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跑偏的帝国:大明王朝谁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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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血色帝国的十字路口(2)

杨廷和完全是从维护帝系继统的角度出发,他以为自己的建议完全符合中国宗法文化的传统,无人能够否定,也不会有人敢于反对。杨廷和的建议得到了官僚集团的积极响应,文武群臣百余人联名上奏嘉靖皇帝,要求朱厚熜遵循祖制,将帝系归入大宗。

作为内阁首辅的杨廷和之所以会站出来挑这个头,率领诸臣与嘉靖皇帝掰手腕。除了个人因素,更多是来自于他兼具内阁首辅的特殊身份。从帝国政治发展的实际情形来看,内阁除了要为皇帝分忧,更要对帝国的官僚集团负责。内阁作为文官集团的最高代表,他们需要将官僚集团的声音传递上去。

换句话说,如果杨廷和这时候执意要站在嘉靖皇帝的立场上,他就要违背大部分文官的意愿,那么他所要承受的精神压力就会更大,在帝国的权力系统中就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众叛亲离的地步。

在杨廷和与其他内阁成员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第一条路就是全力迎合嘉靖皇帝,为皇帝的利益服务,成为皇帝在官僚集团中的形象代言人,而不惜得罪触犯大部分文官的利益。杨廷和这么做能捞到怎样的现实利益呢?是权是钱还是名?论权,做为帝国官员能够当上内阁首辅,已经算是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论钱,作为内阁首辅能够享有的俸禄在帝国官员中也是最高的,再增加也是有限的数额,不可能上不封顶;论名,就更加得不靠谱,为了迎合皇帝,与文官集团对抗,最后只能落下一个臭名昭著的下场。

好处没有捞到多少,坏处倒是接二连三。哪头轻哪头重?杨廷和还是拎得清的。

在遵循封建礼法上,帝国的官僚集团表现得空前团结,雪片似的奏章压得嘉靖皇帝透不过气来 。在这场权力博弈的初期,嘉靖皇帝处于明显的劣势。无论是从个人资历,还是从经验、学识等方面来看,朱厚熜都不是那些朝臣的对手。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刚刚从安陆州来到京城,京城的权力系统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这种陌生体现在权力上具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性。

15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城府,不能不让人叹服,他这么做其实是不符合法统规范的。嘉靖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抹去自己是小宗过继大宗的事实,他要堂而皇之地告诉天下臣民,他这个皇帝并不是通过非正式渠道得来的,他不需要欠杨廷和和张太后的情,更不需要活在正德皇帝的阴影之下。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父母正待相认。

他的这种想法自然受到了以杨廷和为首的帝国官僚集团的极力反对,令朝臣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少年皇帝居然会在自己认准的这条道上,一路走到黑。

其实嘉靖皇帝还是想在这场君臣博弈中争取到首辅杨廷和的支持,他知道只要杨廷和这个缺口打开,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在私下里不止一次地召见过杨廷和,以一个少年人的谦卑姿态,向一个长者虚心求教,希望能够得到理解与支持。可杨廷和显然无法接受小皇帝僭越法统规范的现实,任凭皇帝说破了嘴皮,根本不为所动。

嘉靖皇帝还试图用金钱和爵位来收买那些内阁其他成员,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嘉靖皇帝快要扛不住的时候,进士张璁上了一道奏折。这道奏折对于朱厚熜来说是天大的利好消息,也为他追封自己的亲生父母提供了理论依据。奏折引经据典地批驳了杨廷和等文臣的观点,这为孤军奋战的嘉靖皇帝壮大了声势。为了能够进一步笼络士子之心,皇帝为张璁加官晋爵以示嘉奖。

张璁是浙江永嘉人,此人在科举求仕的道路上走得颇为坎坷。24岁中举之后,在弘治、正德年间先后七次参加科举考试,皆名落孙山。就在他的人生境遇跌入低谷之时,他的朋友,长于星相术的御史萧鸣凤,为他相了一面,然后丢下一句话:“你的好运来了,三年成进士,再过三年就当骤贵。”

