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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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安平十三年的雨

安平十三年,这是一个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找不到的年号,当然,它也像所有好或坏的年代一样,并不如他的名字一般安稳平和,总的来说,安平十三年,放在漫长而不见源头的历史洪流之中,也不过如其他年代一样,渺小的看不到影子。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春花秋月,也没有那么多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更没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那般潇洒,如果,真的非要形容这个年景,那么还是那个说书人说烂了的老话,这,又他娘的是个乱世。

安平十三年,四月,长安反常的下起了蒙蒙细雨,虽说春雨贵如油,但,似乎没多少人喜欢在大清早的时候,就见到如帘一般的细雨,挂在你的窗前门外。至少,眼前的这一位,并不喜欢,

孙阳抹了抹自己略显湿润的面颊,将架上的短衣套在了身上,用力的扥了扥略有些褶皱的左袖,又随手拿起一旁小机上的残茶,润了润喉,用自己清早起身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喊到“房伯,房伯?”

吱嘎,话音方落,门扉带着老旧的磨损声被轻轻推开,一缁衣老仆低眉顺目的端着木洗走进屋来。

“小郎,已是寅时三刻了。”老仆将木洗放置于一旁,转身对孙阳低声诉道。

孙阳站起身来,将散乱的发髻向后拢了拢,回道“恩,怕是东宫的车架已到了半路,且将外袍取来。”说罢,孙阳自顾自的走到木洗前,开始梳洗。

少顷,将口中的盐水吐净,随手将咬开的柳枝置于木洗中,自老仆房伯的手中接过青色外袍,只见外袍上绣着一簇兰草,这是大燕朝九品文官的服饰,依照燕朝的规定,流外官与庶民吏胥皆着黄衣,而吏卒则只能穿黑衣,不过到了保轸年间,白母教作乱,赵佗僭位称帝,民间的服饰早就乱成一团,而官员的服饰倒是变化不大,文武三品以上服紫色,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

将浅青色外袍穿好,一旁的房伯将袍带以及草茎编成束着薄纱的官帽为孙阳配好,转身去一旁的书桌上将一卷装裱好的画卷取来,双手捧于胸前,静立在一旁。

孙阳对着已经斑驳,仅能照出大致轮廓的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将官帽上的略显歪斜的玉饰扭正,抿着嘴点了点头,走向屋外。

“六郎!六郎!”方一出门,一声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孙阳略显沉闷的表情至此一变,笑着转过头来,看着一旁急匆匆跑来的少女。

“婉姐,这是作甚?”孙阳笑着对一旁急匆匆跑来的少女道。

只见这婉姐,乌黑的秀发在头上,用枣木簪子简单的一扎,上身浅青色短襦,上截的束带并未系拢,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下半身黄色的麻裙系至腋下,略显蓬松的裙间,窈窕的蛮腰在疏松的束带下纤细有致,而转到面上,一张如鹅蛋般紧俏的面庞中,因跑动而略显慌乱的发丝,随着丝丝雨水粘在脸颊,一丝调皮的线条贴于嘴角,挺立的鼻梁带着美妙的弯度直入眉弓,一双灵动的妙目,若夜空下的两点明星,双眉如柳叶,两片粉红色如樱的唇瓣旁,一点浅色的美人痣在左畔悄然绽放。

“六郎今日怎地走的这般急,莫是连朝食还未进吧?”这女郎虽容貌柔和,但一身装扮,却令人知晓,这不过是家中的女婢。

“婉姐,显是忘了,今日去东宫点卯,太子仁厚,素来会着人被下朝食的。”孙阳笑着为女郎将唇边的发丝挑开,指尖触到女郎柔润如脂的皮肤,不禁心头一颤。

“奴还不知你的心思,定是昨夜雨与那班浪荡子饮酒,今日起的迟了,便脸朝食也一并省去。”那婉姐一把拍开孙阳的手,自己将发鬓整理妥当,眉间含着不豫地对孙阳絮道。

被女郎一语道破了心思,孙阳面上一红,将双手抱团作着揖讨饶道“姐姐莫要生气,不过是院里的同僚追得紧了,没奈何才随他们饮酒罢了,同朝为官,总是不能疏远了关系,下次,下次定会推了他们。”

