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坤,这名字够气派吧,壮志凌云、扭转乾坤。可我怎么都扭转不过来老婆晓娴对诗歌的爱好。她一叫我,准没有好事!可没办法呀,谁让我当年一糊涂就答应了她一辈子爱看她写的诗啊!我的这个老婆特爱写诗,还最爱写情诗,写好了必定会让我先鉴赏,看看倒是无所谓,无非拿眼睛溜上一溜,可她非要评价,一般情况下如果只回答“不错,不错”,她就噘着嘴,然后要搜肠刮肚的用几个词,“有意境”,“值得回味”,她脸色稍微展一展,要接着说“嗯,这首不错,有突破,很感人!”这样,她才喜笑颜开。我凌坤就不明白了,我夸她几句,她咋就这么高兴?平时一有空,她就坐在电脑前,看呀,写呀,评价呀,她说诗歌是她的精神。“那我是什么?”“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呗!”也就是说,我凌坤堂堂男儿成了她诗歌的柱子了!得了,柱子也行,要是她说“你是我的物质呗!”我还不是要认着,谁让她是我老婆呢!再说,老婆爱写诗,总比爱打麻将、爱逛街强,少花我的钱,有时还能哄哄她,说别人问你老婆做啥的啊,写诗的,诗人呢!她听后那个高兴劲,还真以为自己成了诗人了。我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家和万事兴,只好认了这个理儿,让她写吧。只是想不明白,她咋这么爱写情诗,还一茬一茬的,像真有那么多爱情故事似的。
想当年我正是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叫晓娴的小女子的几句破诗勾走了魂。这个小女子和我认识没多久就送我一句话:“你的眼,永远走不出我心的城;你的笑,永远走不出我夜的梦。”当时我那个得意啊,能天天在心里想着我的双眼,夜夜在梦里见到我的笑我哪能不得意啊!哪个男人能挡得住女人的这般攻势,更何况,我还真是对写诗的女孩子有好感,当时还真是对她有点那个意思。别以为我家晓娴是有才无貌的那一类,当年可是标准的窈窕淑女呢,一米六八的身高,夏天那长裙一穿,回头率还是挺高的,牵着她的手走在满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生的校园里,我是又得意又紧张,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男生写诗给她啊,跟她说“你的眼,永远走不出我心的城;你的笑,永远走不出我夜的梦”,如果真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我凌坤可是这一介武夫,不会写诗呢。所以,那时和她并肩走着,双眼可没闲着,瞄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男生们呢,万一要有人和她对上了眼,可不得立马挥剑杀将过去。谁知这女子倒对我真是一个心思,没见她和谁眉来眼去,也没见她和谁诗来诗往,这样才放心。然后,她越发得意了,不停地给我写情诗,我呢,心甘情愿地陷入了这些情诗织成的网,娶她做了老婆。后来才知道,娶个爱写诗的女人做老婆,麻烦还真是多。
二
先说这日常生活吧,我凌坤堂堂七尺男儿好歹也有凌云之志,总不能让生活琐事困了手脚吧,毛衣找不到了啦,袜子破了个洞啦,电视遥控器失灵了啦,这些问题我不找她晓娴找谁去啊,可她老人家正在创作呢!“别吵!等会儿!”这往往就是她的回答,是写诗重要呢还是我袜子上的洞重要?她就不怕寒风从这个洞里吹进来冻伤我的脚么?万一冻伤了,谁挣钱养家呀!可我是个男人啊,不能拿这些事和她生气,人家也没干坏事呢,更何况,她有她的理儿,“袜子等会再补,灵感被你吓走了,可找不回来了!”灵感是个啥子东西哟!搞不懂她那个脑子。算啦,大人不计小人过,让她得意一时。
最受不了她的,是她总把诗歌里描绘的爱情搬到现实生活中来。生活就是生活嘛,哪能那么多诗情画意呢?可她偏不,她说她的生活就是诗,她的诗就是她的爱情。算了算了,不和她计较,这样生活,可能还真是有意境些吧!可没想到,这有意境的生活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年我去华师进修一年,要去学校报到的那一天,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弄得我好像去服兵役似的。那时手机没现在普遍,大不了腰上别了个拷机,她那三天两头呼个不停,我总不能每次都回复她吧,长途啊,不得花钱嘛。她不管这些,照呼不误,有时上着课突然就响起来了。这还不算,她摸准了我回宿舍的时间和规律,电话打到宿舍去找人,弄得室友们都知道我这个老婆难缠,一见到我说拿腔拿调地说:“喂,你好!请问凌坤在吗?”。好了,接她一次电话吧。
“老公,你啥时候回来呀?”
“回来干啥?”我没好气。
“回家啊,还问干啥!”她还来气了呢!
“坐车不要钱啊,回家!说得轻巧!”我顶她一句。
“回来嘛,回来嘛,我写了好多诗给你看。”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想我是假,想让我看她的诗是真,也真是可怜,写了东西出来没人看,我算是认栽了,成了她的唯一读者。不过,这小女子可是一人在家,莫不会把写给我的诗拿给她那些男同事看吧,算了,反正两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周末回去一趟,当作度假。
“好啦,周末回啦!”
