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笑时,小强突然开口道:“小高儿在线呢。”马腾跃“哦?”了一声,关切地凑上去问:“他怎么说?”“他说他们现在在印刷厂呢。”小强回。“恩?怎么又跑到印刷厂去了,不是买票回家么?”“没回成。”小强把手机递给马腾跃,看着他说:“据小高儿说,他们几个是买好了昨晚的火车票,而且昨晚也去了火车站,可眼看就要坐上火车了,中介公司突然给他们打来电话,说他们可以不用走了,因为他们中介公司给他们找了家印刷厂的工作,让他们考虑考虑。于是他们就果断退了火车票,连夜去了那家印刷厂。”“印刷厂要了么?”马腾跃一边翻看着聊天记录,一边支楞着耳朵问。“恩,要了。你看,说是上夜班,今晚是第一天上班。”小强指着手机屏说。“喝!可以啊!这可真是砌墙的砖头——后来居上呢。如今他们倒比咱们混的还好了?”马腾跃自嘲自笑的语气说。“哎呀——?”严谨突然担心起来,惊慌着脸说:“那中介保不齐也会把咱们给遣回家呢?”大家像听到笑话一样,连连摆着手说“不会不会”,“那咱们也去印刷厂咯?”严谨眨巴着眼睛问。马腾跃摇摇头,说“谁知道呢,不过……”马腾跃把手机还给小强接着说:“不过,小高儿他们到底没回去不是,可见中介公司还是会给咱们再找工作的,如果咱们没工资,也就意味着他们也抽不到钱不是?所以说,咱跟他们呀,其实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也因此劳务们肯定会给咱们找工作的。再进一步讲,咱们又是交过钱的,劳务公司总不能不管咱们呀。你瞧这满车的人,就这还不是全余,后面还落着好大一些没上来呢不是,劳务公司他骗一个两个可以,一下骗这么——多,他就是有那个心,他也没这个胆儿不是?且说这些多余,饶谁说咱们经的这一遭,不能是塞翁失马呀,又焉知非福呢。眼下就看劳务公司给咱们再找家什么厂子了,兴许下一家的待遇会更好也未可知呀?”马腾跃兴兴侃得倒是头头是道,几个女生听后,像猛然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个个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严谨还夸呢:“马腾跃呀,我觉得咱班,属你最能说了。”马腾跃嘿嘿地脸红了,羞羞地说:“哪里哪里……”
正值得意呢,“二十六岁”的张老师黑着脸站起来,咳了咳嗓子,沙哑着声音说话了:“大家安静下。大家安静下。”声音模模糊糊传出来,却大部分被淹没进了车内的嘈杂里。不过,还好大家都看到了张老师站起来,显眼的站在过道里张动嘴巴,便互相提示着,止住了议论,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车子碰撞气流时,呼噜噜的风声。
张老师如往日那般,一脸子严肃沉重,接着低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整理好措辞后,适才抬起头,仍旧显摆着那脸严肃沉重,沙哑着声音,喊:“我向大家说明一下眼下的形势,很严峻,大家认真听一下。我们之前是向大家讲好,说不能向公司承认你们是打暑期工的,你们怎么就不听?”说到这里,张老师沙哑的声音哽住了,听着似有道不尽的凄惨,显然是在说一件非常痛心且又怅然无奈的事,连连摇着头。“公司那人说,要是我们不承认,就把我们统统告上法庭呢?”一个女孩儿趁张老师哽住不语的空档儿把这番话掏了出来。“那你能信吗?那你能信么?”张老师还是第一次这么着急的样子,沙哑着声音,直冲着那个女孩儿嘶吼,“那都是骗人的!专门对付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用的伎俩。索性都不承认,他们也拿你们没辙。我做这个多少年了,还没碰见像今天这种情况。嚯,一下子全出来了,你们也真是太……”张老师又说不下去了,摇着头,连连摆手。