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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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最长一天(2)

扬声器再次响起来:“大家必须拼命往海滩上冲……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战斗下去,这样才能保存自己……所有船舶出发!……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我们称呼您神圣的名……”早晨5点50分,战舰开始猛击美国人要登上去的海滩地区。主力舰“德克萨斯号”和“阿肯色号”朝奥马哈海滩上单独一个德军炮兵连发射了600发炮弹。靠近海滩的人有一些正在用钢盔拼命往外舀水,他们抬起头来,看到头顶上嗖嗖飞过密集的炮火,因此欢呼起来。之后,天上布满飞机,B-26轰炸机一阵阵的嗡嗡声也传过来了,加入了一刻不停的炮弹爆炸声中。同时,在卡帕所在的登陆艇上,就跟其他所有第一批登陆艇上的情形一样,人们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最后,关键的空中掩护开始了,它们把友好的弹坑跟撒胡椒面一样布满海滩,炮兵连都被清除掉了,德国人一下子都傻了,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现在,他们只有拼死一搏了。

在离海滩几英里的地方,因为过去24小时没有休息而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开始出现严重的晕船现象了。“很多小伙子还在讲礼貌,他们往纸袋里吐,我看得出这是一次比较文明的登陆行动,”卡帕回忆说,“我们在等待(突击队)先期登陆,之后,我看到第一批登陆船退回来了,一条登陆艇上的黑人艇长伸出大拇指来,让人觉得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听到有东西在船边上动,但没有人注意是怎么一回事。”

德军的沿岸炮台发现他的这条登陆船进入了射程,因此开火了,卡帕在一片呕吐物和海水中蹲下身体。他一共带了两台康泰克斯相机,他从防水油布里摸出了一台。尽管天气不是太好,但是,已经有足够的光线拍出快速照片了。之后,船上的门放下来了,卡帕前面的人跳入齐腰深的水中,步枪都举在头顶。“我漂亮的法兰西看上去很暗淡,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他回忆说,“而且,一架德国的机关枪开始朝船上狂射子弹了,这使我返回法国旅行的心情弄得很坏了。”在离他仅几码远的伊奇莱德区,战斗开始的头几分钟内,共有几百名士兵被打死。“我看到人们成排倒下,”他告诉沃顿贝克说,“我必须要经过他们的尸体才能前进,对此,我还是保持了一份礼貌的。”

再没有弹坑作为掩体了,海滩的大部分都是坡度平缓的高崖,其形状就像是一把张开的长钳子,就好像专门用来做射击展览用的。更糟糕的是,德国人头天还刚刚在奥马哈海滩上进行过击退两栖登陆的演习。平时只有几十人的要塞,现在已经膨胀到了上百人,而且现在已经增添了很强的防御武器:一共8个钢筋水泥暗堡,配备有75毫米和88毫米口径的火炮、35处碉堡、4个炮兵连、18台反坦克炮、6架迫击炮、40处火箭发射架,至少还有85处机关枪掩体。

卡帕后来拿他在奥马哈海滩上极其伤心的最初时刻开玩笑,他一向都是这么一个风格。“我左手拿着(伯恩伯里牌)雨衣,走得很帅的样子,”他后来告诉沃顿贝克说,“有一刻,我觉得也许不需要雨衣了,就扔掉了,看着它浮在水面上漂走了。我躲在坦克后面,那些坦克正在海滩上朝前面猛烈开火。约20分钟后,突然间我意识到,这可不是久留之地啊。坦克可以抵挡住小型火力,但是,德国人却正在用大炮轰它。”

德国人的迫击炮打得很准,第一波攻击中的幸存者杰依·南斯上校说,“如果他们发现你了,炮弹可能正好落在你头上。”炮弹在卡帕身边炸响,浅水区已经挤满尸体了,他发现自己不断地重复在西班牙学到的话。“Esunacosamuyseria(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他反复不断地说。

在海滩上,人们根本不敢把头抬过斜坡的高度,以防被子弹击中。“海滩的斜坡提供了一些保护,机关枪和步枪子弹打不到,假如我们与地面平齐的话,”卡帕回忆说,“但是,潮水推动我们不断靠近铁丝网,而且火炮也到了解禁期。”几分钟内,他一直将整个身体尽量贴近沙子,内心里一阵阵的惊慌,比在意大利的时候厉害得多。“我可真是受不了啦。空相机在手里抖动。从头到脚贯彻全身的是一种新的恐惧感。这恐惧感让我的脸都变了形。”

