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先生果然对马腾跃和小强这对儿新人发生了兴趣，未开张口聊天便表现出一副急于搭讪的样子，摇着扇子，嘴角微露笑意，挤着浓眉毛挑逗似的上跳下跳，打量了一番。终于才开口说话，问道：“你们，大学生？”
小强与马腾跃齐口答是。浓眉先生跟着回答微目张张，轻轻点头，似要睡着去了一般，想是怡然自得这不出所料的回答，紧着仍一脸笑意的继续追问：“在哪儿就读呢？”
当听到马腾跃口中说出邯郸二字时候，浓眉先生触耳惊心，手中定住摇摆，瞪开双目，一脸的兴致悉数集中于眼角眉毛，上下跳动地厉害，激动喜欢的什么似的，竟爬床半坐了起来，冲着二人高声喊起来：“哟，可巧可巧。我也从邯郸那块儿毕业。”说着兀自坐起来，“我邯郸大学的。你们本科生？工程的吧？我记得邯郸那块儿，有个工程是不是？”。
“有。”马腾跃生怕怠慢，正襟危坐，脸含笑意，继续说：“不过我们不是工程的，我们是学院的。”为了亲昵关系，说完搔搔脑袋讲：“和你们邯大挨着呢。”
浓眉点点头，显得好开心，说：“今年大几了你们？”“大二”“学什么专业？”“电子信息工程”“嗯。不错。”说完夸谈起来“这个专业很好就业。”“都这样说，可我们到底还不清楚这个专业学出来是做什么的？”马腾跃无奈的笑笑说。浓眉推推眼镜，挤弄了两下眉毛，一脸正经地讲：“这个专业就业面很宽广呀，像现在的哪个公司企业里面能说就离开了你们这个专业的东西而存在的？信息时代离不开电子行业，先不说你们可以走偏专业一些的，像电脑的编程呀，软件的开发的，就是其他行业领域里，只譬如说汽车行业，里面的一些线路呀，电子电器呀，也是你们这个专业学生学出来做的。哎，反正是只要好好学，不愁没个饭碗的，别眼里没这个。”马腾跃和小强被浓眉说的兴起，遂问浓眉，“你是学什么的，这样懂这个？”
浓眉点头一笑：“我呀……”说着话从床边捡起一颗烟，点着咂了一口，佯看时间，刻意留心地将那口烟气缓缓吐掩在自己左腕表上，再笑眯眯的瞧着二人，讲，“你们猜？”见二人摇头，便自答道，“邯大是专科，跟个技校差不多，我是没读完就不念了。”刚说到这里，旁侧的那个裸露男便惊呼的“哇”了一声，浓眉紧竖起眉毛不满瞪他问：“咋呼什么？”裸露男讲“邯郸大学名字这样霸气，怎么是个专科?”说完一指马、强二人，诧异着神情，“他们不是邯郸学院的，倒是本科了？”“哪里就值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横竖你见过几个大学，我们是日久习惯了，也就不觉什么。”说着话浓眉先生已低摇脑袋，佯装伤感道：“要我说，这才是中看不中用，看着该是只好母鸡的，谁想它是不下蛋的？！”说得大家一哄笑了。
浓眉挤弄眉毛，向上仰举脑袋，狠狠砸口闷烟，缭绕着烟雾讲：“记得当年，我也是大二时候，暑假也出来打工。暑假俩月下来，可能挣五六千不止呢。不过那时候都是自个儿去闯，不靠中介，中介不中用，三成是哄，七成是骗。”“哦？那时你做什么？怎么挣那么多？”马腾跃只听到“五六千不止”，便早已蠢蠢欲动地急于了解是哪里得的好处，想若果真这样，自己的电脑岂不获之大大有望。浓眉倒慷慨真诚，紧着便回道：“那个暑假在石家庄，给医院跑业务，嗯……就是石家庄有一些中小型的医院，为了拉会员，提高自己医院的知名度和经济效益，他们会散发一些医疗卡到周临的一些农村嘛，我们就天天得坐车到附近的一些村子里，去挨家挨户的砸门子，给人介绍业务，推销医疗卡。具体的资费是这样，一张医疗卡是十块钱，办了那个就相当于入了会员，会员再去那个医院拿药治病的，就有八折优惠。这明显针对的是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毕竟一来这类人群多数不大通健，架不住说身子不好的话，二来老人胆子小耳根软，只说是优惠，看病拿药能省钱的，没有不乐意的。办张卡才十块钱，也不贵，得利实惠。话说这活儿干下来也倒顺利，再者有了前说的那些好处，有的年轻点儿的，像四五十岁儿的，看了也觉得买个保险似的，赶上这机会也乐意办个会员，人谁挡得住会有个什么病脾灾疾的。”说完缓口气，抽出一根手指，继续讲：“你推销出去一张卡，从里能个人抽利钱五毛，一天办个一百五六，都不算事儿！多的时候，一天推销出去二百多的都有。再加医院还给我们补贴着两顿饭费钱，那都公款吃喝，每天下馆子，进馆我只要大碗兰州拉面，要不就点俩凉盘，冰冰的两瓶啤酒，吃的那叫爽气！”说得大家都笑了，眉毛继续挤弄眉毛，讲道：“哦对了，每天底薪还有四十呢，也就是说每天，只要出去就有钱，一张卡推不出去也有钱。所以这样统共算下来，一个月可不是能挣到不少钱？这还不算，还有外快赚呢，记得跟着我干的有一小伙儿，推销医疗卡，十块手续费跟人要二十，那多出的十块钱整个都贪进自个腰包去了。这家伙，那一个月收入八千，就因为干这个。”说到此处，浓眉张大嘴巴，竖着眉毛，好有气势地伸出左手一个“八”字，使得那块儿腕表，恰在阳光的辉映下，闪闪灿灿，晃耀着马腾跃那惊瞪的眼睛。
