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跑偏的帝国:大明王朝谁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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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权力者心中都藏着一条蛇(3)

徐阶没有因为严嵩的示弱就结束这场博弈,政治斗争从来就不需要温情的面纱来遮羞。

明朝的权力是高度集中在皇帝手中的,在制度上对文官集团的功能和权力做了种种限制。权力部门成为具体的办事机构,为皇帝承担繁重的事务,可权力按钮却攥在皇帝一个人的手中。自从嘉靖十一年(1532)发生“宫婢之变”,宫女合谋暗杀皇帝未遂后。嘉靖皇帝干脆移居西内,连内廷都不去了。从嘉靖二十一年到嘉靖四十五年的24年时间里,除了曾有三次朝见群臣外,就再也找不到嘉靖皇帝上朝视事的记录了。就连最起码的皇家文化课——经筵也被废止,皇帝与朝臣真正处于长期隔绝状态,刷新了历史上皇帝怠政的新纪录。

嘉靖时期,帝国的权力体系很难有创造性的发挥。官员要想自保或有所发挥,他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先要想办法取得皇帝的信任或宠臣的信任。从张熜、夏言、严嵩,包括后来的徐阶,他们都先后获得过嘉靖皇帝的信任。究其根源,是因为他们都悟透了权力之道,那就是“君为臣纲”。

可以说他们在某个时期里都悟透了皇帝的心理,然后按照皇帝的想法去大张旗鼓或潜移默化地推行,所以他们才能够长期占据帝国的权力中枢而不被替代。其实这几个领头之人,没有一个算得上是治国良臣和道德楷模。他们最后之所以从权力高层一头跌落下来,甚至惹来杀身之祸,也是因为失去皇帝的信任。

如果说这时候的嘉靖皇帝最信任的人是说,那就是能够为他带来长生希望的道士。徐阶便向嘉靖推荐了道士蓝道行。蓝道行是山东地界的道士,会扶乩之术,其实这种法术就是道士和太监合伙蒙皇帝。

扶乩的过程是这样的:先是由皇帝把要询问神仙的问题写在一张纸上,然后由太监带到扶乩的地方焚烧,请道士用乩语给予指点迷津。如果道士不灵验,就说明办事的太监污秽不洁,神仙不给面子。太监当然不愿意背这个罪名,就在焚烧之前先偷看皇帝的问题,然后偷偷告诉做法的道士。蓝道行的乩语一灵,徐阶就可以从中做手脚。

这一天,徐阶知道严嵩有密折呈奏,就让蓝道行扶乩说“今有奸臣奏事”。嘉靖皇帝就问帝国为何会有乱象,蓝道行就借着乩语说道:贤臣没有得到重用,小人把持朝廷。

嘉靖皇帝继续追问,那么这朝堂之上谁是贤臣,谁又是小人?

蓝道行就势说道,徐阶是贤臣,严嵩是小人。

不过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只能在私下里说说,并不能成为皇帝拿出来整人的理由。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昭告天下,说自己的治国方略是依据道士的乩语吧。但是蓝道行的这句话却成为一粒种子在皇帝的心目中生根,早晚会破土而出。

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五月的某天,有一个叫邹应龙的御史从太监的口中听说了“神仙蓝道行”在皇帝面前的这番话。邹应龙从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严嵩已经失去皇帝的信任(帝眷已潜移)。

邹应龙拟了一份《贪横荫臣欺君蠹国疏》呈报嘉靖皇帝,这篇疏文指控严世蕃贪赃枉法、祸国殃民,应处死刑;严嵩溺爱恶子、受贿弄权,应予斥退。嘉靖皇帝没做过多犹豫,就做出批复:严嵩给米百石,打发回原籍养老,其子严世蕃发配雷州充军。

严嵩倒台,文官集团也无人站出来替他翻案。《明史》将其列入奸臣行列,应该算是中肯的评价。在他擅专国政的20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尽到一个帝国肱骨之臣的职责。光是贪污受贿一项罪名就足以将其定为死罪。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八月,严嵩家产被抄,共抄得黄金三万多两,白银二百万两,相当于当时全国一年的财政总收入,此外还有田地上百万亩,房屋六千多间,以及数不胜数的珍稀古玩和名人字画。就连张居正也说,严嵩当国,其实就是“商贾在位”,利字当头。

