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我选择了沉默,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我的深邃,在若一看来,虽然以为存在,但究竟已是摆设,无法撼动她的执着。我们之间的商量,不过是若一说服我的过程,这样的形式,我想可以省略了。她征求我的意见,无非是出于对我的尊重,或者说对我们关系的尊重,而不是真心地想倾听我的想法。这点我还是明白的。我只是问她,需要我做什么。
无可否认,若一是坚强的。把自己的事情张罗得红红火火。至少是看起来红红火火。她的辛劳,她的坚定,我看在眼里,心疼之余,我总在想着能帮她做点什么。同时也清楚的觉察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若一的眼中,我仿佛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许天下男子中,我是最为华而不实的一个。而我自己,却总在自我标榜着真实。
开张的日子,若一聚了几个大力帮忙的朋友,让我意外的是,其中居然有了几个我不认识的男性。若一说,正因为是自己的事,才偏偏不能只靠自己做。我仔细想想,未尝不是一种道理。若一破例喝了几杯酒,许是为了感激几位鼎力相助的朋友。一番觥筹过后,若一看着我说,今天的世界,既斑斓也喧嚣,能够成事的,堪称英雄。她的目光灼热,我知道,这是推心置腹的劝说,也是警告,至少是对我现状的不满。我本不想说话的,可是偏偏没有人截断话题。我说正是因为多元与多维才铸就了社会的稳定,各司其职,各安天命。言外之意是人各有志。若一端着酒杯,幽怨地看着我,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眼神。我知道,因为我的固执,也知道,我错过了,我和若一规划的生活,擦肩而过。我清楚地听见了不可逆转的声音。我感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单向的,如同时间,流失的,再也无法挽回。当然这种流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因为逐渐流失,所以无法挽回,也正因为无法挽回,所以逐渐流失。如此因果循环。叫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已成定局。
这以后,若一幽怨的眼神,在我心中历久难忘。但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若一独自创业之后变美了。时尚而不媚俗,精致不失优雅。从过去的清新淡雅转变为现在的妩媚妖娆。常常使我惊艳。今日的若一,似乎已经成了我的心病,想念又不希望见面。思念的符号,美丽的印象。
那日,阳光娇嫩。也可以算作早餐也可以算作午餐的席间,若一对我说,离其实你不必总是自视清高,与世界格格不入。你我不过一个为名,一个为利而已,相差几许。她的话说得直白,让我难堪,也委屈。这次,我想也许我该说点什么。你听我说,第一,我从未自视清高,也没有清高的资本。第二,清高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你我都身在局中,渴望有所作为有何不妥,你何必说得如此露骨,诠释为名利。但有一件事你是对的,你我活着不是为着一件事,因为你我不在一个局。
我和若一分手了。
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因为那天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若一,我们分开吧。
她停下手里的刀叉,接着说,也好。
她说的是也好,而不是不要、不想,哪怕是专横的不行。所以我想,这个时候,刚刚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记得有人说过,无论如何有一种结局我不想面对。我想,就是这样的结局。惨淡如凋谢的菊花,枯萎殆尽。我们微弱且残留的感情终究还是冻死在初冬的夜晚。
一个人的日子总是无法言说,也是孤独,也是寂寞,也是蹉跎。
一直没有若一的消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这座城市,是不是还经营着她的梦想,渴望着她的辉煌。想起这些的时候又伴随着自嘲,何必多虑呢,我们已是路人。春天,花开得特别早也特别灿。
我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像树干上的年轮一样,无差无别,无休无止。这样的事情,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乏味与枯燥的,相比之下,我则是一个耐烦的人。我热爱我的事业,享受我的钻研。思索与困惑。
研讨会,我作为学界的代表与各个行业的企业家们坐在一起。
华美的灯光,奢华的布景,辗转琉璃的觥筹交错,这样的场合,让我找不到一个属于我的位置,属于我的角落。要了杯酒,站在宴会一角,我独自面对眼前的陌生