“那……那，多好呀？”马腾跃几乎有些羡慕到了，禁不住激动起来，吃吃的讲：“那，那……现在还有这样的工作吗？上哪儿去找呀？？”这一激动，竟忘却了浓眉先前提到的“石家庄”，冒失张口后又想起“石家庄”等话，又悔之不及，不由热辣红脸急忙改口描释：“我是说，北京有这样的工作没？”
浓眉并不见怪，依旧一脸真诚，弹弹烟灰说：“往事是在石家庄，要说北京现在有是没有，倒不清楚，不妨可以寻寻，难保没有，只是……”“只是什么？”马腾跃伸着脑袋轻问，“只是那活儿虽然挣钱，却也劳苦受罪，你想，那毕竟是在大暑天来回跑跑，说是自由了，天长日晒的，哪能不受罪得厉害。”“可是挣钱也快呀，横竖顶它一月，之后拿钱走人，反正也不长干永做。出来打工了，哪能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马腾跃只心下作此思想，又怕说出浓眉耻笑，也便没好意思说出口来，只在面上点头笑笑，表示应声附和罢了。
浓眉见状这样，如得遇知音般，越发来兴叹道：“现在挣钱难呵！”“哦？”马腾跃示出一脸兴趣。浓眉便继续兴侃：“所谓挣钱，要分挣大钱与挣小钱两种。打工是挣小钱罢了，当下一时或可，可不能经年日久总是如此，只恐到时养不起家糊不起口也是有的，虽说，这一番话对你们这些在校大学生讲来为时尚早，却也别眼里没有这个，早晚人都要有这么个心路历程。我只是比你们长几岁，早进这个社会几年，可道理是固死不变的，等日后你们进了社会，也是一样道理，好多感受是嘴不能说清楚，还需要自己到时亲身体味用心去悟才得的。别眼里没这个。”马腾跃听毕这一篇儿深论，面露恭笑，倒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惹得浓眉好是开心，弹弹烟灰，口气涨高一调，继续兴侃道：“话说水往低处流，可人却该是往高处走的呀，所以人不能长屈人下，这才是里面的道理。刚不说挣大钱小钱的，可有谁想屈居人下，看别人眼色挣小钱的？”说到此处，浓眉激动地一挑眉毛一瞪眼，双手就势摊开，抖落了些许烟灰飘散在地板，接着口气再涨高一调，不住口地继续兴讲：“所以要想挣大钱，就得自个儿当老板。”当老板三字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说完猛地顿停两秒，只紧带着一脸严肃真诚而又急切的眼睛探视着马腾跃的眼睛，似乎是在捕捉着马腾跃反馈给他的任何一丝带有认同信息，不料正值马腾跃因困午乏打着个不合不巧的哈欠，浓眉稍加不悦地立马扭头别望，尴尬地左手夹烟弹了弹本不必弹动的烟头。谁想竟惹得“裸露男”听到精彩处，叫起好来，倒算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圆场，使得浓眉心下稍得慰藉，却面上依旧带着些许失望的不快。
马腾跃见浓眉脸上带着不快，知是自己无理所致，更不自在起来，眼角堆笑，一面点头连连称是，一面转移话题，问道：“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哪有什么高就？不过混日子罢了，现在在北京一个厂子上班呢。各种无聊，各种闲，没意义的要死，索性不干了也好。倒省了浪费虚度几年即将不再的青春。”浓眉扔掉烟头，淡淡地讲，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而后看着左腕上那只手表，喜欢什么似的一面展示出来，一面讲：“穷玩车，富玩表！看这只表怎么样？”说着话伸出手给对面的“裸露男”看。接着漫天谈了些对一些金表银表瑞士表的见识。马腾跃听得模模糊糊的，不了解，也拘谨不敢插言多问，生怕话多失口落了笑话，故多呆呆地听着，因此只觉增了不少见识。后来也不知说到哪里处，竟还是转回讲到了“挣钱”上，于是浓眉先生又大肆侃谈了一回之于什么经商之道的学问。直讲到天色暗红，室内灰黯。屋内闷热躁起，才晓得已是晚饭时间，小强三唤马腾跃该去吃饭，马腾跃适才走出，只心内仍尚存一丝恋恋不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