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靖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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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去苏州 夏至汴梁

天圣二年,初春,苏州。

原本是冬去春来的时节,一场寒雨乍然而至,就冻彻了一座城市。

在一家酒肆门前的凉棚下,站着个少年。这凉棚本是酒家对外卖酒的摊位,夏日遮阳,冬日蔽雪,今日刚支出来不久就春雨绵绵,酒保见无人来筛酒,也就乐得清闲,斜倚在门旁听着屋内小娘软糯的弹词,唱得正是玄宗与杨妃的那段风流韵事。

凉棚下的少年,身披着黑色蓑衣,头上戴着斗笠,静静的站在门外,只有手指和着弹词轻轻扣动,打着拍子。站了一会儿,少年对着倚在门旁听得入神的酒保说道,小哥,给我筛半斤春去也。

春去也是这家酒肆的招牌,酿酒头几道工序本不出奇,只是在最后添上一种野花。这野花无名,只是在春末才开放,花谢之后,春期刚好过完。加入野花后,酿出的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且酒呈胭脂色,颇受欢迎。

酒保回头一看,有些诧异,随后便是气愤。什么时候唤我筛酒不好,偏偏是这段华清池旁美人出浴唤,扫兴至极啊!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嘟囔着跑出来,接过锡壶,拿出工具筛酒,耳边隐约听着酒客们有些调戏意味的笑声,想着那位标致小娘羞赧的小脸,更是怒火中烧,本是八两的酒只给打了六两。

少年接过酒壶,付了酒资,整了整蓑衣斗笠,消失在雨中。

在城北有一家小院,最普通的江南民居,黑瓦白墙,平淡中透着雅致。少年来到门口抖了抖蓑衣,蹬了蹬鞋上的泥,提着酒壶,进了东屋。

屋内有一个长相奇古的老者,盘腿打坐,见少年归来,满脸严肃说道,你这酒打得也略慢了些吧,快半个时辰了。少年把酒往桌前一放,冷冷说道,给钱,五十铜子。老者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居然出现一种尴尬,或者说猥琐的表情,然后搓着手说道,那个…这两天…手气不顺啊。

没钱?

额,没钱。

那喝什么酒?

要不,先欠着?

店小利薄,概不赊账。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我馋死吧!

好啊,我还没见过馋死的的人呢。

我可是你师父!不孝子啊!

我可没拜师,是你一厢情愿。没钱就把那三个铜钱给我一个,我管你一年的酒。

老者像乍了毛的猫一样,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怒道,什么!你不如先要了我这条老命!少年十分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别装了,那三个铜钱在你枕头里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完,也不理那老者,到桌子旁拿过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

老者面带愧赧,双手接过酒杯,陶醉的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一脸的满足。

少年只是略略喝了一点,然后对老者说,有消息。

老者一愣,严肃了许多,问道,什么消息?

夏至汴梁。

…………………………………………

吃过午饭,少年转了两条街,来到了一家赌坊。

赌坊名叫长乐坊,门前高挑赌幌,大门两侧写着一副对联,上联道,不济时知足则长乐,下联道,运转日孤注且一搏。赌坊东家是三兄弟,大哥名叫曹之初,今年已是不惑之年,是不第秀才,虽说与两个弟兄合开了这家赌坊,终觉得不是正途,面上无光,并且自古文人面薄心热,这才写了起了这个坊名和这幅对联,存了些劝人向善的心,也算是仁至义尽。

少年径直走进了赌坊,门口栏柜后面坐着一人,正是二掌柜曹之业,两人相当熟稔,老远就打招呼道,金鱼儿,怎么这么多天才来?少年一笑,打趣道,二掌柜,恐怕你是心里盼着我永远不来吧。曹之业也不掩饰,笑道,你若是不来,逢年过节我就备上上等礼物登门拜谢。少年说道,那好啊,不过今天还是要过过手瘾。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锭元宝,足有三十两左右。曹之业一见脸色顿时就变了,心说哪个不开眼的又惹了这小祖宗了?少年把银子放到栏柜上,说道,全换了。曹之业满面愁容,说道,苏小哥,苏爷爷,又是我坊里哪个触了您的霉头啊,你告诉我我一定严惩不贷啊,实在没必要这般赶尽杀绝吧。少年略带着腼腆一笑,略带歉意道,最近要出趟远门,手里不大方便……

曹之业看着着腼腆的笑,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回想起几年前那个还没栏柜高的苍白瘦弱的男孩儿,两个时辰不到就把庄家的钱赢了个七七八八,好在大哥正巧来坊里办些事情,看见一个孩子抱着一堆筹码喜笑颜开,四周赌徒下注也是跟着这个孩子亦步亦趋,二弟三弟站在庄家面沉似水,很是好奇,于是走到那孩子身后问道,这位小哥,你可曾上学啊?那孩子回头一看,见是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也不回答,反而问道,这位先生,现在是什么时辰?曹之初一愣,顺口答道,午时已过,未时未到。这孩子一听,脸上有些变色道,不妙,糟了,完了。然后连桌上的筹码都没收拾,转身就往门外跑,闹得一屋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过了十几天,那孩子又来要筹码,当时是老三曹之斌在家,见只有一个毛头小子,不免生了见财起意的心思,只说那些筹码被赌徒一抢而光,请你自认倒霉。那孩子听了也不恼,腼腆一笑,从兜里掏出来十个铜子,说道,全换了。于是,这十个铜子在一个时辰后就变成了三十两。曹之斌当场便要关门打人抢钱,这时曹之初又出现了,对老三说了一句,今日这三十两换来的信誉,日后便是三百两也难买得到。这才放走了那孩子。好在那孩子日后虽然也常来,但是只不过赢些铜钱便走了。所以从此后,曹氏弟兄便对这孩子礼遇有佳,生怕在摊上这位散财童子。再后来,渐渐的也就熟稔起来,知道这孩子名叫苏瑾瑜,知道他家还有位他的叔伯长辈,也十分嗜赌,只不过手气极臭,名叫李洛图。

今天这腼腆的残忍的一笑又重现江湖,任凭见过些风浪的曹之业再有城府,脸上仍是不免愁苦。少年看着他也是心有不忍,说道,要不,你借我点?明年还你。曹之业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金鱼儿,你我之间还谈什么借啊,要是急用尽管拿去,还省得那些赌徒跟着你赢那些省心又省力的钱。

不一会儿,苏瑾瑜拿着一百两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