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来生
每个人心中都有尘封已久的记忆,有人愿意触及,有人却一生不愿回忆。一日,和一女友聊天,触动了心底青涩的回忆。
——题记
她的名字有一个楠,他的名字有一个明,楠和明同村,也同姓,只隔几条巷子,按辈分,楠却是明的小姑姑。
楠扎着马尾辫,在和一群女生欢快的跳皮筋,一抬眼,目光撞见的是一脸含笑的明,楠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傻小子,明憨憨的笑了,扭头走了。那时,楠很少注意明。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楠和同学给明送录取通知书,临近他家,迎面看到的是从阳光下走来的明,光着脚丫,穿着拖鞋,臂上挎着竹篮,盛满青草,在阳光下,明一脸灿烂的笑,憨憨的。不知为什么,这幅阳光下挎着竹篮的少年的画面,一直留在楠的心中。
初中三年,同学纷纷辍学,初一时的五个班,到初三只剩两个,他们又在一起。临近中考,上晚自习,夜里,他们需要步行好几里回家,楠和邻班的两个女孩相约而行,黑夜中她们疾步而行,路并不宽也不平坦,两旁的草丛在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就像女孩们此时的心情,几个男孩在后面嘻嘻哈哈的闹着。路旁的坟头突然冒出一股火苗,吓的楠和伙伴惊叫一声撒腿就跑,坟边传来一男生的大笑声。临近村里,楠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楠,你跑什么?怕什么?我一直跟在你的后面!”楠一脸感激。
那年,村里只有楠和明考上了高中,开始,明总是骑车二十多里载楠上学,楠坐在明的后面,并没想些什么。两人并不同班,却天天见面。校园里,宿舍边,明身边总有一群男生,楠身旁围着一群女生,每次遇见,明总会绕过朋友,来到楠的面前,递过来他的微笑,同行的女生哈哈大笑,楠总是无奈摇头苦笑:“你们啊,真是的,我们是一村的!”那时,楠的脸上只有苦笑,没有绯红。
高二那年的春天,一个有月的夜晚。下了晚自习,一出教室,遇到了门口等待的明,“楠,你来一下,我有话说。”楠和明漫步林荫道下,月光如水,静静的,洒满一地,在木槿花旁,明站住了。“我听说,你和你班的体育班长好了?”“谁说的?哪有啊?”楠一脸愕然。她这才想起那个高高大大、头发微卷的大男孩,他总爱问楠问题。
楠想起了那双目光,那双做操时总爱往后寻找的目光,难道是在寻找自己?怪不得,几天前,晚自习前,那个高大男孩,手捧一大束野花,递到楠的眼前,“楠,给你的!”楠不要。男孩丢下一句:“你真是个冷血动物!”楠愤然,追出门去,大喊:“你说,谁是冷血动物?”惹得同学一脸坏笑,像要掀翻屋顶。
两年来,楠也常常看到有女生在一旁偷看纸条,见人经过,便把纸条一藏,微笑扬上眉梢。楠也能读懂有的目光,但楠并不想去读懂,去探究。“他在梦中叫你的名字了,他已向同学坦白他一直喜欢你啊!你别傻了,你要考大学的!懂吗?走!回去!”最后那两个字,明说的那样有力!楠那时真的不懂,明为何生气?明用力拽了一下楠的胳膊。那一晚,楠睡的很甜、很香,她的梦里依然没有明!
楠被同学拉去照相,黑白照片,楠微侧着脸,直到今天,楠还认为那是她最漂亮的照片。在一个午后的阳光里,在宿舍楼下,明找到了楠:“给!我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干吗,天天见面,还一个村,还需要给吗?”楠一脸无所谓。“拿着!你的,我要你的!”明把照片塞到楠的手里,“不!”楠哼了一声,却接过照片,飞奔上楼,竟把最漂亮的一张留给了明。
临近高考,下午刚下课,明等在外面,“快走,我捎你回家,今天必须回家照身份证。”就这样,一路颠簸,二十几里路,楠像小鸟一样坐在后面,只觉得快乐、踏实。回到村里,已经黑了。他俩排在长长地队伍后面,“走,我们到小学校里看看去。”那夜,天空依然挂着一轮明月,他俩来到小学校,要爬过铁栅栏门才能进去,明攀了过去,明伸出双手,接住了跳下来的楠,他抱住了她的腰,那一刻,楠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明在双杠上尽情的做着各种动作,楠就在旁边,“小心点!”月光下,明看不到楠绯红的脸。
高考完毕,是心急如焚的日子,那一天,楠正在做饭,明一头撞了进来,“我给你拿回成绩单来了,老师说你没问题,你等好消息吧!真替你高兴。”“那你呢?”明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只留下一个长长的背影。
楠上了大学,明进了工厂,明没有送楠。假日回家,明总第一时间迈进她家的大门。在一个午后的阳光里,楠一出门,遇到明正和一长发女孩一路说笑走来,楠怔在那里,明过来,一脸含笑,“我同事,来这有事,我送她。”末了,又转身丢下一句:“人家有男朋友的!”楠一阵暗笑,真傻,又没问你。但心里暖暖的。正月初一,一大早,明来了,一身西装,“我是不是很帅?”明目光含笑。“当然。”楠也笑了。“等会我捎你到同学家去。”留给楠的是一个帅气的背影。