另外被严嵩打压和整死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在《明史·奸臣传》中开列出一份长长的名单,其中最有名的是沈炼和杨继盛。这两个七品小官,都是因为弹劾严嵩而被害死的。沈炼是锦衣卫经历,经历是个管文书档案的七品小官。沈炼虽然在帝国的特务机关锦衣卫工作,但还算是个正直的官员。史书对其评价是“为人刚直,疾恶如仇”。

沈炼的领导锦衣卫帅陆炳和严嵩父子关系很好,陆炳常常带沈炼到严世蕃家去喝酒。尽管如此,沈炼还是不愿与严嵩父子同流合污,上书弹劾严嵩。在奏疏里警醒嘉靖皇帝,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官员和老百姓都活在严嵩的淫威之下,拿朝廷和皇帝根本不当回事。严嵩当然不会放过他,就随便捏造了一个罪名将沈炼杀害。

同样是七品小官的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也是同样的遭遇,他上书弹劾严嵩,在奏疏里为严嵩开列了“十项罪名,五大奸事”。在“五大奸事”里,杨继盛将皇帝也裹挟进去。“陛下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陛下之喉舌皆贼嵩之鹰犬”,“陛下之爪牙皆贼嵩之瓜葛”,“陛下之耳目皆贼嵩之奴隶”,“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腹”。

严嵩跑到皇帝面前说,这不是在骂我,而是在骂当今圣上。就这样,严嵩借着嘉靖皇帝之手将杨继盛下狱治死。

82岁的严嵩就这样走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其子严世蕃没有到达发配地就逃回老家。他回家后并没有消停,投入巨资将自己的豪宅又重新修缮扩建。严世蕃如此大张旗鼓地一番折腾,地方官员实在看不下去。在权力核心层混过的严世蕃,根本就没有将那些七品的地方官放在眼里。

袁州府的地方官员就将严世蕃告到巡江御史(监察部特派员)林润那里,林润早就对严世蕃不满。他将严世蕃定了个“里通倭寇”的死罪上报朝廷,罪名成立的依据是严世蕃与倭寇王直的亲戚罗龙文过从甚密,而罗龙文也是从流放地潜回原籍。林润上奏朝廷,状告严世蕃网罗江洋巨盗,私用违制车服,日夜诽谤朝廷,聚众四千余人,意欲谋反。

严世蕃就这样再度被押解进京,交由三法司审理。也就是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三司会审”。刑部尚书黄光升等人欲置严世蕃于死地,将严世蕃的各种罪责做了一个打包处理,就连迫害沈炼、杨继盛等官员也列入其中。

当徐阶拿到这份准备呈递给皇帝的判决书时,他认为,这是一群不懂政治的官员,这份判决书不但要不了严世蕃的命,还可能会救了他的命。比如说迫害官员这件事,嘉靖皇帝也有份参与,善护己短的明世宗是不会认可的。

徐阶从袖中拿出自己早已写好的奏章,让审判官员誉清上交。徐阶所写的奏章抓大放小,大到足以置严世蕃于死地。只要严世蕃被处死,严嵩也就完了。徐阶这份准备好的奏章里只写了一条,严世蕃纠集亡命之徒,勾结倭寇,蓄意造反。见南昌仓地有王气,乃大造府第,图谋不轨。

自古以来,凡是与谋反扯上关系都是板上钉钉的死罪。正如徐阶所料,嘉靖皇帝下令处死严世蕃,籍没严氏家产。

随着严氏父子的倒台,帝国权力高层的斗争也暂时告一段落。当然政治斗争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胜利者,伤人一千,自伤八百。在这场权力博弈中,徐阶虽然笑到了最后,但也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初为了讨好严嵩,徐阶将其长子徐璠之女许配严世蕃之子。后来严世蕃判处斩刑,徐璠迫于无奈将亲生女儿毒杀。当徐阶得知孙女已死,居然能够做到笑着默许。让人体会到在帝国的权力斗争中,人性的扭曲和事态的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