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将军府,休养了一些时日的上官映夕陪着香阳公主坐在镜湖中央的凉亭里,远处的草地上,铭儿正和一帮下人玩着蹴鞠,满头大汗地欢呼叫喊着。
香阳满意地弯着唇角,侧目,上官映夕正一脸凝重地盯着香烟袅袅的紫砂壶,“还在想着早朝时皇上对镕谟说的话?”
上官映夕抿唇盈盈一笑,“皇上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弥补对上官家的亏待,这指不定还是沾了死去的三妹的情分。”
“本宫倒不觉得,如今皇上对皇后宠爱有加,不惜冷落乌苏国的公主。至于上官槿夕不过是一个死了的人,这么多年,就是有情分也早就消失殆尽了。”香阳不以为然地哼了哼,示意丫鬟将凉了的碧螺春换掉,一边将乌梅送入口中。
静默了一会儿,上官映夕拽了手绢,肃然地疑惑,“大嫂不觉得当今的皇后娘娘的眼神很像三妹妹吗?”
“是吗?”香阳极力地回想着,但是鲜少见到秦雪漪,一时半会儿还是想不出上官映夕所说的那双相似的眼睛,撇嘴瞅了越发忧愁的上官映夕,“二姑,你不是没有经历过帝皇家,哪有什么专情可言。即便是寻常人家不也是妻妾成群,瞧你大哥的府邸,就是侍妾都有上百个。”
上官映夕抿嘴不言,一个妖媚的小妾正从远处的竹林走出来,见着香阳在亭中只好讪讪地拐了另外一条路子。
许久,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公主,二小姐,皇后娘娘在正厅里面候着,指明要见二小姐。”
“皇后?”上官映夕和香阳不约而同地沉了脸,秦雪漪无端来将军府见她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她一来和皇宫里头的人没有什么交情,二来还是个被遣送回来的弃妃。
“二姑,不如等本宫去会会她?”香阳暗了眸子建议道,慕容展在位时就已经领教过秦雪漪的心计,还差点弄得家破人亡,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上官映夕摇头,递了香阳一个眼色,“皇后找我必然有事,还是我亲自去见她吧,免得到时候又给上官家安上大不敬之罪。”
香阳想了想,不情不愿地点头,心下暗暗地盘算着。
上官府的正厅,上官槿夕雍容地端坐在上官镕谟惯常坐着的高椅,恨意一点点地上涨,直到上官映夕领着一个丫鬟进来才松了紧蹙的眉头,优雅从容道,“上官二小姐,身子可好多了?本宫听闻上官二小姐在路上染了一些风寒,特地让奴才准备了一些药材让上官二小姐补补身子。”
“映夕谢过皇后娘娘。”上官映夕淡淡地应了一句,上官槿夕暖和了冰冷的眸子,细细地打量了往昔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上官映夕,经过蜀兰国一役之后似乎变了个人,眸子清冷得落寂。
上官槿夕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身边的丫鬟和太监留守在远处,自个儿走到上官映夕的身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腕,温婉轻笑,“本宫听说这上官府有一处木槿苑,甚是美丽,不如映夕带本宫去看看?”
上官映夕皱了眉头,木槿苑是上官槿夕以前的住所,虽然木槿花盛开时是很美丽,现在已经是初冬了,花早就不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映夕?”上官槿夕紧了手上的力度,上官映夕只好压下讶异点。
刚一踏出正厅,一个诡异的影子忽而从旁边的拐角处溜走,上官槿夕了然地扬起嘴角,亲昵地随意和上官映夕攀谈着,说的也不过是女人间的秘事。
木槿苑,木槿脱掉了大半的叶子,四处延伸的枝桠似乎有人修剪过,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一点儿杂草,就连树下的石凳也是一尘不染。上官槿夕好奇地拂过每一棵熟悉的树干,闭眸静静地回想着和母亲住在这里时的时光。
“皇后娘娘找映夕不知道所为何事?”瞥了没有潜藏人影的廊道,上官映夕小心翼翼地问道,眸子下意识地观察着上官槿夕的表情。
上官槿夕深吸了一口气,领着上官映夕走进木槿苑的一处密林,眉头紧锁,谨慎地试探道,“映夕离开蜀兰国不觉得可惜吗?”
“慕容国本是生养映夕的地方,有何可惜?”上官映夕随意地应道,心里琢磨着上官槿夕此话的意味。
“哦?难道蜀兰国没有什么可以让映夕牵挂的?”上官槿夕意有所指地念道,上官映夕脸色一青,柔肠百转,狐疑地瞧着上官槿夕讪笑的眉眼,掩嘴轻笑,“皇后娘娘难道也相信外头的闲言碎语吗?”
上官槿夕脸一沉,不想再和上官映夕兜着圈子,凑近她几步,严肃而认真地问道,“映夕不想回到蜀兰国和李昱安在一起吗?”
听着上官槿夕直呼李昱安的名讳,不禁心中一诧,牵强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映夕不懂!”