然而,楠认识了成,成很阳光,很真诚,很热情!楠忘不了成戴着墨镜向她走来的镜头,成和楠开始了约会,楠喜欢上了成,多年后,成成了楠的老公。那时,楠沉浸在甜蜜中。一日,听高中同学说起,明在上班时绞断了手指,那一刻,楠的心猛的收紧了,她感到了痛!楠很想去看明,但最终没有成行。
假期里,明来了,明吃着楠摘得葡萄,楠拿起明断的手指默默看,“你有女朋友了吧?”楠想,在那个美女如云的地方,帅气的明早该……明摇头,“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不明白吗?上学时,怕你分心,不忍打扰你,你考上大学,我又没有勇气,我真的很爱你!你一直没有感觉?感觉不到吗?”那三个字,明说的很慢,很轻,很用力!“如果我有勇气,至少我就不会这么后悔,这么痛苦!”明默默的注视着楠,脸上写满了伤感,挂满了痛苦,他伸出手臂,却又缩了回去。他把头扭向了一边。“其实,有人曾经想嫁给你!可……”楠喃喃低语,楠的心里明白了这么多年来背后总有一双默默注视的眼睛。但真的怪明,许久以来,你何曾对自己说起过那三个字,那怕是“我喜欢你!”如果当初你能够……对楠来说,上不上大学并不重要!可如今,楠已有了相约一生的成!
曾经,上大学前夕,楠悄悄的向同村最好的朋友说:“知道吗?我喜欢明!”朋友惊愕:“你们怎么可能?你家怎会同意?”那一天,明留给楠的是一个伤感的背影!那一刻,楠一直看着明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明第一次没有回头!
就这样,明去了离村很远的北方亲戚家工作去了,楠也离开了家乡,在家的南方。楠和明再没相见。每次楠回老家,总会有意无意的向母亲问起明的情况,母亲也是一脸的摇头。楠曾向老公成说过明,并说:“如果没有你,也许会和明在一起……”但世上哪有那么些如果!
其实,楠现在知道明的手机号码,那个号码楠一直记得!可楠并不想联系明,他们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楠只想祝福明幸福快乐!这就足矣!在楠的心底,总有一丝淡淡的牵挂——那就是明!她只想知道,如今的明好不好?
假如有来生……
最后一节班会
“再过十天,你们就要毕业了。一部分同学将要跨入高等学院继续深造,另一部分同学将告别学生生活,步入社会。希望你们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年近不惑却风度翩翩的班主任黄老师是语文老师,但也是一个离开书本就不会说话的主。
“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太恐怖了吧?老师,我们要不要写遗言啊?”和子率先发难。高三(四)班的教室里又爆发了哄堂大笑,坤子还声嘶力竭的尖叫两声。
“静一静,静一静……”黄老师夸张地将双手往下按,更加局促了。
慧没有加入哄笑的行列,她坐在倒数第二排,斜靠着墙,双颊潮红,秀气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眼睛呆呆地盯着对面窗外,窗外是一棵满树葱茏的垂柳,婀娜的柳丝在夕阳下随风摇曳。慧的心思不在窗外的风景,眼睛的余光牢牢锁定在刘星身上,他就坐在那个窗边。
不知他是否收到了那个充满暗示的纸条,怎么不见他打开文具盒啊?慧有点焦急,顺手捋了捋一绺耷拉到额前的秀发。这个粗心鬼,该不会让别人发现吧?发现就发现吧,反正就要毕业了!只是不要让虹知道就行了,她对刘星太有好感了,刘星对她好像也有一点意思。
虹就坐在慧的隔壁一行,也在倒数第二排。朴素的衣着丝毫不贬低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造物主毫不吝啬的集万千宠爱于其一身,和子曾将《洛神赋》的誉美之词恰如其分的给了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更要命的是,虹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尤其是文笔优美得连黄老师也爱不释手。
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可虹的思绪早已飞回了二十公里外的大山深处,周日离家的一幕……
“我没事,现在咳……咳得也轻松多了。……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千万莫分心啊!小虹,……要争……争气哦……。”年过半百的父亲看上去更苍老,半躺在床上,佝偻着身子,费力地将一只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女儿的面颊。凹陷的眼圈黑黑的,浑浊目光却依然是那样的慈祥,怜爱。
父亲是肺癌晚期,虹是昨天才从前来探视的舅舅口中得知这一可怕消息的。“爸,我不想念了,也不想考了。您都病成这样了,我……”虹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小声哀求着父亲。
“你……!”父亲嶙峋的额头青筋爆起,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凑……。
虹只有回到学校,可心却留在父亲的病榻前。真盼着那个该死的高考早点到来,早点结束!
