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西北宗教论丛1
2894000000017

第17章 藏文史籍概说(2)

寺院志藏文称为“gdan—rabs”,可直译为“历任住持”或“法座世系”,现在一般译为寺院志。自松赞干布时期建造大昭寺以来,在藏传佛教前后期的历史上建起过许许多多的寺院。其中不少寺院成为当地的文化、教育,甚至政治中心,研究藏族历史不能不研究寺院。而藏传佛教自身也非常重视寺院的历史,凡规模较大的寺院皆有寺院志。现在已有一部分藏文寺院志被翻译成了汉文,如《塔尔寺志》、《拉卜楞寺志》、《佑宁寺志》等。凡寺院志一般包括这几个方面的内容:寺院所处的地理位置,主要诠释寺院的风水特点,指出寺院周围山水的象征意义;寺院的创建者,即记述寺院创建者的生平事迹,以及建造寺院的过程;历任住持的小传,这也是寺院志中最重要的内容,从中也可了解寺院的发展历程。一些较大的寺院内有好几个僧院(藏语叫扎仓),如闻思学院、医学院、密宗院等,如拉卜楞寺有六大学院,各有住持。因此这类寺院的寺志,又分别记述各僧院的历任住持;寺院的建筑规模,寺院供奉的佛菩萨像,寺院壁画的内容,寺中的藏书经卷;下属的寺院,即子寺;寺院的学经制度;寺院的下属部落等内容。因一些寺院在当地享有极高的社会影响,通过寺院志可以了解当地的政治、教育、文化等诸多方面。

5.人物传记

传记藏文叫“rnam—thar”,直译为“解脱”,又称为“rtogs-rjobs”,译为“证道记”。“rnam—thar”和“rtogs-rjobs”反映出了藏文传记的佛教文化特质,即它在讲述佛教高僧大德修法悟道的经历,这是藏文传记的主题思想和价值取向。

传记在藏文历史著作中数量最多,藏传佛教历史上著名的大师无不有传记行世,而有名的佛教大师成百上千,可以想见传记数量之多。藏文的高僧传,与汉传佛教的高僧传有很大的不同,汉文的高僧传大都文字简洁,叙事扼要,如《宋高僧传》,汇集了多位高僧的传记。而藏文高僧传则不然,一般一人一传,文字洋洋洒洒,有的达数十万字,甚至有百万字者。大多数藏文传记文字华美,语言典雅,叙事详实,尽可能地展示主人公的生平业绩。

藏文高僧传的旨趣在于彰显大师的高尚人格、品性,同时为后人树立榜样,作为他人仿效的楷模。因此重在大师的善行,而回避人物的不足与他者之间的矛盾斗争之类,同我们现在的人物传记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藏文人物传记写作方式也不是千篇一律,有的特色鲜明,尤其是较早期的著作,如《玛尔巴译师传》、《米拉日巴传》、《唐东杰布传》等,语言活泼、生动,具有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可读性很强。塑造出了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文史合壁,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如《米拉日巴传》已被翻译成各种文字,在当代仍然拥有广泛的读者。后期的高僧传,写作比较严谨,注重人物活动的具体时空,内容翔实而客观,有些高僧传如同实录,详记每年每月的活动,甚至显得有点繁琐,相比前期的高僧传则史的味道更浓厚一点。写作的形式也大致雷同,形成模式化。大致的内容有:出生前的征兆、父母的情况、幼年时的表现、出家(或被认定为转世灵童)、学习显宗取得学位、密宗的修学、担任僧职、传法弘法事迹(给寺院上师献供养、建寺塔、著书立说)、培养的弟子、圆寂。

部分藏文高僧传的史料价值极高,是我们研究藏族史、藏传佛教史、民族关系史、中央与西藏地方的关系史方面不可缺少的参考资料。历世达赖喇嘛传、班禅传、章嘉国师传,及在清代担任摄政的热振等大活佛的传记、嘉木样等地方政教领袖的传记,在当代已经受到学术界的重视。如五世达赖喇嘛的《自传》,在研究噶丹颇章地方政权的建立、五世达赖喇嘛的朝清活动、蒙藏关系史等方面的史料价值,得到了学术界的高度评价。

藏文人物传记以僧人为主,俗人的传记很少,原因是自宋元以来,藏传佛教蓬勃发展,并建立政教合一的统治,宗教领袖和政治领袖往往兼于一身。其次,传统的文化教育也基本上掌握在僧侣阶层手中,按佛教的价值观念,给高僧大德树碑立传,其意义远胜对俗人的立传。俗人的传记中较为有名的有清代西藏地方政府噶伦、著名学者多喀哇·才仁旺阶所著《颇罗鼐传》和他本人的自传《噶伦传》,这两部传记无论写作形式,还是传记的内容,与高僧传有着明显的差异。《颇罗鼐传》通过颇罗鼐的生平事迹,反映了十八世纪风云突变的西藏历史,对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有准确客观的记述,是一部可信的清代中期西藏历史著作。再如《多仁班智达传》,记述了清代噶伦多仁班智达家族的历史,披露了廓尔喀侵略西藏等历史事件的详情。因此,俗人的传记虽少,其价值却不可低估。