可我看见了若一的影子,一霎,一闪,足以让我锁定、确认。人群中的她,耀眼夺目,是的,依旧的,也许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辉煌。这一刻,只是这一刻我顿觉茫然,手足无措。我想起若一曾经说过,生活中我真的时常会感到无措。是不是应该走上前去,轻声打个招呼,坦然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高调地走上主席台致辞从而让她仰视。一切的想象都是多余,若一走了过来,尖细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光亮的地面上清脆作响,她说,你好啊,离,又见面了。来,给你介绍下,这是Danny。她轻轻揽过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是啊,好久不见,我伸过手去与她的Danny轻轻握手,心里却在想,这样的相见,我永不想见。
我们的寒暄,亦是关于工作。她还是做之前的生意,若一的倔强,若一的坚韧,一切终有起色。圈子还是太小,我和她,终究再次有了交点。我正沉溺于自己的感慨,若一的影子已不见,唐突的见面,我显得局促和羞赧,若一却谈笑风生、收放自如。再不是那个在校园里挽着我的胳膊问我是月亮大还是她眼睛大的女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是对的。
我想我也是。
学校里三点一线的生活锻炼了我循规蹈矩的性格,不过也好,这样的日子,不累赘,也不繁琐,简约自然。我想这是我想要的。
落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其实她一直在。是我的学生,一个从不显山露水的孩子。一如若一般安静。
餐厅里我在等餐的时候听见干净清脆的声音,可乐要大杯,我说过不加冰的。我转过头透过人群找到她,宽大的衣服,小小的身体,黄黄的长卷发,亮亮的眼睛,我才注意到,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学生,拥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我的目光,她并不躲闪,无辜或者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挥动着小小的餐卡。
我转过头还是不禁笑了笑,小姑娘。
关于我的课。在我的心里,我居然开始用落的名字来命名她的班级。契约思想的起源。我知道今年我的课题比较形而上,可我却早已名声在外,未想居然有人迟到,也未想居然是落。我一改从来的大度,叫住匆匆的落责难。看来我的课还是不如餐厅里的可乐有影响力。同学们笑成一团,以为这是我难得一见的风趣。落这才抬起头,虔诚地仰视讲桌,对我说,老师,您已经开始讲课了吗?我说还没。那您是在等我吗?我说也不是。于是她说,那么老师我并没有耽误课堂的时间。我说落,你确实没有耽误其他人的时间,但你要对你自己负责,你是我的学生,我也要对你负责。老师,您真的会对我负责吗?这样的一问,一语双关,我自知不如她机巧,只好潦草说当然。然后宣布开始讲课。
难缠的落。从此,这一句总是被她挂在嘴边相要挟。老师,您说过要对我负责的。在她想上网的时候,便来我的公寓。在她想看书的时候,也会我的公寓。在她想下棋的时候,仍然会来我的公寓,无论我在洗澡还是睡觉,哪怕她想哭的时候,甚至是想看星星的时候……我苦不堪言,乐在其中。渐渐的,生活中无她的宁静让我感到若有所失。
落是很复杂的女孩,也是一种精密。独特的思维,自成体系。时而落拓,时而乖巧,难以猜想这一刻的她在想什么,难以料想下一刻她要做什么。我应该是不喜欢她的性格的,可和她在一起时,我常常忘记了还有时空的存在,难得有人可以令我忘乎所以,我想这是她的才华。
我和落还是在一起了。我们的性格是可以互补一下的。
和落在一起一年多,她很任性,却总是可以谦让着我,有时候想日子这样过也是不错的。
在这期间,从同学那里辗转听到些关于若一的消息,听说她出了国。
可我还是看见她,在超市的婴儿用品那,我和落一起,看见她挺着微隆的肚子推着车,已不见她的妖娆,穿着背带裤布鞋,头发简单束起。怀孕的若一,即使这样的打扮,素面朝天,也终究难以掩盖她的姣美,可是若一毕竟已不是从前的若一。我站住。落也停下,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怀孕的女人对我的牵扯,和我对她的挂念,以及我们之间的纠缠。聪明的孩子,总是容易受伤。若一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落。微微一笑,举重若轻。时间真的冲淡了一切,我们已是点头之交。
一个月后的晚上我接到若一的电话,她在那头哭诉,说想见我,我思量了很久到底还是穿上衣服出门。
咖啡店里,若一瞬间失去了她以往的光彩,肤色惨白,目光黯淡。她说她的孩子掉了,站在凳子上够东西的时候摔下来。到这里,我似乎已经明白,在一个女人说,“我的孩子”的时候。之前她出了国,和Danny过得不好,然后分开。是的,爱情里的女子总是容易迷了眼。她拉住我说在这边已经没有可以依附的人,经历了种种才想起我的好。她的手冰凉,无助的眼神望着我。目光中,我忽然寻到若一从前的影子,只是不再像从前般的坚信不疑,毕竟我们都变了。今天,我对于自己的迷失尚且需要费力寻找,何况是对一个影子,若一从前的影子。我想这是若一的本领,即便是怀疑,却也无法拒绝。这也是情分,我一直珍藏。