“映夕是个聪明的女子怎么会不懂本宫的意思。”上官槿夕凌厉地驳了一句,顿了顿,眸色幽深,“上官映夕,本宫不想和你舞文弄墨,今日独自见你就是有事需要你的协助。”
上官映夕雅然一笑,对于上官槿夕的话没有多大的惊讶,“皇后娘娘太抬举映夕了,映夕不过是一个被废的太子妃,有何能耐可以帮到皇后娘娘?”
“李昱安可以帮到本宫,而你可以帮到李昱安。”上官槿夕直言不讳,胸有成竹地分析道。
上官映夕冷冷地谄笑,“皇后娘娘这是要将映夕当成礼物送给蜀兰国的新主?”
上官槿夕不笑不怒,脸色更加凝重,“难道映夕想要随随便便嫁给皇上为你指定的夫婿,还是入宫当皇上的妃子?”
上官映夕沉了面,淡漠爬上眼角,“映夕不想当第二个塔兰,也不想步死去的大姐上官茗夕的后尘。当今的圣上情根深种,映夕何必去自讨苦吃,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抬头深究了上官槿夕沉思的脸,悠悠反问,“李昱安不是一个好战的君皇,皇后若是想要背叛皇上,皇后找错人了。映夕虽是小女子,也懂得自己是哪一国人。”
上官槿夕扬眉,满意地微笑着,沉重地拉起上官映夕的手,带着女子无奈的愁苦细诉,“映夕,本宫不会背叛皇上,更不会让慕容国落入他人的手中,但是本宫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割舍不得怀胎十月的孩子。”
“慕容甄出事了?”上官映夕惊愕地反问,怪不得她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听到慕容甄的消息,可是有谁会害慕容甄?慕容廷还是……
“被秦漓天抓走了,箬晴也在他的手上。”上官槿夕抽痛地全盘相告,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流下来。
上官映夕木然,不解地质问,“甄儿可是他的侄儿,而且箬晴和他没有任何冤仇,为什么要抓走她们?是因为慕容展还是上官家?”
上官槿夕摇头,咽下苦水,慢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道来,“秦漓天是漓宫宫主,从小和秦雪漪青梅竹马,一直深爱着秦雪漪。后来因为上官茗夕封为皇后并暗中加害了秦雪漪,让她抑郁自杀后,秦漓天便成立漓宫,收纳江湖中的高手对抗朝廷。”
上官映夕听得稀里糊涂的,迷糊不解地盯着上官槿夕,“可是,皇后现在不是好好地,而且映夕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可是秦漓天向前皇上透露了皇后未死的消息,怎么……”
上官槿夕敛了眼帘,凝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钗,递给上官映夕。
“这是……槿夕的玉钗?”上官映夕疑惑不解地紧蹙着眉头,上官槿夕可是从小就很宝贝这根玉钗,一直都没有离开她的身边,不可能在跳山崖之前就拿了下来。
“我是槿夕,上官槿夕。”上官槿夕肃然地坦白。
“可是,你的脸?”上官映夕更加迷蒙了,这张脸明明就是秦雪漪怎么成了她的三妹妹?
上官槿夕呼了气息,怅然地扫视木槿苑的每一个角落,落寞道,“当初跳下山崖时,文瓒护了我,又被刚巧路过的秦漓天就了回去。”抿唇迟疑了一会儿,“掉下山崖时,脸颊被一种毒草割伤了,后来容颜尽毁,这张容颜是秦漓天让鬼医照着秦雪漪的模样弄出来的。”
上官映夕恍然大悟,早就对秦雪漪有所怀疑,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就是死去的槿夕。
“还以为易容只是江湖术士的胡扯,竟然也有这种医术。”
上官槿夕略略急切地绞着衣角,期盼地对上上官映夕思量的眸子,哀求道,“现在秦漓天抓走甄儿就是要本宫帮他拿到慕容国的秘密图纸,若是被他得了,整个慕容国必将毁在他的手中。如今只有李昱安知道他的隐藏之处,映夕,三妹求求你救救甄儿和箬晴,还有二哥。”
“二哥不是在塞外吗?”上官映夕身子一僵,脑子一片混沌。
上官槿夕隐忍着摇头,“二哥知道图纸的秘密,但是二哥已经失忆了。秦漓天被仇恨泯灭了心智,会做出什么事来根本无法预料。”
“可是李昱安怎么知道秦漓天?他会愿意告诉我们吗?”上官映夕迟疑地反问。
“秦漓天就是蜀兰国的身份隐秘的侯爷,蜀兰国虽然吃了败战,但是碍于他的丰功伟绩,李昱安不肯能不顾百姓的反对撤了他。”上官槿夕朗朗地分析道,只要李昱安传召,秦漓天为了积蓄兵力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和蜀兰国翻脸,必定会现身。
“但是李昱安会听我的话吗?当初可是他将我遣送回慕容国,怎么会为了我动摇了他的皇位。”上官映夕自嘲地耸了耸肩头,失落地凝望着地面上的鹅卵石。
上官槿夕杨嘴神,漾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板正上官映夕的身子,“我已经催促了皇上为你指婚,也让文瓒给李昱安捎了一封信,只要他真是爱你的,就一定会来接你!”