卡帕拿出挖坑用具,想挖出一个坑洞来,但是,他差不多马上就挖到了小圆石,因此就把工具扔掉了。突然之间,他注意自己周围的人都不动了。“只有死去的人在随着海水浮动”。他明白,克服恐慌的惟一办法就是拍照,尽快把工作做完,然后赶快离开海滩。后来他告诉沃顿贝克说。他花了90分钟时间拍照,直到胶卷用完为止。之后,他看到五十码开外的海上又开来了一艘登陆艇。

一群医护人员从船上跳下来了,他们的头上戴着红十字会的钢盔。机关枪响了。一些医护人员立即死掉。卡帕站起来,不假思索就朝登陆艇奔去。不久,他就在血红的海水里狂奔起来。冰冷的海水漫到了他的胸部,之后,海浪拍打他的脸。他把相机举过头顶。他知道自己是在逃跑。

在登陆艇LCI94号上,19岁的机械师查尔斯·佳罗正在想办法把受伤的人弄上船去,此时,他发现了卡帕佳罗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很热心摄影,当天他在LCI船上也拍了很多照片,他的一只口袋里装满了胶卷,另一只口袋里装着玫瑰经。船长是一个有心计的商船水手,事先就在艇上放了很多苏格兰威士忌给水手壮胆打气。“从根本上说,我们白天都在喝酒,”佳罗回忆说,“没有多少吃的东西,但我整个白天都在喝酒,一点都没有醉。酒根本就不顶事。”佳罗从那场战争中活了下来,还生了十一个孩子。他总是说,登陆日是他在美国最风光的时刻,在他的记忆里,那一个小时极其珍贵,就如同1947年的一天,他把结婚戒指戴在妻子奥德蕾的手指上一样。。“可怜的家伙,他在水里面,相机举在头顶,怕弄湿了,一边喘着粗气。”卡帕一爬上登陆船,立即就开始换胶卷。之后,他感觉“稍有头晕”,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毛。“这是什么东西?”他想,“难道有人在杀鸡不成?”他抬头看,发现这条150英尺长的船刚刚遭到88毫米炮弹袭击根据《生活》杂志的一名记者说,LCI94总共被德国海岸88毫米炮弹击中三次。。肢体和人肉散落在血乎乎的船上。“羽毛是被炸死的人所穿的木棉服里面的内衬。船长(32岁,诨名叫‘肿眼泡’)哭了起来,因为他的助手刚刚被炸死,人肉溅在他的身上,全身糊得全是血污”。

船已经开始倾侧了,但还是慢慢从奥马哈海滩开回去了。卡帕走下船舱,把手擦干了,换好了胶卷,之后回到甲板上。在他周围,全都是已经死掉或者正在呻吟的伤兵。在离海滩几百码的地方,他回头打量,最后拍照了一次“血腥奥马哈”,那里已经布满了浓烟。那里已经堆满了战争垃圾:烧毁的坦克和打烂了的登陆艇。《圣经》在血红色的海水里飘浮。在伊奇莱德区里,有一把孤零零的吉他。还有数不清的美国青年的尸体。

虽然《生活》杂志在分配给报道美军登陆行动的摄影家的四个名额中占到了两个,但是,该杂志还是必须从另外三家通讯社搜集照片:联合通讯社、顶点通讯社设在伦敦的分部行星消息美联社和基斯通通讯社。27岁的约翰·莫里斯负责拍摄登陆日登陆行动的现场连续照片,那是本世纪最重要的报道之一。他负责把报道送到纽约的《生活》杂志。“卡帕是公认的专家,”他回忆说,“是众人仰慕的明星。”

莫里斯知道,照片必须在6月10日星期六晚上之前送达纽约,以便收录进6月19日一期《生活》杂志。为了赶在最后期限之前送达(也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他必须把原件放进6月8日星期六双夏令时早晨9点准时出发的、由摩托车投递员递送的特别邮包里莫里斯曾做过多次空手演练,从《生活》杂志办事处跑到检察官那里,之后到邮包处。他甚至还开着双门奥斯汀车走完穿过伦敦的线路,确保能够及时送出邮包。为了加快递送速度,他必须跑步通过格罗斯文纳广场那五十码。。之后,摩托车邮递员会把包裹送上等在希思罗机场的飞机里,之后将它转送苏格兰普里斯韦奇的另一架飞机。加过几次油之后,这个邮包最后会抵达华盛顿,之后在星期六送达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