和落说这件事的时候是个煎熬。真的毫无理由。无论是情感上的依附,还是生活中的照顾,落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备受尊崇。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一年多的时间啊,落已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落离开了这个城市,她说离,这次我该离开了。可我不想,你知道。
我和若一的感情缝合之后,始终带着隐痛。两人都小心翼翼。似乎稍有过分就会撕裂难以愈合的伤口。然而,若一依旧是美的。每每出行,各色着装,风格迥异,非要美轮美奂,惊世骇俗不可。我也依旧穿着简单,但不失体统。衣柜里无非是西装、衬衫,颜色不同而已。
一年的时间,我多了些世故,少了些憨实。
若一说,离我们结婚吧。我还是爱着若一,自然情愿厮守。只是经历了分别后的我,已经难得昏沉。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事实并非如眼前。我相信,我们再次一起的生活,终究难逃又是一段过往。我说若一,即便你将来真的渴望婚姻,我也不是最佳人选。你不必骗自己,也未曾骗自己,若你肯,我则情愿受骗。固执的若一,我仍然相信,站在今时今日,我们如何得以设计未来。她的话,意味着不了了之。
若一的眼神,若一的身体,于我一直是吸引。脱了衣服是妙曼,穿着衣服是神秘。不透明的黑色丝袜,久久蒙住我的眼睛,使我无法发现其他女子的美好。我们生活在一起,甚至形影不离,可我却在暗恋,因为若一永不可能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永不可能。
若一去了外地,为了生意。我想是酒后吧,她在宾馆打来电话,说,离,你知道吗,其实你也变了很多。我本来是要睡了的,接到她的电话,靠在床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是啊,现实的生活中,谁不是在变呢。即便她没有说得详细,我也明了她的表达,无非是指我不如过去那般一往无前。是真的,若一,你的转身,于你,了无牵挂,何等潇洒。可是于我呢?你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尽管美丽,却无从拥抱。你只是践行了自己的选择,却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所以我确实变得迟疑,处处小心
我们再次一起的生活,也时而让我觉得尴尬。我所能带给若一的,是安稳。在她累了的时候,当然弥足珍贵。可是当若一痊愈之后呢?她又重新地熠熠生辉,鲜活起来。我们的生活,也同时变得越来越跳跃,让我无所适从。冒险和若一尝试过重新的生活之后,我也开始渴望我的安稳,我想起落。我想,大千世界,落现在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等我。
我和若一还是分开,若一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心疼她的离。我想说,若一,从何时起,你再也不是若一。我却始终是爱你的,被你的魅力迷惑,无论是从前的清新,抑或今日的香醇,愚忠到底。为何善变的女人总认为男人是善变的。一步一步,是生活把我们越拉越远,而这是我们各自选择的生活。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若一其实并不平静,一直都不。
再见到落,她还是微笑的。始终如此。落说,离,你千万要记住,我会一直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什么时候你不那么想若一了,就告诉我。
我突然软弱,把脸贴在了落的怀里,像个孩子。落紧紧地抱着我,眼里含着泪,笑了。
快要奄奄一息的时候
花店的老板扎花束的时候,发现了我这支个头不高,叶子发黄,蔫头耷脑的小可怜,因为我没有成熟饱满的花苞,她拿起我掂量了掂量,信手就扔到了花店的门外。
就在我快要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他把我捏在手心里带回了家。
虽然瘦得弱不禁风,但我庆幸自己还有完整的根须。把我救回家的这个男孩子,为我买了新的花盆,还从花窖里挖来了最肥沃,最松软的土壤,让我扎下了根。然而之前很长时间的营养不足,造成了我体弱多病的体质,尽管每天主人给我施肥,晒太阳,浇水,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不争气的我就是打不起精神来,老黄着叶,象个将死之人。
看过我的人,每次都不屑地嘲笑主人“这是什么花儿?看样子活不了了,扔了吧”。可他总是淡淡地笑着,说“它能活,能活下去,这是支玫瑰呢!”主人的话,就象最温暖的阳光,最甘甜的露水,最丰富地维他命支持着我生长下去,生活下去!
主人喜欢在阳光充足的时候,坐在窗前和我一起享受安静。他喜欢望着窗外发呆,偶尔也会看着我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我也喜欢看着主人的脸,细细琢磨他的表情,眼神。他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又黑又亮的眸子,鼻子高挺,薄薄的嘴唇。可我却一直都猜不出他每次都在想什么,他的表情那么复杂,眼睛幽深而忧郁,让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