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实梦:秦可卿之死释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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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焦大醉骂声中的王熙风和贾蓉

我立意要弄清楚《红楼梦》第七回末焦大骂语中所关联的人和事的实情,是因为长期以来,我们对《红楼梦》的各种问题,如版本问题、曹雪芹的本传以及他的家史问题等等,都研究得很深很广了,而 对于书中这部分情节,却错解着,实在是不可理解的。在《红楼梦》第七回内,曹雪芹通过“焦(骄)大”的“醉”骂,揭示出贾府中的几宗丑事。只是由于曹雪芹没有明确地作出具体的定位,即没有 指出哪件事是哪个人所为,以至于引起后人长时期的极大的错解。再加之几十年来,一些有关文章的曲意误导,就把问题搅到了莫衷一是的程度。

在第七回书中,曹雪芹先写到焦大的由来:

“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了,才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没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份,有 祖宗时,都另眼看待,如今谁肯难为他?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好酒,喝醉了无人不骂。”下面接着写到:

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因趁着酒性,先骂大总管……正骂得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来,……焦大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子 ,……”从原文中可以看出,曹雪芹安排的这一场景是:凤姐和宝玉的坐车正巧出来的时刻,让焦大骂出这些醉话来。这时在现场的有凤姐、宝玉、贾蓉三个主角,再加上“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 说的是四个人,而焦大话中只有三句话:“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对上述三句话,四个人,每个骂语究竟安在谁的头上,是不可以含混的。长期以来,很多人都狭义、简单而直接的去理解那三句话,于是,“爬灰”的帽子,就戴到了贾珍的头上,“养小叔子”的 是凤姐,且关乎宝玉。“偷狗戏鸡”说的是哪个,似乎没有人提到过,于是不了了之。

如果对曹雪芹的文章,那么简单地去对待,名著《红楼梦》,也就没有那么高的研究价值了。所以,狭义而简单理解那三句话,是不可以的。

我认为,如果能按《红楼梦》书中的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加以探讨,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经过我仔细的分析认为:只要弄清楚“养小叔子”这一骂语的归属,其余两点也可以迎刃而解了。

“养小叔子”这一骂语,按其本意,应是指“嫂子”和“小叔子”(即“嫂子”的丈夫之弟)之间,有了“暧昧”的交往。那么,对《红楼梦》第七回末的上述四个人三件事中的“养小叔子”一件, 又应如何加以对应安插呢?《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七回,在“养小叔子”一句的侧旁,有一墨批:“宝兄在内”。他说的“宝兄”,当然是贾宝玉。而贾宝玉的嫂子又应是那个呢?自然只有 他的亲嫂子李纨。但她不在上述四人之中,而且读过《红楼梦》的人,谁也不该这么想,因为那实在是对这位“长嫂”的亵渎。那么,再就是贾宝玉的堂嫂尤氏和凤姐。尤氏当然不像,那么,就只有凤 姐,而且她又处于四人之中,也确是常和贾宝玉有所来往的。不过,读者如果把《红楼梦》书中有关宝玉和凤姐的交往的文字仔细读过,就会得出否定的结论。贾宝玉和凤姐,不仅是嫂、叔关系,更主 要的是表姐、弟的关系,贾宝玉不总是称凤姐为“姐姐”吗?而且凤姐经常是以大姐姐的身份教育贾宝玉的,他们之间何曾有过非份的“柔情”?所以,如此分析,绝对是走不通的。上述墨批对“宝兄 ”在“养小叔子”中的定位之所以错误,是因为那是采用了“生搬硬套”的方法,没有实事求是地作出判断,因此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依照实情,以三句话对应四个人,和“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相关联的人,自然是王熙凤,并涉及贾蓉。下面我们按书中的情节,看看凤、蓉二人的实际表现。《红楼梦》第六回写到贾蓉奉命向凤姐借玻璃炕屏一段文中,先用刘姥姥的话说:

“这位风姑娘,今年不过十八九岁罢了,……”接着写凤姐的很奇特的家常装束:那凤姐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那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 再接着写贾蓉:

只听一路靴子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段苗条,美服华冠,轻袭宝带。……在写出了凤、蓉二人的年龄和装束之后,又接着写出:这凤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窗外叫:“蓉 儿回来。”……贾蓉忙回来,满脸笑容的瞅着凤姐,(在《程乙本》中有此九字,其他版本作: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脸一红,《程乙本》有此六字,其他版 本只有一“方”字)笑道:“罢了,你先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答应个是,抿着嘴儿一笑,《程乙本》外,其他版本无此六字)方慢慢退去。

上文写出的她们二人的心理、表情,不已经表明她们之间的暧昧关系吗?当然,《程乙本》写得更露骨些罢了。

往下,再看看《红楼梦》的另一种版本《金玉缘》的一些批语是怎样说的。

《金玉缘》对上文有一段值得一读的批语:“贾蓉借琉璃炕屏,何必写眉眼身材,衣服冠带。作者自有深意。凤姐先假不允,贾蓉屈膝跪求,始允借给。贯蓉出去,又唤转来,风姐出神半日,笑说 :‘罢了,晚饭后你来再说,这会子有人’等语。神情闪烁飘荡。慧眼人必当看破。”在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中,《金玉缘》有眉批写到:风姐点兵派将,不叫别人,独叫贾蓉、贾蔷。此何 等丑事,而令此两人做圈套,是作者深文刻笔。”

接着在正文“贾瑞一见,却是贾蓉,真臊的无地可入,不知怎样才好。”《金玉缘》在此又有一段双行夹批:“引蓉、蔷为心腹,情事可想,补焦大骂所不及。”再接下去,第十三回开头:“话说 凤姐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同平儿说笑一回,”之下,和“就胡乱睡了。”五字之上,《金玉缘》有双行夹批:“何不就商于蓉、蔷。”

以上几条《金玉缘》批语,虽非脂批,却也说得很有见地。笔者认为:把原文和评语通读之后,说凤姐与贾蓉、贾蔷之间,是“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大约不为错吧。何况焦大开骂时,按曹雪芹 对这一场戏的安排,贾蓉正在场。且“凤姐和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便都装作听不见”(语按《甲戌本》第七回),曹雪芹是把他们两个拴在一起的。并在“便都装作听不见”处有脂砚斋夹批:“是极 。”曹雪芹这两旬对当时的场景写得何等形象、深刻、透彻。他不写“凤姐和宝玉等也遥遥的听见了”,而写“凤姐和贾蓉”,所以,贾蓉逃脱不了这一罪名,而与贾宝玉无关。

另外,“养小叔子”按其狭义的解释,说的应是凤姐和贾琏的弟弟,但书中描述的却是贾蓉,却不是小叔子,而是侄儿了,那又怎么论呢?我认为这就是应当依照书中的实际情况给以解释了。这里 ,还应说到焦大。书中已说得很清楚。只是还应看到曹雪芹给他安排的名字的含义:“焦大”者,“骄大”也,“骄傲自大”之谓也。并且他那些话,是“喝醉了无人不骂的”的产品。从这个意义上出 发,对于此人此话,我们就应当体会曹雪芹的心意,对那些“骂语”,不要太刻板地、太规范地去解释,才是合乎情理的。

结语

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探明了《红楼梦》第七回焦大醉骂语中的“养小叔子”一说,确是关乎王熙凤和贾蓉。虽然在事实上,她们之间不是“嫂子和小叔子”的事,而是“婶子和侄子”的问题 。但“事实胜于雄辩”,只能从“骄大”的“醉话”中,得出如此合乎书中本意的结论了。

我在另一篇拙文《<论秦可卿之死>辨——谈俞平伯、胡适错判贾珍一案》中,也用书中实情,证出了焦大骂语所指“爬灰”者,并非贾珍而是贾宝玉,“偷狗戏鸡”的才是贾珍。这也说明了对于焦 大的话,运用“实事求是”的解析方法,才能得出正确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