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文府的正厅,灯火通明,一行的丫鬟早已撤退,文霖瀚一身玄青色的官袍,紧抿着唇角端坐在髙椅上,文锡手里攥着扇子,脸带愠色地蹙着眉头,直到戴着面具的男子款步踏入才舒了舒眉宇。
“大哥,三弟。”白衣男子冷冰冰地喊道,慢悠悠地坐到文锡的对面,随意将手中的玉笛搁置在红木桌上,文霖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文锡隐忍着心中的怒火,冷眸直对白衣男子,“二哥,上官镕谟今日已经到了符羲山庄,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妹妹藏于文府,岂不是要文府上上下下三百六十条人命跟着你陪葬?”
白衣男子淡漠地扯起一边的唇角,鄙夷地扫了文锡一眼,不紧不慢地反问道,“凭着三弟和大哥在朝中的势力,还怕一个上官镕谟不成?”
“你!”文锡暴怒地一拍桌子,握紧着拳头僵硬地站了起来,“文瓒,难道你忘了四年前的那次遇刺了吗?”
文瓒身子怔了怔,手紧抓着红木椅的扶手,面具下的眸子染上不明的怒火,文霖瀚清淡地吸了一口气,从髙椅上站起来,踱步到两个弟弟之间,墨黑色的眸子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上官槿夕要是醒了就把人送回符羲山庄,不管是符廷还是上官镕谟,我们文府都惹不起。”
“是,大哥!”文瓒垂了垂头,柔肠百转地执起桌面上的玉笛,面无波澜地从文锡的跟前走过,愠怒地声音悄悄地传入他的耳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顶替我!”
文府别院,朦胧中醒过来的上官槿夕,倚着淡紫色的床幔,迷糊地扫过屋内的一景一物,简单的红木圆桌上只摆着一副茶器,两张红木圆椅凌乱地放置在一侧,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轻描淡写的水墨画,盛开的木槿花被那细腻的笔墨勾勒得栩栩如生,花丛那如蝶儿般翩翩起舞的女子摆弄着柔软的腰肢,迎着飘絮的小雪,笑颜如星辰,濯濯闪亮。
槿夕怔怔地望着那熟悉的画面,深藏在心里的记忆一涌而上,湿润了那明媚的星眸,“文锡……”
门边,只身一人端着稀粥走进的文霖瀚,墨黑色的眸子在听到槿夕的声音时,暗了又暗,紧握着手让稀粥轻溢出一点儿汤汁,“嫂夫人!”
槿夕回过神来,吃愣地看着门边熟悉的人,眉宇间似乎潜藏着文锡的容颜,只是清醒的脑袋告诉她,那个人是文相爷文霖瀚,不是她的温文儒雅地文锡。
“文相爷。”
槿夕坐直了身子,掀开淡紫色的被褥,虚弱地下地,文霖瀚疾步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温和地把稀粥端到她的眼前,怜惜道,“大夫说你刚小产,身子虚弱,先喝些稀粥,等晚些时候下人会端些补汤过来。”
“是你救了我吗?”槿夕蠕动了一下嘴角,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肚子,落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保不住怀中的孩子,也好,生出来跟着她也是受累的,倒不如从未存在。
文霖瀚哑言,别过头直立在静默的房间里,窗外那道白皙的影子隐匿在梧桐树后,暗夜中,两道灼灼的白光不转不移洒落在屋内人孱弱地身子上。
“等养好身子,我让人送你回符羲山庄。”文霖瀚抿唇,不咸不淡地转移话题。
槿夕惨淡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把稀粥放到床边的桌子上,摇摇晃晃地走下地面,借着窗外那弯月苍白的光线,坚定道,“有劳相爷现在就送槿夕回符羲山庄吧!”
