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赵一曼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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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征服人心的力量(1)

被捆绑着的赵一曼,此时已极度的虚弱。枪伤、鞭伤、烙伤、被竹签刺的伤、被马靴踢的伤……真可谓“遍体鳞伤”了,连她有老根儿的肺病犯没犯自己都不知道了,有时候咯出血来,也不知是因为肺病,还是被酷打所致的内伤……现在,她极需要去住院,很好地治疗一下,可是她今生是无缘再去住院了,这马车去的方向是刑场,生命的路越来越短了。

她想到,在自己短促的一生中,大约曾经有四次住院的经历吧?每一次和每一次都不一样啊!

第一次是在武汉,是一曼穿上军装,成为武汉军事政治学校学员不到半年,她本来就有轻微的肺病,由于过度劳累,又吐血了。在她住院期间,发生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她悄悄离开医院,随着军校学生编成的独立师,开赴了平叛战斗的前线……

第二次是在苏联,是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的时候,考试临近,她又一次吐血,医生动员她住院治疗,她坚持参加了考试。考试之后,她被送到克里木海滨疗养院,她过不惯太平静的生活,身体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恢复,就又返回了学校……

第三次,是在珠河,在游击区,由于脖子上长了一个疮,连头都无法抬,被送到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游击队的“流动医院”,她在那里治病,更在那里工作、战斗……

第四次,第四次呢?多么近的第四次啊,仿佛就在昨天,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在愚蠢又狡猾的敌人中间,老奸巨滑的“林大头”,更懂得赵一曼的价值。他在赵一曼身上动了多少脑筋?花了多少心血?一次次碰壁!一次次“泡汤”!恨得他要把赵一曼撕烂砸碎,急得他像铁笼子里头被惹怒了的、凶狠暴躁的困兽直转圈儿打磨磨。

“林大头”心里再恨,再急,也不肯轻易杀掉这个并非轻易到手的“猎物”。他知道,有些轻易就开口坦白交代的人,其实是草包一个,肚子里边没有什么“油水”。那些真正肚子里有宝物的人都是轻易不会开口的。要有耐性。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况且是一个女人。一个做女儿、做妻子、做母亲的人,心肠总会是软的吧?

眼下,这个不容易到手的“猎物”已经奄奄一息,不能眼看着她就这么快地死去,必须把她抢救过来,需要从她口里掏出来的东西还一点也没掏出来呢!

就这样,赵一曼又一次活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哈尔滨市立医院柔软舒适的病床上了。

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四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子、床单,枕套——几乎白色的一切,一曼感觉好像是在梦中,在不可思议的梦中。昨天——其实不是昨天,医生抢救她已经抢救了三天,应该说是她感觉中的那个昨天,她还置身于魔窟之中,置身于那个阴森可怖的凉嗖嗖的地下室里。就是在那里,她见识了“林大头’的“金木水火土”!也见识了那个有时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披着张人皮的魔鬼!

敌人软硬兼施、反复无常,只为了一个目的,一曼内心清楚极了。她知道敌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同时她也知道她决不会让敌人达到任何的目的。折中的路是没有的。调和决不可能。在根本的问题上,双方谁都是寸步不让的。

那么在魔掌中的一曼,也就十分地明白敌人最终还是要对她下最后的毒手的。对这一点,她早有准备。她清楚,一个共产党员必须随时都要准备去殉自己的事业。

她曾义正词严地对审讯她的特务头子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都准备好了!”

如果一定是逃不出“这一天”,那么她只希望“这一天”早一点来。这并不是因为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些实在叫人难以忍受的酷刑,尽管那酷刑的每一种、每一次,都比叫人死亡更可怕!这更不是因为她已经不留恋人间的生活,恰恰相反,她百倍地热爱这个尽管充满了苦痛、灾难,但也充满着希望、充满对希望追求的力量和快乐的人间!

此时此刻,她多么怀念她家乡的那座山,山下的那条河,她家门前的竹林,多么怀念她的生死未卜的坤杰姐姐、佑之大姐夫,还有温馨的郑家大院,亲姐妹般的战友秀石,闪电般同她结婚并同她只过了短短几个月夫妻生活的丈夫达邦,更有她的骨肉、她的儿子,那么小,那么小,就不得不甩开了他……还有深山密林里抗联的战友们,有李大妈、有小杨——杨桂兰……他们现在都在何方?都在干什么?多么令人眷恋、不可割舍的人生啊!

可是,敌人需要她泄露党的机密才能换取这一切。

这不成!在一曼心的秤盘上,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交换的砝码!

这时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色长褂,头扎俄式白色巾帽,口戴白色大口罩的年轻女人。也都是白色的,像个白衣天使,又像是个白色的幽灵。

这年轻女人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床边儿的床头柜上之后,摘下了她的口罩,也摘下了她的巾帽。她向一曼俯下身来,用手摸了摸一曼的额头。这时一曼才看清她的一张脸,一张粉嫩的、胖乎乎的、好看的圆脸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用涂抹任何脂膏有着自然的鲜红颜色的嘴唇,还有梳理得很洁整的齐肩的短发。她的长相给了一曼一种好感,似乎是纯真、善良的,但残酷的斗争使一曼马上警觉起来,这是个什么人?谁知道呢!外表看去善良而内里却极为邪恶的,不是大有人在吗!

这时候,这个年轻女人——应该说是个小姑娘,从托盘里拿起一个茶色的小药瓶,又从瓶里倒出了几片药,同时用另一只手准备去取床头柜上已经晾好了白开水的水杯。一曼没等她把水杯拿起来,就用手打掉了姑娘另一只手里的药片,并费力地吼了一句:

“我不要!”

药片散落到地板上。姑娘水灵灵的眼睛立刻涌满了疑惑和惊异。姑娘以为她怀疑这是毒药,解释说:

“这是治病的药哇。”

“我不要治病!”一曼又吼了一句。吼完,就把头偏向了另一边。她不想听这姑娘说什么,也不想看见这姑娘。

姑娘轻轻拾起撒在地上的药片,轻轻走到床的另一边,拿了个凳子坐下,轻轻地说:

“你得吃药啊!”

“我不用你管!你去向鬼子报告,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要杀就早点杀吧!”

“我是医院的护士,和鬼子没关系,我也恨……”姑娘说到这儿,立即警觉地迅疾地四面看看,她没有说下去。

一曼知道她要说恨什么,但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姑娘站起身,让这男子坐到她的凳子上。男子坐下后给一曼号了号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端详了一会儿病床上这个曾经五天五夜昏迷不醒,经过三

天三夜抢救,脸上已经出现了活气儿的女人,满意地走到一边向姑娘交代几句什么,就推门出去了。

“这个日本人对你说什么?”一曼怀着戒备的心情严峻地问道。

“他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他叫张柏岩,张医生。他也是好人,是他大前天给你动了手术,那时你伤口溃烂,正发高烧。他手术做得很成功。那时医院里好多人都说你没救了……”

接着,姑娘详细地对一曼叙述了整个抢救的过程和细节。一曼听来觉得像是真的。

“那么你是谁?”一曼不再像审讯似地对这姑娘说话了。

“我?我姓韩,叫韩勇义,今年17岁,是这个医院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