目前许多藏文传记,如《宗喀巴大师传》、《阿底峡大师传》、《章嘉国师若必多杰传》、《五世达赖喇嘛自传》等已翻译成了汉文,使更多的人得以了解藏传佛教大师们的生平。

6.宗派类著作

宗派类著作藏文叫“grub—machv”,与“教法源流”类著作不同的是“grub—machv”以讲述各派的见解为主,与当代的佛教思想史一类的著作相似,对每派的佛学理论均追根溯源,梳理其渊源流变,对著名人物的生平也有所记述。显然,宗派类著作在研究藏传佛教思想史方面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同时,宗派类著作所论述的对象不限于佛教,还包括佛教以外的宗教的见解,由此宗派类著作堪称为藏族古代的宗教学。

讲述各宗派见解的著作藏传佛教各派都有,格鲁派中著名的如第一世嘉木样大师的《宗派广论》,第三世章嘉国师的《宗派建立论》,第三世土观大师的《宗派源流镜史》等,其中《宗派源流镜史》早已翻译成汉文,广为流传,成为当代人研究藏传佛教的入门书。该书内容包括印度各种宗教的见解,佛教的四大教派,藏传佛教各派教法传承和见解,汉传佛教、道教、本教、基督教等宗教的基本概况,尽量涵盖了作者当时所了解的所有宗教,甚至有些内容是作者道听途说的,说明藏传佛教具有开放性的一面。撰写宗派类著作的旨趣在于明了、确立自宗的学说理论,通过对其他宗教、教派的分析批判来反证自宗见解的合理性和正确性,因此藏传佛教认为了解他宗的说法是有益的。土观大师在分析其他宗教时,以佛教的理论作为批判的价值标准,而评说佛教内部各派时,又以自宗的见解为取向进行分析批判。具体而言作者对各派的理论有所批判,指出其缺陷与不足,而对格鲁派的见解大加阐扬,并驳斥他宗对格鲁派的批判,因此通过对各种宗教的考察凸现格鲁派理论的完毕与圆满。就此而言,宗派类著作与当代的宗教学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上有重大的区别。当然,藏传佛教也反对对其他的宗教或宗派持有偏见,或者持一种仇视的态度,而是以理服人,以公认的方法去检视研讨,这是一种理性的批判,而非简单盲目的排斥。

除以上的藏文历史著作外,尚有史地类的著作,如《世界广说》、《卫藏圣迹志》等。还有游记类著作,主要是到印度留学的一些高僧的行记。

二、藏文历史著作的特点

首先,通过以上的分析介绍可知。藏文历史著作绝大多数是佛教史,或以佛教内容为主,而作者几乎是清一色的佛教僧人。因此,藏文历史著作的指导思想自然是佛教的价值观念和世界观,佛教的因果思想贯穿于全书,佛教的伦理道德是衡量历史人物、判断是非的标准。作者在历史的取材上自然注重佛教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而忽略政治史、经济史的内容,甚至回避不同集团、阶层之间的矛盾斗争、流血冲突,或者一笔带过,语焉不详。虽然藏文历史著作的编写也有总结历史、以史为鉴的用意,但重点在于佛教的传播,宣扬高僧大德的美德。凡弘扬支持佛教的君主无不受到称赞,与佛教无关的人与事一般略而不述。佛教史家看来,佛法高于一切,宣传佛教的价值观念,被视为是利益众生的善行,对作者而言也是积善行德之事。这种观念在部分藏文历史著作的前言或后记中有明确的说明,作者十分看重其著作在教化或为他人解惑方面的作用。藏文历史著作一般开篇讲的是佛教的宇宙观,即世界的形成起源,或从佛传开始。将印度佛教史和藏传佛教历史看做是一个整体,一切教法的源头,甚至一切文化的源头,无不从印度开始讲起。

其次,藏文历史著作具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因佛教承认鬼神的存在,承认高僧们的神通能力,而藏传佛教密宗更重视各种神通成就的修炼。因此,藏文史书中充满了对不可思议的奇迹的描述,无论是佛教史,还是高僧传,或寺院志,无不显示高僧大德们的非凡和神奇,渲染他们的超凡能力,神人一体,混沌不分。对佛菩萨的神话传说,也往往大书特书。熔历史、传说、故事为一炉,传说与客观的历史叙述往往夹杂一起。如果对藏传佛教文化背景缺乏了解,则很难理解此类描述。不过,对藏传佛教的整体研究而言,这些神话、传说都是有用的研究材料。

第三,藏文历史著作均属个人著作,非官方组织或主持编写的,因此在体例、叙事风格上不完全一致。总体上看,大多数属于编年体史书,无纪传体史书。按年代叙述历史,也一直为传统的藏族学者所遵从。

第四,藏文历史著作的行文往往散文、诗歌体相间,文字优美,文史合璧。尤其是一些人物传记的文学性更强,甚至其文学价值大于史学价值,是藏族文学史上的名著。

以上是我们对藏文历史著作的简要概述,用现代历史学或现代学术著作来衡量藏文佛教历史著作,则自然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是,在古代这些著作是藏族人了解世界和历史的重要窗口和途径,为传承民族文化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当代它既是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又是我们了解、研究藏族历史、佛教文化所必不可少的参考书。

才让,西北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