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撩开民国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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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各色暗潮汹涌政界(2)

远生指出,我中国与墨西哥不成为比较。墨西哥脱离西班牙而独立,建国仅仅二百多年,没有数千年的文化作为立国基础。其面积只有13万平方公里,人口仅1350万,而美国的面积58.9万平方公里,人口7600万,二者相比,强弱多寡悬殊。美国的门罗主义虽然发表于1824年,由总统门罗提出,但美国建国之初就有一种“美洲者美国人之美洲的思想”。所以当法国革命初期,美国已与法国同盟,宣言为自由而战。其实真正的意图是想光复美洲的各殖民地。直到今天,大美洲主义盛行,南北美各国互相协作,墨西哥本土犹成英美势力对抗的场地。两年来,美国以武力干涉墨西哥内政,让美国人很痛心,就连日本的舆论也对美此举不以为然。如今墨西哥内乱未结束,美国陷在其中很难堪。作为在美洲无人争锋的美国,苦心经营一个微弱而纷乱的墨西哥尚力不从心,遭到世界舆论反对,不得不借口此举保卫其在墨的权利和利益以掩其实。试问,日本与中国的状况能同美与墨同例吗?中国的面积二十六倍于日本,人口则八倍半于日本;中国有数千年独特的文化,为日本所师法,迄今也有千余年了,陶熔新旧,参合中外,才形成今日的日本文明。中国之所以不及日本只是明治维新后的四十年间的事。难道说,以二十六倍于日本的领土,八倍半于日本的中国人民,文化古于日本数千年的中国,甘心束手等待日本的并吞吗?与其假托义声,说什么为了振起中国的文明,维持各国的商务利益,不如直截痛快地说:“我有若干的海陆军,足以并吞中国,改变中国地图的颜色,把各国的势力驱逐到亚洲以外。”但是三尺童子都知道,当今世界经营国家,推广势力之道,绝不是仅靠武力。不过,万一日本的这些黩武派得逞,中国宁为玉碎,不必瓦全。日本人也不想想,美国人的大美洲主义起源三百年以前,而日本维新才四十多年,驱逐外力,完全自振也只不过是二十多年间的事。中国在国际上所占的位置绝非墨西哥可比,日本想模仿欧美人的口头禅,提倡一个大亚洲主义,只能叫做变相的锁国迷梦。日本不尊重我国人格,时时想以墨西哥待我,极其愚蠢荒谬,我们不屑与之争辩。

远生这篇文章给当局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的震动。日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政府给人的感觉依然像是浑然不觉,按部就班。但有好多读者写信来,为又能见到远生的辛辣手笔感到欣喜。远生真是又感动又苦恼。

这些天来,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坐在东洋车上,远生都在想一个问题,过去一年,自己的稿件越来越少,特别是这几个月,有好些《申报》的读者竟然来信询问,为何不见了远生的北京通信。扪心自问,身为新闻记者,就不应忘了社会责任感,说材料窘乏无可执笔怎么能交代过去。退一步说,形势发生变化,材料固然缺乏,但还不至于到了令人无可执笔的程度。远生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振作起来,不能再消极下去,要在新闻创格上下一番功夫,让读者耳目一新。

四月初,他就在报上刊出了一篇记者口约:自民国四年4月1日起,暂以三个月为限,每天必登远生通信一篇,全篇皆缀以日记体。是日如有独特新闻则记新闻,无新闻则取国内外的新闻而写评论。如果没有评论的,就写自己的感怀,与朋友间的谈话,以及夙昔所记忆的零星琐碎。从今往后,我所谓的新闻,不再只是些朝章国故,而是要把市井琐屑,街谈巷议,都一一当作新闻,以此创格。或许有的是无味的游谈,甚至超出了新闻的范围,却借此得与海内同仁以一种精神相感召,而鄙人也得以自塞其责,也算以无益之事而遣有涯之生,谨此布告,以当盟书。

照远生的想法,也许每天未必有如许的材料可记,但新闻日记应包含新闻、评论、感想、各类谈话及一切掌故。其用意在于即使读者不能天天得见新奇可喜的材料,而自己却能与读者以精神相通,进行交流。读者借此可以了解北京各界思想潮流之一斑,算是两相得益。