“可是你的身子还没有痊愈。”文霖瀚摇头,不赞同地反驳,正如文瓒说的,以她现在的身子回到符羲山庄以后肯定会烙下病根,还不如先藏着几天,过后再向符廷说明一切。
“文相爷,槿夕已经离开符羲山庄多日了,若是盟主找不到槿夕一定会非常挂心的,而且照着日子的推算,大哥也应该到符羲山庄看望槿夕了。”槿夕眸无波澜,轻描淡素地解释道。
文霖瀚不语,看着槿夕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文锡的话又一次在耳边盘旋,以今日上官镕谟在朝野中的地位,他们兄弟二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而符廷的态度还是那么不明不暗,文府惹不起这些大人物。
“好吧。”文霖瀚叹息着应承,转而目光炯炯地对上她深藏着忧郁的眸子,“但是,你一定要好好顾着身子,有空我回到兰凝居看望你!”
“文相爷还是不要来看槿夕,槿夕回好好顾着自己的。”槿夕恭敬地欠了欠身,坦然地拒绝道。文霖瀚挫败地作罢,拂袖向槿夕做了一个请。
符羲山庄的大堂,木雨昔高坐在明镜之下,符廷和上官镕谟各坐在两侧,冷峻的目光在众人的屏息中来回动荡。木雨昔温雅一笑,玉手搭在碧玉扶手上,温和地目光扫过上官镕谟紧绷地脸颊,“上官将军,不如先到山庄的瀚源居休息一晚,待明日槿夕回山庄再向将军赔个不是。”
上官镕谟冷笑着扬起一边嘴角,手紧握着端坐在身边的妻子,“香阳,看来我的三妹妹在符羲山庄并非有盟主夫人的地位伺候着,你看你的皇兄下得旨意可就把我可怜的妹妹一生的幸福断送了。”
香阳公主杏眸瞥了瞥,娇滴滴地抽出小手至于上官镕谟的手掌之上,笑不露齿地轻哼两声,“夫君,我看小三姑姑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忘记了回山庄的时辰了。”
“哦?”上官镕谟似是恍然大悟,疑惑不解地望向众人,“符盟主,看来是我家的妹子不懂得嫁做人妇的礼节了。”
符廷面不改色地看着正在做戏的两夫妻,向一边站着的侍卫招了招手,面带愠色,厉声喝斥,“你们今日可有看到盟主夫人出去哪里游玩了?”
安鉴僵直了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符廷审问的眼色,转动了一下脑子,刚要开口,一声轻柔地女子嗓音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大哥,您怎么来了,槿夕来迟了。”
符廷蹙起眉头,冷硬的脸色在触及那苍白如纸的小脸时,心口微涩。诡异的大堂,上官镕谟挑起一边的眉头,带着警告的意味死死地瞪着上官槿夕淡定的神色,不温不火地训斥,“三妹妹,你已经是是有夫家的人,还是莫容王朝商盟盟主的正妻,怎么可以像未出阁的女子一般没有一点礼节?还在外面玩闹得这么晚才回山庄,城里的百姓要怎么看待我们上官将军府的三小姐?”
“槿夕谨记大哥的教诲。”上官槿夕恭敬地欠身,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缓慢地走到符廷的身边,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诺诺地坐到红木椅上。
一边看着乐着的香阳柔媚一笑,关切地对上上官槿夕的眸子,以嫂嫂的身份教导道,“小三姑姑,你这婚事可是符盟主在皇帝哥哥面前求的,想必符盟主待小三姑姑如至宝,可不要因为想顺着自己的性子丢了符盟主和上官家的脸面。”
“槿夕谨记嫂嫂的教诲。”上官槿夕强压着心口的不适,吃力地扬着一抹温和地笑容应道。
高台上的木雨昔拧起了眉头,细细地打量了槿夕的脸色一番,温和地起口,“夜已深了,槿儿既然已经回来了,大家都回到厢房休息吧!”
“是,母亲。”符廷点头,恭敬地弯腰,转而对着安鉴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安鉴,带上官将军和香阳公主到瀚源居休息。”
“是,盟主!”安鉴抱拳作揖,上官镕谟扶着妻子,递了槿夕一个复杂地眼色,随着安鉴一同走出大堂。
槿夕缩了缩脖子,安静地离开符廷往大堂的侧门慢慢地走去,刚迈出一步,冷硬的声音吼入耳中,“你想让你大哥知道我们夫妻的事?”
槿夕呆愣一下,在符廷的瞪视下无力地紧跟在他的身后,漂虚的脚步毫无节奏地踏着冰冷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