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赵一曼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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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走上街头演讲、撒传单……

走到天涯海角,走到生命尽头,赵一曼也不会忘记郑家大院,不会忘记自己冲决封建罗网之后的落脚之处,那真是一个洋溢着革命气氛的温暖的家啊!

1926年正月的一个下午,团组织在宜宾团地委机关所在地——武庙街郑家大院开会。会散之前宣布了一条消息:“明天有一位李淑宁同志冲出封建重围到这里来。”

郑秀石一家都为这个没见面的亲人的到来做迎接的准备工作。尤其是郑秀石的母亲更加忙碌。她每次接待同志来家都要弄饭菜,装被子,腾床铺,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女一样体贴入微。这次听说是迎接一个叫李淑宁的从未进过城的乡下姑娘,她直担心姑娘找不着路,要女儿秀石去接她。

秀石说:“您不要担心,组织早已派淑宁的家庭教师,她的姐夫、我们的同志郑佑之出城到吊黄楼等候了。”

第二天下午,一个身穿月蓝色家机布宽大衫裤的姑娘,由她二姐坤杰和姐夫佑之陪同进了郑家大院。

一曼当时有点土气,但那苗条的身材,清秀的脸庞,大方的举止,特别是那对灼灼机灵的眼睛,使人一见就喜爱,真的像郑佑之介绍的那样,是一个聪明、活泼、勇敢、乐观的同志。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

秀石一下子就喜欢上一曼了,一曼也对秀石有特别的好感。两个人一见如故,亲生姐妹一般亲热。

秀石也是团员,是团县委书记的亲妹妹。

一曼和秀石,一起进入宜宾女子中学,不仅在一个班,而且座位都是挨着的。白天一起复习功课,晚上睡在一张床铺上。

在乡下时,虽有郑佑之做家庭教师,一曼学了几门功课,可比起正规学校的要求那可差得远了。一曼常常提笔忘字,算术的困难就更大了。秀石耐心地帮助她补习功课,一曼也真用心用劲,很快就跟上来了。

功课压力不那么大了,也就有闲工夫读课外书了。一曼仍对革命书刊感兴趣,秀石家订的《新女性》、《觉悟》、《向导》、《中国青年》等刊物,一有空儿一曼就抱去翻看。

星期假日,秀石就带她回家共同度过。兴致勃勃地谈生活,谈学习,谈工作,一曼最善谈。一曼每次来郑家,郑家婶婶就拿出花生米、花糖之类给她吃。初入郑家的陌生感和拘束

感全没了。一曼一见郑婶就笑嘻嘻地问:

“今天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郑婶笑眯眯地答:

“还不是你爱吃的大头菜和胡豆瓣酱!”

入学不久,学校成立共青团支部,一曼被选为支部委员。

在乡下,组织妇女解放同盟会活动的时候,对一曼有很大的锻炼;所以她到学校开展革命活动并不感到陌生,很快就在同学中间建立了威信。

一曼看到同学中间有许多人穿着耳眼儿,裹着小脚,感到非常痛心,她让同学们看她自己的耳朵和她的两只脚,现身说法,揭露封建礼教的罪恶,讲同封建礼教斗争的必要性。

一天晚上,同学们在宿舍里说笑谈天,一曼突然插进来问:“你们的婚姻是由父母包办的,还是自己选择的呢?”同学们一下子愣了,没想到她会问这样让人感到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有的同学当时被问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一时没有人回答她的提问。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叫邓可非的同学羞怯地说:“现在正念书呢,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个同学说:“不用我着急,家里会给想着呢,该啥子样就是啥子样。”

一曼说:“这怎么行呢?我们妇女的命运,该由我们自己掌握,绝不能让别人来摆布。我们已经是有文化的人了,不能再受旧礼教的束缚了。不能像小猪一样被家里给卖了,一定要争取自由解放!”她边谈边从书包里取出一些进步报刊分发给大家看。有的同学从来没听过一曼这样的言谈,也没见过她拿给大家的报刊,感到十分新奇,都争着看起来,犹如久早的土地降下一场春雨。

一曼的国文老师尹绍周是一个共产党员,他出了个作文题:《“不如归去”与“炒米糖开水”的声音谁更凄惨?》大多数同学不知从何谈起,一个个皱起眉头下不了笔。一曼则不同,她感到老师出这个题含义深刻,唤起了她许多联想,经过思索,刷刷刷地一气呵成把作文写完了。这作文的大意是:“不如归去”只不过是杜鹃鸟受自然压迫叫出的哀声,而“炒米糖开水”是小生意人的叫卖声,两者截然不同。在夜静人稀时,被压迫、被剥削的小生意人沿街叫卖,等待那些吸足鸦片烟的人和清闲的赌钱人来吃喝,发出的“炒米糖开水”的叫卖声凄凉又单调。这声音中有穷人的悲酸,有社会的不平,比杜鹃鸟的叫声更凄惨。她这篇作文被尹老师当作范文加以赞许,老师亲自读给全班同学听。同学们对这个乡下来的姑娘开始从蔑视到尊重,从惊讶到佩服了。而一曼又喜欢接近每一个同学,这样同学们也特别愿意靠近她,她和同学们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