他首选的题目就是官场的赌风。

三月底,袁大总统颁布申令整顿官纪,北京人叫四戒:一戒偷情;二戒瞻徇;三戒奢靡;四戒嬉游。其中戒嬉游,大家都明白总统意指何在。其实还是老生常谈,敲打那五六个有名的赌界大老,他们一博万金,为人指责,希望能自觉改正错误,稍留余地,长此不改,只有申之以法。所以戒嬉游是四戒的重点。

除了总统的戒赌申令,还有司法部的通令检举,财政部的布告。远生听说不久又将颁布禁赌条例,凡是犯赌500元以上者,一律处以无期徒刑;500元以下的按常刑办理;足见当局下决心禁绝赌博。其原因固然是由于官场民间赌风普遍,愈演愈烈,特别是梁士诒等五六个大老一掷万金,被口口相传,上行下效,破坏了社会风气。

据说四戒申令不比寻常条例,不是由机要局起草,而是由总统亲自口授给内史夏寿田直接发布的。以往每次发布此类申令前,总统事先总是直接或带话给那五六个大赌家,让他们好自为之。无奈,这些大老,有的唯唯诺诺,连说以后不再敢赌;有的惶恐地辩白,自己从没有大赌,只是随便玩玩,随便玩玩。但事情过后,照赌不误。拿梁士诒来说,总统告诫过后,好了一个星期,赌瘾一犯,就又去了。就在去年年底总统发布京中禁令的当天晚上,这些人竟然乘专列到天津的某小班畅赌了一天。赌瘾已到了这种地步,这在前清也是没有的。不过自从这次四戒令出来以后,这几个大老相继敛迹,警察厅也严令某俱乐部不得设赌。

远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禁赌这样的事情,大总统三令五申,有些人依然我行我素。后来听了一位政界要人讲的一番话,才恍然大悟,原来赌中牵扯太多,那些好赌的高官,堂堂的士大夫,已经人格丧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远生听那要人说,袁大总统对赌博的事深恶痛绝,对这些人说过多次,甚至厉声申斥,场面难堪得很。可这些人吧,说来身份地位都不小,当着总统面一个个显出追悔莫及的样子,有的还当场痛哭流涕。可是过不了几天,就又上了牌桌。所以现在就说以梁氏为首的这几个大老洗手不赌,为时过早,过不了多久,风声一过,这些人一切照旧。别说他们,那些次一流的角色也一个个要赌不要命。原农商次长周家彦竟然和下属赌博,公事都不好好办了。如果大总统对梁燕孙这些老下属还算手下留情的话,对周这样的人却再不能姑息,坚决罢了他的官。前不久,新农商次长金邦平觐见时,总统还余怒未消,骂了好一阵。最后催着金赶快上任接事。一个次长因为爱赌被撤职,算来也是古今少有啊!

这样远生只有打消将北京赌界的内幕一一揭露出来的想法。尽管这事情,读者肯定感兴趣,但那里面涉及实在太广,也实在没法多写。远生觉得写禁赌真是一言难尽。事情一扯上官场,就复杂起来。

还是当年赵秉钧看得透,他说有些事从道理上讲真的很好,可是这些事由谁去办;即使有部门该办可他不办怎么办;你说让人监督着他办,监督者不尽监督之责又怎么办。

赵秉钧还说,药方子容易开,可没有材料,岂不枉然。民国的事不好办,大多数官吏都好吃喝嫖赌,你的吩咐指示这些人当面都答应得很好,可等他们一出门,就狂嫖滥喝,早把你说的事置之脑后了。你说有什么法子?

所以有朋友问远生为什么不深挖一下赌界的素材,他自我解嘲说,如今方知古人作史,秉笔直书真难。看来对官赌这类事自己也只能点到为止,所要做的,便是不能直笔,也不能曲笔。

赌博的事刚告一段落,扯大旗招摇撞骗的事又人远生法眼。事情的经过很是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