“……榜上无名,脚下有路……”,这个已说过无数次的话题,仍然使黄老师亢奋。
刘星只感到脑子很乱。真不知虹父亲的病怎么样了?虹知道他父亲得的是癌吗?在县医院当医生的父亲说虹的父亲也就在这几天了,我要不要同她说?这对她的高考,对她的将来的影响有多大啊?我该怎么帮她?还有,慧的纸条,今晚的见面要不要去?我该怎么样来婉拒她的“毕业攻势”——真亏得和子能想出的这个词。这丫头长得还算是可以,就是成绩差点,不过她有个好父母,听说工作都安排好了,一毕业就到财政所上班。还有,和子与坤子等一干死党约好的周六“毕业酒会”要不要参加呢?
“……同学们!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我们在一起共度的时光;不要忘了你们的老师和同学;不要忘了今天——1986年6月30日;不要忘了我们最后的一节主题班会!”劈劈啪啪……黄老师饱蘸深情的结束语使同学们热血沸腾。
刘星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不过此时的他更惶惑了。
纸飞机
今天同单位的小赵举行婚礼。还不到下班时间,办公室的人就走的只剩下风儿一个。
其实作为小赵的铁杆,风儿应该去参加这场婚礼的。但风儿没去,而且早早就向小赵请假,搜肠刮肚准备了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才讨得她的****令。
她唯独没有向小赵说出的理由是,自从伟走后,她已经开始害怕参加任何人的婚礼,她感觉那种喧嚣而幸福的氛围和她内心的伤感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她甚至宁愿一个人,呆在幽静的角落里,折好一个个纸飞机,然后放飞它们,幻觉中伟又和纸飞机一样盘旋在自己的天空,缠绵着,久久不肯离去。每当这时,风儿会伸开双臂,微扬起脸,在虚拟的甜蜜中陶醉。这样的场景,已经成为风儿思念伟时的唯一寄托。
今天,也不例外。人去楼空的办公室里,各色的纸飞机翻飞着,打着旋儿地围绕在风儿的身边,风儿的心里便格外得温暖。
“叮铃铃……”电话的铃声在空寂的办公室里惊叫起来,风儿忙乱地绕过纸飞机,冲向电话。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男中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
“你好!”
“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找你。”
“找我?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但我是要找你。”
说实话,风儿被这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按捺住心里的火气,尽力把音调调节到温和的状态,风儿又问道:
“那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是来这个城市出差的。我现在住在凯瑞大酒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我随意抽取一个尾号和我生日相同的电话号码,而且这个电话的主人肯赏脸陪我吃顿饭,那么我就给自己订一个最豪华的蛋糕。说到这儿,您就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呵呵呵……”
风儿看不到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但她能猜想到他的局促和期待。而且,刚刚说话时还低沉的男中音,笑的时候却分明参杂进一些调皮的音符。这样的反差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赌赢自己,因为我实在没兴趣。”风儿冷冷地回答到,然后挂掉了电话。
谁知,在她还没离开电话两步时,电话又响了。办公室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风儿连忙又转身接起来。
“你好!”还是刚才那位。风儿的无名火噗的一下从喉咙里涌上来,
“你这人捣什么乱呀,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不会去的。”
“可是,我从你的声音中听出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你总不会拒绝一个远道而来的人的求助吧?如果你不来,我的生日会过得很孤独。”对方又表现出可怜巴巴的语调。
风儿的意志在此时有些动摇,可是想想现在各种报道中骗子花样百出的伎俩,她还是咬牙拒绝了。
临挂电话时,他听到对方还在说着“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直到你同意为止……”之类的话。
就这样一个电话,平白地搅乱了风儿刚才还暖洋洋的心情。收拾起那些散乱的到处的纸飞机,也收拾起刚才的一副好心情。看到下班时间快到了,风儿开始下班之前的整理工作。
电话声又一次想起,风儿感觉自己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踹踹然,她尽然不愿意靠近电话,可是又想到也许是其他人的电话,不好误了的,早上自己不是以值班当做借口留下来的吗?想到这儿,她便极力按压住突突的心跳,拿起了听筒,但凭着直觉,她就知道又是那个人打过来的。
“你好,我说过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请相信我的一片诚意。”
“你神经!!”啪的挂掉电话,风儿的眼里莫名的涌出了泪水。只有她知道,今天的自己是何等的脆弱,小赵的婚礼又一次掀起她心里的创伤。如果不是伟意外的离开,现在的风儿也该是个幸福的新娘。而那场车祸,不仅仅夺去了伟年轻的生命,也夺去了风儿所有的幸福和快乐。
下午上班时,同事们都聚在一起,饶有兴致地评论着小赵婚礼上的那些趣事,只有风儿一个人自顾低头翻着已看了N遍的报纸。对面办公桌上的电话在风儿的感觉中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般,她总是担心那个时候它又会响起。果然,就在风儿胡思乱想的档口,平时温和的铃声此时正惊天动地地穿入了风儿的耳膜。等不得别人反应过来,风儿早已扑向电话,然后微颤着拿起了听筒。
“从喘息声中,我就听出还是你。对不起,我无意打扰你,我现在打电话只是为向你道歉。我为我早上的唐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