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子的生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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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归顺遣自然的真人生

我们只要稍为多读几章老子,就一定会泛起这样的印象或者感想:老子怎么老爱说反话?

真的,一般人好强,他偏强调柔弱;人谁不爱钱?他偏泼你冷水说:“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世人雅好声色犬马,他忍不住告诉你:“五色令人目盲”;社会主流当然提倡仁义道德,他却偏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老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天生反骨,还是个老长不大的叛逆少年?当然不是。扼要地说,他应该是一个洞悉虚假的世情,而想引导世人回归真实人生的智者。

但,他为什么有能力洞烛虚假?他不是主张“绝圣弃智”吗?为什么又说他是个智者?本书介绍老子的人生智慧,之前只能算是摘举老子的奇言怪论,以引发读者的好奇与兴趣,到现在也该来谈谈如何读《老子》,或如何进入老子哲学的殿堂了。

在此,有两个基本观念是须得首先建立的,其一是:在老子哲学中,世界或人生是有两重的,就是真世界、真人生与假世界、假人生。其二是:我们必须通过一种逆向思考,才能够解破假世界、假人生的蒙蔽,而帮助我们过渡到真世界、真人生来。在哲学上,前者是属于“本体论”或“存有论”的课题,后者则是属于“功夫论”或“方法论”的课题。当然,在此也就有大智小智的差别了。

所以在读《老子》的时候,首先就要注意去区分这两重世界,看他哪些字眼是指涉现象世界或俗情世间的?又哪些字眼是指点形上世界或真实世间的?然后便会恍然明白:原来凡是被他批判扬弃、警告提醒的,都是俗情世间的假仁假义、假名假利。至于真的人生境界、生命本质,老子当然是完全肯定的。而且在老子书中,对这些统属于真实的“道”的概念、语词,也常会加上一些有助辨识的形容词,如“上”(上善若水)、“大”(大巧若拙)、“常”(常德不离)、“善”(善行无辙迹)、“神”(谷神不死)、“天”(天道无亲)等,当然,本章(六十五章)提到的“玄德”或在别处出现的“玄牝”、“玄同”也都一样。

其次,要掌握这些大道玄德,又必须要熟习逆向思考法,乃因为我们已习惯性地被俗见所制约套牢,渐陷于忧疑苦痛破裂中而不自知。所以必须自觉地逆向而行,才能挣脱束缚,发现真实的人生(玄德)原来是如此深刻美丽,与俗情世间(物)完全相反。但这并非叛逆鲁莽,所有的逆向挣扎只是治疗过程中的暂时,等我们完全摆脱旧习,而徜徉在真理世界中,将会发现那才是舒畅熨帖、自然顺适的真人生(大顺)啊!

—2001年9月6日台湾《中华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