听听,她在电话那边马上笑开了。
回到家里,说实在的,还是家里温馨啊。小女子晓娴不只写一手好诗,还做得一手好菜,啤酒也在冰箱里镇着,我还能说些啥呢?被她灌得正迷糊的时候,诗拿上来了。什么“小假七日宅院深”、“兰舟催发”、“等待我的槟榔”,古体现代的全来了,弄得我当时差点就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好在我还清醒,没有完全被她收买,周五晚上回家,周日下午是一定要返回学校的,要不然,这哪儿叫求学啊!
几乎是每个周末,这种场景就会上演一次,到现在我还心疼家里的电话费,还有扔给长途汽车公司的车费。稿费没见她挣回来,冤枉钱倒花了不少。
三
好不容易一年的书读完了,老婆晓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大事。
“老公,要不,咱生个小家伙玩儿吧!”
“啥?”我还没明白过来。
“最好生个女儿,灵巧。”她还真来劲了。
“也好。”有孩子了,看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写那些破诗!我心里暗自得意。
没想到我还是失算了。怀着孩子的时候,她说要胎教,不是听音乐,就是读诗,还说是女儿长大以后一定要像她的,写作也一点没耽误,“五月稚子扣门扉”都来了,在肚子里才五个月,扣个啥门扉呀,她说是孩子的小脚踢她肚子了。罢,看在她腆个大肚子的份上,不和她计较。取名字可让她又疯狂了一阵,她说肯定是个女孩儿,要取个有诗意的。我差点没晕过去。果真取好了一个“博雅”,说是博闻天下、儒雅大方,我反对,她说,难道让我女儿以后学体操吗?我只好不出声,我的体操专业可把我折腾苦了,我自己都改行了。
孩子出生了,还真的是个女儿。女儿也好,长大了知道疼她老爸。这下把晓娴给忙的,喂吃喂喝,端屎把尿的,可没时间写诗了吧!可还别说,她还真是停了两年笔,好不容易清静两年,不再听她说和诗歌有关的事了。可家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小女子也不好惹,一会儿哭哭闹闹,一会儿又哈哈大笑,比她妈妈还烦心,后来牙牙学语了,抱着我的腿“爸,爸,爸”的叫个不停,不过,听着这个小小女子叫我“爸爸”,心里还真是比喝了蜜还甜。我心里想,这诗放上两年不写,等你再捡起来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以后可不就脱离苦海了!谁知我的如意算盘刚刚打开,老婆的疯劲就上来了。不只是她自己又写开了,写出来的还比以前写的耐看,她说是厚积薄发,这还不算,她还着力培养我的女儿呢!小女儿成天跟着她吟唐诗,读故事,小孩子家家的,弄得和她妈妈一样神经兮兮的。这不,有一天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有天一家三口正在看电视呢,一个漂亮妹妹伏在男朋友肩上哭得伤心。女儿说:“妈妈,她好伤心啊!她为什么那么悲伤啊?”吓得我当时双眼碌碌,这孩子,才三岁呢!什么伤心、悲伤的啊,全是她妈教的!
“看看,你把女儿教成什么样子了?”我质问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个把柄,岂可轻饶。
“没什么吧!会用两个形容词而已。”她漫不经心的回答我。
“这么小!用这些词!长大了又忧啊愁的!”
“不至于吧!不用这么紧张,胎教还真是有用啊!”瞧瞧她那沉醉的样子,我恨不得把她脑袋里装的那些唐诗宋词全掏出来当垃圾扔了。
这次就饶过她了,我不能在女儿面前说她妈妈的不是啊!
有天吃过晚饭,一家三口下去散步。月亮弯弯挂树梢,微风轻拂,两个最心爱的女子陪着,一个风韵犹存,一个天真烂漫,正感觉走路带风,幸福非凡,事儿来了。
“博雅,给妈妈背一首《静夜思》。”晓娴发话了。
女儿一点不含糊,开口就来,还一点儿不出错。“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奶声奶气的,背的真好听。
当妈的得意了。“怎么样?我把女儿调教的不错吧!”
我总不能说孩子背诗不对,也不能说老婆教的好。只好不回应她。
谁知她还没完。“博雅,你看天上的月牙多好看啊!做首诗给妈妈听吧!”
我差点笑岔气,孩子才多大啊,就会做诗了?可女儿还真的开始了。
“弯弯的月亮大又圆,妈妈带我来散步。风儿吹得好舒服。爸爸妈妈牵着手,博雅玩得好开心。”天呐,这是什么诗啊!还“弯弯的月亮大又圆”!可她妈妈得意地冲我撇嘴。得了,散什么步啊,给她娘儿俩找灵感来了。我气呼呼地往回走。晓娴和博雅跟在后面,两人吃吃地笑。
回到家里,女儿还不罢休。我屁股刚坐到沙发上。女儿嚷开了:“沙发大,沙发小,我帮妈妈来擦一擦,擦得沙发亮闪闪,妈妈乐的笑哈哈!”老婆乐的腰都直不起来,我气的直吹胡子。一个老婆没折腾够,女儿转眼又要成才了!
四
我的凌云壮志被这两个爱诗的女子软化的只剩下苦笑的份。后来,晓娴竟然有一首诗被一家地方性文艺杂志采用了,稿费七十五元。那段日子她就成我们家的皇太后了!老婆从此更上一层楼,在一个文学网站上申请了用户名,还加了一个谈诗论词的QQ群,成天不是在网站上关注她那些诗的点击率、看她那帮文友的诗和他们的留言,就是在QQ群上和诗友们妾来郎去、相思来泪水去的玩诗歌接龙,我只有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