“会吗?”上官映夕绝望地兹了兹嘴,黯然伤神地叹息。
上官槿夕不致言语,静静地倾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拉起上官映夕就往木槿苑里头的房间溜进去。上官映夕被上官槿夕这么一扯也就散了心中的不安,缄默不语地躲在里头,等着外头的脚步游转了一圈后离开。
“槿夕,你为什么不告诉慕容廷,难道他不愿意为了你救甄儿?”上官映夕疑惑地问道,想了想,那时候因为怜怜都可以把槿夕逼得跳下山崖,现在没有加害甄儿应该是仁至义尽吧!
“要是慕容廷知道了,甄儿必定没命,我赌不起。”上官槿夕坦然地应道,皇宫内有太多的眼线,而且慕容廷知道了肯定会动起干戈。经过蜀兰国一役,士兵都有了厌战的情绪,加之在世人的眼中甄儿还是慕容展的儿子。慕容廷若是为了甄儿和秦漓天战起来,别说朝中大臣会不满,百姓也会有怨言。
“你不怕我告诉慕容廷或者是大哥你的身份。”上官映夕挑眉反问,顿了顿,迟疑着调佩,“而且咱们姐妹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要为你卖命的地步?”
上官槿夕嫣然一笑,不以为然,“二姐不是说咱们吗?槿夕相信二姐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而且这事对二姐也是有利无弊,不是吗?”
上官映夕满意地拉起上官槿夕,如今的槿夕一惊不是当初那个只会默默承受的丫头。也罢,那些前尘往事不该怪罪到槿夕的身上,罪魁祸首应该是冲动痴情的父亲。
从上官将军府回来后,疲惫不堪的上官槿夕草草地换了一身淡雅的衣服就倚着睡塌沉了梦想,连慕容廷来了几次都没有发觉。
傍晚,被一道冷风吹醒的上官槿夕一起身就见到文瓒已经立在屋内良久,目光正灼灼地注视着她。
“最近是不是越来越觉得无力了?”文瓒担忧问道。
上官槿夕点头,从柜子里抽出一个香包,倒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文瓒适时地为她递上一杯清水。
“不如我把鬼医找来?”
上官槿夕摇头,吃力地撑着前额,“鬼医一定被秦漓天囚禁起来了,你去了只会中了他的陷阱。”停顿了一会儿,悠悠道,“鬼医配制的药丸还有,而且黄太医也给我一些药方,没有救出甄儿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可是……”文瓒愠怒地开口,屋外响起了轻缓地脚步声。
“皇上驾到!”高公公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文瓒只要讪讪地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上官槿夕撑着虚弱的身子打开房门,焦急的慕容廷四处打量了屋内后,眉头紧锁地瞧着上官槿夕苍白的脸色,忧心道,“槿夕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大概是受了一点儿风寒。”上官槿夕微笑着念道,末了清咳两声让慕容廷信服。
“传太医。”慕容廷凝重地看了一眼高公公,着急地命令道。
上官槿夕止住了高公公的步子,倚着慕容廷的胸膛,“黄太医已经帮臣妾看过了,只要吃些药酒没事了,皇上不要太担心。”
“可是?”慕容廷不安地撇嘴,今日总是心绪不宁,不知道是因为对之前上官槿夕多次不告而别心有余悸还是真有什么事要发生,眼皮总是跳得十分厉害。
“臣妾还没有用晚膳,黄上不如陪臣妾用一些可好?”上官槿夕笑颜如花地扯了扯慕容廷的衣领。
慕容廷本想点头,脑子一转,贼兮兮地凑近上官槿夕的脸颊,“槿儿叫夫君,朕就陪你用完膳,可好?”
上官槿夕娇羞地晕红了白皙的脸颊,垂着脑袋轻声唤道,“夫君。”
慕容廷爽朗一笑,甜滋滋地在上官槿夕的唇上讨了一个深吻之后才拥着她走出内室,宠溺地将她放置在自己的腿上,疼惜地为她布菜。
几日后,慕容廷在上官槿夕不断的催促下初步为上官映夕挑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上官映夕没有什么意见,任由皇帝为她做主。而上官镕谟大力反对,楼御史世代和上官家就有瑕疵若是将上官映夕嫁过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慕容廷也觉得不妥,想着另选一个良人给上官映夕,可是上官槿夕却坚决反对,非要慕容廷将上官映夕赐婚给楼御史的长子,说是一来可以消除两家一直以来的不和,二来楼御史的长子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配上官映夕正好弥补了当初的亏欠。
这日,上官槿夕正悠闲地坐在慕容廷转为她修葺的小花园里品茗蜀兰国送来的雪莲花时木雨昔携着大腹便便的符霓突然而至。
“漪儿参见母后。”上官槿夕恭敬有礼地弯下身子,眸含笑意。
木雨昔激动地扶起上官槿夕,细细地瞧了她消瘦的面容。这些日子上官槿夕都被慕容廷紧张兮兮地藏起来,连见个面儿也要得到他的批准。
“母后都知道了,槿夕。”
上官槿夕笑意延开,扶着木雨昔坐在柔软的凤椅上,又命人为符霓铺了一张舒适的大椅子,好让怀孕的她更加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