“哪有什么下次,之前已不知说了多少回下次,哪里是什么同僚,莫要骗奴,还不是随张邈裴铎那等浪荡子去坊间耍闹,家中的月例到有大半用在了这等事上。”女郎皱着眉对孙阳数落着。

就这时,一旁的房伯低着嗓子咳嗽了一声道“婉儿,不可如此夹枪带棒。”

仅这一句,苏婉值得一脸不豫地闭了嘴,双目灼灼地看着孙阳不出声了。

孙阳见气氛不妙,赶紧挥了挥手道“姐姐莫要再恼了,我知错了,且去将装画的匣子取来,莫要误了点卯的时辰,我看院里的车架也快是到了。”

苏婉似乎还带说些什么,却见孙阳身后的房伯已是面带怒色,值得到了声万福,匆匆向书房跑去。

孙阳擦了擦头上的汗,回头对房伯道“房伯,婉姐不过是说两句而已,自大母病故,我便是房伯与姐姐带大的,你们与我不需讲究这些。”

却见房伯摇了摇头道“六郎,不可如此,孙氏虽不是簪缨世家,也称得上世代官宦,汝祖元则公为六品武勇郎将,汝父孝敬公为一县明府,六郎现今为东宫。。。。”

房伯说到这里,便被孙阳苦笑着打断了话茬“房伯,切莫再提这些陈年旧调了,若是这也算世代官宦,那满朝文武没几个称不上世家的。”

孙阳虽然这般说了,但老仆心中明显不是这么想,孙阳自然知道老仆的心情,便也不想再辩解下去,在这时,门外粼粼的马车声响起。

老仆撑着油伞将孙阳送出门去,之间门口停着一辆单马挽的车程,一身麻布缁衣的老卒正顶着蒙蒙细雨站在马下。孙阳摆了摆手,自身后的婉姐手中接过画匣,快步钻入了车中。

车中的空间并不大,仅能供两三名成年男性促膝而坐,若是要站起身来也是不能,孙阳进到车中抬起头来便见一斜靠在车厢中同样着青衣的男子笑着道“庆之兄,今日可是晚了。”

“孟安兄,莫要说笑,今日这般天气,怕是那些老措大没几个能来的。”孙阳说着将画匣置于一旁,弹了弹帽上的积水,与那被称为长康的促膝而坐。

“昨夜那琼娘可还对庆之的口味?某与孟安可是嫉妒君这艳福啊。”这孟安笑着对孙阳打趣道。

孙阳苦笑一声不去理会,反而奇怪的问道“对了,今日缘何不见长康?”

“某家也是才知道的,原来裴铎这厮被指到了河东都督府做掾属,难怪昨夜如此爽快,请你我二人前往教坊戏耍。”原来这被称为孟安的便是那婉姐口中的浪荡子张邈,而长康便是另一人裴铎的表字。

“原来如此!”孙阳恍然大悟的点头道“某道为何近几日长康面带喜色,原来找了这么个肥缺,啧啧,昨夜真是吃亏了,早知道还有这等原因,去什么教坊,应该直奔乐安坊才对。”乐安坊是长安城中最有名女闾,据说背后是博陵崔家的,而之前所谓的教坊位于长安平安里,是官办的女闾,相较于乐安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像孙阳张邈这等底层官吏,一年也没机会去上一次。

“嘿,要说长康也真是了得,调任河东这样的大事竟然一语未露,莫说是你,便是某自命消息灵通,初得此事也是一阵不信啊!”张邈不过十六七岁,与孙阳年纪相仿,虽然孙阳也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比之唇红齿白的张邈还是略有不及,虽说孙阳在房伯口中是官宦世家,但能够在朝中扎下根来的,没有几个不是世家出身,便说这裴铎,其父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满门官宦,河东裴氏子弟。

听着张邈的话,孙阳心理不由暗叹了一句,张邈的出身于孙阳相近,但比之裴铎还是差的太多,这一句话里,自然带着些许嫉妒。

张邈了解孙阳的性格,见孙阳没有接茬,便稍稍掀开身侧的帘子,见蒙蒙细雨下没有多少行人,而驾车的老卒也带着斗笠,但稍稍弯下身子,与孙阳凑得近些,低声做神秘状道“裴铎这事不论,庆之,你可知道,最近朝中出了件大事!”

“哦?”看着张邈那张故作神秘的俊脸,孙阳不禁也俯下身凑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