沉默良久,轻声说:“不能。”
“果真只愿意为她跳那支舞呢……多希望你也为我跳一次……她死后你跳的舞,已经完全不是当初你为她那样……”“对不起。”
“肯定会为我跳的呢,几年前我就知道结果了啊,你一定会有一天为我跳舞,只为我一个人……”
“大概。”无音握住他枯瘦的手,“那就拜托你活的再久些了,等我忘记那个约定的时候……”
“也希望啊,我的殿下,按照你的意愿好好地活下去。”
迟凉就死于这天晚上,动脉破裂,没有声响没有知觉的离开。
按照她先前的吩咐,我们没有举行传统的琐碎仪式,将她的骨灰安置在准备好的木棺中,在第三日迁入山上,与爷爷住在一起。
没有任何的张扬。来的只有她的姐妹。我在坟前磕了头,随后便是呆呆的站着。
两个小时后他们叫我回去,无音说:“我会将她送过来。”于是他们也能理解,让我和他单独留下。
“就不想哭吗?”他问我。
“那你呢。”
他沉默半分钟,将手贴在墓碑上,“你说,一个人能同时爱上两个人么?”
“照我说,可以。”
他侧过头,深黑的眼睛看着我,“可以么?”
“当然可以。”我抬头望他,“爱不是什么一辈子的承诺,也不是伟大的传奇,你可以爱上任何值得你去爱的女人……只要你认为值得,你能让她快乐。”
“值得么。”他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石碑上,闭上眼,“你希望我爱她么?”
“这与我无关,爱与不爱是你自己的感受。”
“我只是感激她,这也与爱无关。”
他蹲下身,半跪在墓前,银色长发垂落在地上。“感情无需表达,心可以告诉你一切。”他跪了有一分钟,渐渐微笑:“迟凉,可以请你欣赏一支舞吗?”
他起身,脱下了防寒的外衣交给我,右手拉出引线汇成一把折扇打开。不同的是这把折扇圆面半径有半米,扇面图案是浴血的鲜艳。他细柔的身形露在刺骨的寒风中,迈出步调四周亮起细碎的磷火。
“可以唱首歌吗?”他问我。
我坐在一块凸露在山坡外的岩石上,点头。那是奶奶教给我的歌……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
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
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
它的名字叫香巴拉……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这支舞完全不同于以往,热烈缠绵,与抒情的歌调格格不入,但他没有踏错任何一个舞步,温柔地迈出,婉转深情。尽管在冬日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动作也已经力不从心……
巨大的扇子一次次从他手里脱落,他很耐心的拾起,再从中断处重新开始……内心安静的无波澜。
我知道无音是爱她的,他的舞已经告诉了他的心意。
他真的是在为你跳舞啊,迟凉。
我终于哭出来,唱出来的歌也已经不成声调。我竭力抽噎着要止住眼泪,毕竟无音此时还笑着呢,就像迟凉看得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