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祭便不说话了,只是他依旧蹲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在这样的夜晚让人觉得分外可怖,接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张祭?”
他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回答我,过了好几秒,他才将双手伸了出来,借着黑暗中仅有的可见度,我仔细辨认了,确认只有五根手指这才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他还是那个张祭,即便如此可怖地蹲在我身边,也至少比一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要强。
他这样一动不动地蹲着,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显得他越发地古怪,同时我心底的好奇心不禁也被他勾了起来,我忍不住问他:“我都说什么了?”
张祭用冰冷的声音回答我说:“你说——不要碰那石像。”
我听了一头雾水,重复道:“不要碰那石像?”
张祭说:“你就说了这一句,而且十分大声,而且整个人就像如临其境一样地挣扎着,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并不认为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做过这样的动作。”
张祭却直勾勾地看着我,我隐约看见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都像是要从里面掉出来一样,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于是问道:“我为什么要说石像,是什么石像?”
张祭说:“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样的气氛非常诡异,我见张祭看着也有些不正常,于是便不打算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毕竟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完全不记得,也只有他一个人听见,我有没有说,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万一他是故弄玄虚呢?
我问他:“现在时什么时候了?”
张祭说:“河水刚刚淹没金属柱。”
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午夜的时候,说完之后张祭便站起了身,然后回到了他起初坐着的地方,重新坐了下去。
我看着他的举动,直到他离开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当我正打算重新躺下的时候,却发现右手上竟然握着一样东西,在和张祭说话这么久的时间里,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而我右手握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我随身带着的银刀。
我根本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将它握在了手上,我看了看张祭坐着的地方一眼,同时又看了看银刀,却意外地发现在刀刃上,有红红的一丝东西。
我于是将银刀凑到眼前,用手抹了这东西,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是血,只是不确定是什么血。
这里除了我和张祭,如果那个“张祭……”也算的话,只有我们三个人,其余的连一只苍蝇我都没有发现过,刀子上又怎么会有血迹?
难道是张祭的?
我拿着银刀竟然就这样愣住了,我手上握着银刀,而且银刀上还有血迹,难道在睡梦中我和别人搏斗过?
可为什么我自己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我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梦游的症状,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朝张祭喊了一声:“你受伤了没有?”
张祭一直没有回应,正在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冷冰冰地回答了我一句:“没有。”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实话,但是我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将银刀上的血迹擦掉,正收起来,张祭忽然说了一句:“我知道那些血是怎么来的。”
我很意外,问道:“你知道?”
张祭说:“从你说梦话开始,我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你,我看见你忽然坐直了起来,拔出银刀在自己的左手心划了一个十字,换句话说,银刀上的血是你自己的。”
我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边说着我边看向自己的左手心,可是在我将左手心抬到眼前的时候整个人却惊住了,因为我赫然看见左手心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就是张祭说的十字形状。
我愣了一秒钟,忽然就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张祭道:“是你是不是,你用银刀在我的左手上划了这个伤口,然后再制造成是我在梦中造成的是不是?!”
张祭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冰冷,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你为了蛊血!”
张祭说:“如果是我做的,那你在这样的痛楚下为什么没有醒过来?”
我被张祭问得一愣,张祭冰冷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但这是事实,你以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在你没有知觉的时候,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我心上猛地一惊,像是被一记重锤忽然击中一样,我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什么情形?”
张祭说:“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模样。”
我质疑道:“完全不同的一个模样?”
张祭说:“因为你和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我又是一惊,难道除了“别碰那石像……”我还说了别的?
我只觉得心慌的厉害,颤抖着声音问道:“我还说了什么?”
张祭却再次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更加疑惑了,难道张祭是怀疑我故意说出这些话来的吗?还是说他这样反复询问我只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看我是否故意,又或者好用他自己编好的话来骗我?
更重要的是,我手上这样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这才是最不寻常的,我将伤口放在自己眼前看了良久,始终不解如果真是我自己的话,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太阳标记上划这样一道伤口?
我再次看向张祭,张祭始终如同一个影子一样地坐在远处,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见我不出声才说道:“你坐起来的时候说‘他们进不了那里的,你跟着我来,我知道怎么进去’,说完之后你就用银刀在自己的左手心划了这样一个图案。”
我听得更是一头雾水,说道:“是这样?”
张祭说完之后就再没有说过任何话语,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而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回响,我却始终想不到自己究竟说的是什么,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说这样的话。
过了很久,张祭才问我:“你伤口疼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疼。”
张祭又说:“现在还正是午夜的时候,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既然想不通就先放一放吧,或许到了明天你就会想起什么来了。”
眼下的情景也只能是这样了,只是我现在却哪里还有半点睡意,于是侧头看着石碑之下茫茫的黑夜,以及偶尔传来的河水流淌的声音。
张祭和我都不说话之后,这里更是安静地针落可闻,甚至是忽然之间,所有的风斗停止了流动,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像是隔音一样传来,悠悠远远的。
我却无暇去听这声音,只是一心一意想着张祭刚刚说的事,难道我真的做了一个梦,可是自己醒来之后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了?
我只觉得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究竟来,即便将整个脑海都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联的地方,最后也不得不作罢,只是在整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听见这悠远的水声似乎变得大了一些,一直在“哗啦哗啦……”地响,这声音大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搅动着水一样。
我于是爬到石台边缘的地方往下面看了看,可是一眼看下去除了茫茫的一片黑暗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而我几乎感确定,这声音就是从石碑下面传上来的。
虽然看不见,但我却一直注意着下面的动静,这声音并不是水浪打在石碑上发出的,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拍打着水面,就在我无比疑惑的时候,张祭在我身后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这几乎是午夜里都会有的声音,不去管它就好了。”
张祭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让我吓了一跳,我转过头去,他已经在我身后站定,我于是问道:“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祭回答道:“不知道。”
我不禁有些意外,继续问道:“你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就没有好奇下去看过?”
张祭说:“这里没有好奇,只有活着和死去,所以对于这些不关自己的事我从来不会好奇,再有我也是最近才来到了这里,此前我一直是在他处的。”
张祭的前半句话让我觉得这的确符合他的性子,只是后面这句却让我颇为惊讶,我于是问了一句:“你最近才来到这里的?”
张祭没有回答,但是我知道他这算是默认,我又问道:“那么此前你是在哪里?”
张祭倒也没有隐瞒,回答我说:“在另一个地方。”
我不解,但是张祭显然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他折了身子,然后告诉我说:“这里夜晚充满了危险,因为白天看似寂静的地面和空旷,到了夜晚都会是另一副景象,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
直到听到他这样说,我才又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既然爷爷能和你做这个交易,这里如此危险,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而不离开?”
张祭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甚至就连步子都没有停下来,我看着他坐下来,变成一尊黑夜里一动不动的雕像一样,直到这时候他才冒出了一句话来:“因为还没有到离开的时候。”
这样一句话反倒让我愣了,他是不是在说,他在这里是另有所图的,而绝不是我早先认为的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
我于是便不去管下面的水声,而是坐回原处继续问他:“你在等什么?”
他说:“如果你明天能够成功帮我,那我就全都告诉你。”
听到他这样说,我本能地觉得他所说的废墟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否则他不会如此看重,而且也不会有守陵兽存在。
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守陵兽出现的地方,那里也有这样的石碑,而且我被送进来的地方也离石碑并不远,就在附近,这里看似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守陵兽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是不是说这两个地方之间是有一个连接之处的,否则守陵兽又是怎么任意出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