学校的生活原来很刻板,死气沉沉的。共青团支部积极开展活动,搞起了歌咏队、话剧团,练新歌,排新戏,连时局报告会、座谈会也搞了起来,红红火火的,许多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学生也都参加进来了,封建的女学校在沉睡中醒来了。

忽然有一天,教育局下令,叫女学生全部梳发髻。一曼带领团支部委员开会研究了这件事,认为这是个束缚女学生自由的封建法令,必须组织同学们加以反对。

第二天,一曼和几个同学去找监学,那时的监学就是校长,他叫龙钟显。

“龙先生,我们不会梳髻,你给我们梳吧!”她们笑嘻嘻地说。

“这是什么话!你们不会,我就会吗?”监学气哼哼地随口说了一句。

“喂,同学们,这可没办法了,龙先生也不会,我们又都不会,那就只好不梳髻,剪发了!”一曼大声地说。

一曼的话就是信号,她刚说完,同来的女学生,一人拿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剪子,互相剪掉了头发。

当时郑佑之正主编《教育旬刊》,旬刊上有个栏目叫《七言八语》,一曼还在这《七言八语》上发表短文,讽刺学校和教育局的这个规定。

这一下,一曼更加引人注目了。成立学生会时选她当了常委兼交际股股长,她还代表女中学生参加县学联的工作,任常委,负责宣传工作。宜宾妇女联合会成立时,她又当选为妇联常务委员会主席。

一曼肯帮助人,这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那个由她帮助逃离家庭,免遭后娘虐待的陈启明,这时也住进了郑家大院。

有个叫麻德旭的女学生,生性活泼,家里有钱,专好打扮,一天要换几件衣服,还跟男学生一起演过戏,人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浪漫女性”。女同学们都不愿理睬她,看不起她,走到对面也像是没看着她似的,有的还把些风凉话甩给她。

有时候,孤立比穷困更让人难以忍受。

麻德旭打好了铺盖,准备退学了。

一曼知道了这个事情,她认为不能沉默。她觉得很奇怪:人人都不满意封建束缚,可是又不知不觉地给别人加一根绳子。人人都恨空气污浊,却又紧紧地关上刚打开的窗子……怎么可以这样呢?要管管这件事。

她找到麻德旭,要跟这个孤立无援的姑娘谈一谈。

“你走吧!”麻德旭用手推开了她,“不要叫我玷污了你!”

这明显是气话。一曼友善地拉她坐在床沿上。

“你说的什么话?你真的觉得自己肮脏吗?”

姑娘委屈地哭起来了。

“你该坚强些!你晓得,我们女子出门读书多不容易呀!怎么还能把争得的权利丢掉呢?我们受气,都怨这个社会不好。我们要好好读些书,有了知识好改造它!”接着,一曼也指出麻德旭该注意的地方:“不过,你自己也得朴素些。你要知道,生活不光是吃饭穿衣。水晶就是涂上污泥,它也还是纯洁的。重要的还是得看这人的本质!多想想这些,你就不会再那么看重个人的衣着了……”

麻德旭是个独生女儿,父母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为了来县城读书,麻德旭差点和年老的父母翻了脸。现在这样卷铺盖回家算怎么回事?怎么交代?回到那个家,再也出不来了,原来热血沸腾要到外面闯闯的愿望不就落空了吗?一曼的话她完全听到心里去了,并决心照着去做。

一曼又找其他同学,劝大家改变对麻德旭的态度,慢慢地大家见麻德旭本人也学得朴素、稳重了,见她和一曼同桌吃饭,一块温课,几乎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对她也都好了起来。麻德旭开始又有了笑模样。

五月来了。

正是北伐前夜,革命的风暴临近了。

一曼领着女同学也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样,昂然地走上街头,演讲,撒传单,演活报剧。她走到哪里,人群跟到哪里。有些坏蛋专朝她脸上、身上扔杏子核、柚子皮。一曼连理都不理。她召唤群众起来,同帝国主义、封建军阀斗争,斗争,斗争。只有斗争,才是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国人民的唯一出路……

她那宏亮的声音,她那飘散的秀发,她那因昂奋而涨红的脸庞,她那向前倾着的身影,都留给了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