就在这个空当儿,又是一个女生快言快语道:“公司人说会查身份证呢,倒时候查出来可要负法律责任的,就算不负法律责任,到时候不给我们发工资,我们找谁问理儿去呀?”“我们呀,我们呀,要我们劳务公司是做什么的?你们只要上够班,工资我们会一分不少打到你们卡上,没有杀人不偿命的,哪有欠债不还钱的?真是!”张老师都有些急眼了,沙哑着嗓子吼:“压根你们大家待在那儿就没事儿。他喊他的,你就站在里面浑水摸鱼呗,他还能咋得咱们真是?你们这些学生工作呀,就是不好做,个顶个瞎实在!胆子小,耳根软,人给个棒槌都还当是针呢。这下出来倒好了,可还怎么赚钱?”张老师一股脑地发泄完怨气,那点样子,倒真有点儿黑社会大哥训斥小弟的架势。小弟们自然不敢有半句顶嘴,乖乖安静地受着就是了。张老师大概也感知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了,沉默了好大片刻。理整好情绪,才恢复了几分常日里的淡定,沙哑道:“好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么咱们也就不再较真那些了。大家都是学生的多,年龄尚小,没接触过社会,也是情有可原嘛。社会上浑水呀,深着呐,所以这些淌回水的事儿呀,多着呐。这次权当算是出来社会的一次历练吧,大家也别太放在心上,以后工作机会多着呢。这次呢,大家也不白出来,见见北京,也经历了一些事儿,都很好嘛……”大家听张老师这样讲,一时感觉话头不对,却闷葫芦卖药的迷糊,不知是何用意,一个个眨着眼睛疑问,接着,听张老师话锋一转,敞开了葫芦口,沙哑缓和着商量的语气道:“可说呢,也怪是今年打暑期工的人太多了,现在的北京也不是缺劳动力的时候,现在各个厂子公司都已经停止招收工人了,所以,人才市场呢正面临着严峻的就业形势,咱们劳务公司呢,一时也安排不了大家再进厂,所以,大家还是各自先回家去吧?”
一席话下来,惊得车内轰得炸开一片,一时间沸声大躁。马腾跃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般场面,自己第一次出远门打工,来到的又是北京这所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可不得全指望着劳务公司给安排一切呢,如今倒好,劳务公司尥蹶子,就这么一抛弃,岂不一下子成了无处可去的流浪儿了,到底又该如何是好呢?马腾跃只这么想想,心都快要悬到嗓子眼了,淌着满脸大汗,空调的风已是有若同无的存在了,真心后怕起来。大家都一个意思,纷纷吵嚷起来,在吵嚷时,车子已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停靠在了路边,张老师要求大家下车了,沙哑着嗓门喊:“大家在北京有亲戚的找亲戚,有朋友的找朋友。什么都没有的,趁早回家去,路上注意安全。等日后有机会了,咱们可以再合作。这个暑假就这样了。好了,大家下车吧。”
“哈!坑死人的黑中介。你口巴巴说得轻巧!我们可是交了钱,合同都跟你们签了的,你们拿了钱,骗我们去人家厂子瞎混,混不过去败露出来,不说你们事先没做好勾当,反迁怒怨起我们这些受你们蒙蔽了的打工仔了,我们成了什么,成了你们的替罪羔羊吗?哈,可别净想这些美事儿,我们如今是没了工作,却也活该你们劳务公司给我们再找去,我们交了钱,这就是你们劳务对我们应该的负责和义务。现在倒好,不说给我们再找,只这样腆着没脸说不管,就这样把我们随便路边一扔,倒垃圾呢,还是甩包袱呢,撒手不管是吗?轻巧轻巧,我实告诉你们,可没这样的好事儿!别小瞧我们是学生就好欺负,如今我们只管和你们劳务要工作,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走,我们就坐在这里!不是我们向你们撒泼,而是你们先冲我们耍赖的。”一个女生倒嘴巴好使,尖声高喊着大家所有人的心声,一时,大家都很解气地瞪着似乎略带羞面的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