这句话犹如一针强心剂,为陷入困境的张璁指明了方向。经过个人的不懈努力,张璁终于在47岁时考中了二甲进士。也就在这时候,中央权力高层发生了议礼之争。就在嘉靖皇帝和杨廷和为首的廷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璁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争论。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度,他既看到了皇帝的势孤力单,需要援手;同时还发现了杨廷和等人的破绽所在。经过一番利害权衡,他决定将宝押在嘉靖皇帝身上。在权力高层斗争中,这种押宝式的投资并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需要承担一定风险的,搞不好就丢官丧命。

张璁站出来力挺嘉靖皇帝,等于是站在了全体廷臣的对立面上。虽然他从皇帝那里捞到了晋升的机会,可他并没有赢得朝臣的支持,相反还为自己在权力系统树立了更多的劲敌。话说回来,如果张璁没有博得皇帝好感,那么他就有可能会在官场上陷自己于危险的境地。当时支持杨廷和的礼部尚书毛澄,给事中朱鸣阳、史于光和御史王溱、卢琼等人纷纷上疏弹劾张璁,要求皇帝对其施以惩戒。

嘉靖皇帝根本不予理睬,事态发展也随之进入僵持状态。

在杨廷和等高级文官的步步紧逼之下,明世宗迫不得已,只好在嘉靖元年下诏称孝宗为“皇考”,慈寿皇太后为“圣母”,兴献帝、后为本生父母,不称“皇”。

嘉靖皇帝虽然做出了妥协和让步,但是在这一回合的较量中,他还是为自己积蓄了爆发的力量。

由于朱厚熜态度鲜明地支持张璁,部分朝中大臣的立场也发生了动摇,逐步分化为两派:一派支持为皇帝老子加尊号,是为议礼派;另一派则反对为皇帝老子加封号,是为护礼派。

在这场君臣博弈中,形势急转直下。有很多识时务的大臣也跟着张璁倒向嘉靖皇帝,议礼派队伍不断扩大,两派之间的争斗也由此进入到白热化状态。

就在双方陷入僵局之时,嘉靖皇帝的生母、兴献王妃蒋氏从安陆州抵达通州,准备进宫。对于蒋氏进宫,朝廷也早就做了安排部署。礼部拟订的仪注有两套方案:一是让皇帝的母亲从崇文门入东安门进宫,如果第一套方案行不通,那么第二套方案是由正阳左门入大明东门进宫。进宫本无可厚非,不同的宫门代表着不同的身份界定。

在蒋氏进宫这个问题上,嘉靖皇帝的态度再度引起朝臣的不满,两套方案均被明世宗否决。按照嘉靖皇帝的意思:自己是皇帝,自己的母亲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尊贵的女人。她应该由大明中门入宫,然后谒见太庙。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时,那些护礼派官员们再也坐不住了。自古以来焉有女人谒太庙之礼?

朱厚熜刚刚登基,就在这场大议礼之争中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这让护礼派官员极为不安。而这时蒋氏已经抵达通州地界,当她听说朝臣逼迫自己的儿子认先皇(明孝宗)为皇考,因此拒绝进入京城。朱厚熜本来就是一个大孝子,他在听说母亲已到达通州,因父亲尊号未定,拒绝入京的消息,不禁悲从中来。作为一个皇帝,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尊严都维护不了,他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愤怒之余,嘉靖皇帝说出了一句过激之言:自己情愿不当这个皇帝(情愿避位),奉母回安陆州做一个普通的藩王,也不愿意伤害母亲的心。

少年皇帝的坚决态度使得朝臣们大为惶恐,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母子二人会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如此顽强不屈。如果双方互不相让,依然这么顶牛,事态的发展将会陷入更加恶劣的境地。

经过一番利害权衡,议礼大臣们只好做出让步。这样一来,蒋氏就光明正大地从大明门中门进入皇宫,朱厚熜亲临午门迎候母亲的到来。可以想象得出来,母子二人相见,肯定是一番内心的窃喜和言语上的唏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