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物欲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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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下篇

我在写上篇时感到自己进入得很麻烦,好像走不进汉林的心里一样。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没带钥匙,被关在门外似的。我想把刘汉林写成一个有所感悟的人。在他这种年龄,有所感悟的人不多。话又说回来,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感悟,不知道自己是谁,然而却兴冲冲地干着什么,直至死亡的那一天。在与刘汉林的结识中,我发现他是个对生活有些感悟的人,这让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不能说他很有思想,而且思想这个东西并不是什么很值得你留连往返的。思想处在黑暗中,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大脑里,或者处在晦涩的书本上,当你从书本上获取思想后,思想就进入了你的大脑,让你的大脑去比较和思考,而比较与思考的结果,总是让人难以取舍,因此思想家给人的感觉都苦大仇深,因为结果不是那么好选择。法国艺术家罗丹的作品——那尊著名的《思想者》雕塑,不就给人一种痛苦得不得了的形象么?所以,我有时候狂想,思想怕也是害人的东西,说你这个人很有思想,听上去是赞美你,其实是把你进一步推向深渊,让你去沉溺于思想的泥淖之中,于是大好的时光从你脸上逝去了,当你觉悟自己不该这样活着时,你脸上已布满老人斑了。在这个世界上,沉溺于思想且临了又深深悔悟的人确实很多很多。感悟不同,感悟是生活提供的,是生活引起的火花。

让我们一起记住这个词:感悟。

我在上篇是用第三人称写刘汉林,我想拉开一种审美距离。通常审美是需要距离的,假如你站在一幅油画前,你感觉不到它的美。当你退开几步,画面的美就呈现在你眼里了。但这样的好处是我站在一个高度,俯瞰着他。坏处也是高度,就仿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距离产生疏远,疏远的反义词则是亲近。这就是说,读起来没有亲切感。身为作者,我的旨意是给读者一种亲近感,让他与读者交谈而不是我夹在中间述说,所以我决定在下篇将第三人称转换成一人称:我。

另一个原因是:刘汉林对他的湘西之行说得很粗糙,三言两语的。比如他说:我在怀化有一个同学,名叫史斌……后来他陪我到安江玩,我被一个女人带了笼子。带了笼子是长沙黑话,意思是被骗了。所以在上篇我有七分是想象,而三分是他说的故事。下篇我将颠倒过来,用自己的三分想象去填充他的七分故事。我还得说明一下,刘汉林是一个平常的年轻人,一个富二代,他并没什么奇特的才能。我之所以写他,是因为他在现代的年轻人里可以算得上较为特殊的一个,只能说是可以算得上,不能说完全称得上,我接触富二代的年轻人不多,也许他不具备什么典型性,但事情就是这样,有典型性反而麻烦,现在是个讲究个性和特殊性的时代,干吗动不动就典型?世上并没有完全一样的东西啊。另外,我没有把握我能不能把他写好。假如我接触的富二代的年轻人很多,我可能就会放弃写他。但我接触的富二代十分有限,有的富二代还很小,生活还十分苍白,而我又决定写富二代的生活——无论富二代年轻人的生活是好的还是糟糕的,我都想写。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富二代已经诞生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不写不行。刘汉林与史斌不一样,史斌是个湘西汉子,身上流淌着土匪的血液,喜欢女人,并且见女人就想操。刘汉林当然也喜欢女人,但他不像史斌那么赤裸裸的,他所受的教育和他生活的优越感,致使他对女人比较挑剔,这是我与刘汉林接触时,对他的一点认识。骨子里,我更喜欢刘汉林一些,当然,我也不讨厌史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态度。他喜欢女人,一是他身体好,雄性荷尔蒙多,不释放,难受;二是他愿意付出,既快乐了自己,也好了那些小娼小妓——她们也要吃饭,也要为着某种希望将生活进行下去。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人反感,好像我是在认同,没有在道德上批判史斌和那些小姐。我也晓得我不对,但只捡生活中的正面东西写,好像也不对。于是就客观地写了,可以肯定地说,史斌不是一只好鸟,当然也不是一个坏透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