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胭脂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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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世兄弟情

两人沿着来路返回,走到一处弯曲的河道面前时,陈玄韬停下步伐,站在桥头望着那弯晶莹碧澈的水流发起呆来。

虎子也停住,瞧见陈玄韬那落寂并且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背影,他张了张口,想要表述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抓了抓脑袋有些懊恼的站立在他背后。

陈玄韬突然觉得心里压抑的厉害,他扶着DL市材质护栏的手伸进口袋里翻动着似乎是想要找些什么东西,但又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并没有带,最终只好徒劳无功的放弃。

就在他心绪最为烦躁不安的时候,背后却伸过一只手把一支香烟悄然递到了他面前来。

陈玄韬转身,看到虎子右手里拿着那支烟嘿嘿傻笑,左手边是一包刚开封的烟。

“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爱吸烟,怕你难受,所以就特意买了一包。”

虎子怕他生气的解释了一句。

“噢,对了,还有火。”说着他又掏出一支店铺里常见的那种廉价打火机递过来。

望着虎子那傻呵呵的样子,陈玄韬心中有一阵柔煦的暖流流过。伸手接过,是他最喜欢的红塔山牌子,陈玄韬嘴角露出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开口道:“以后别破费了,多给爷爷买些好吃的。”

说着陈玄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为这个看似虎头虎脑的弟弟善解人意的细心而感动。虎咧着嘴呵呵傻笑,笑的越发憨厚灿烂。

陈玄韬平时极少会吸烟,就算是有人递给他香烟他也会委婉着谢绝,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吸烟,相反,他的烟瘾还不小。

但他只有在心绪严重波动的时候才会抽烟,一方面,他这个落魄的小人物没有那么多多余的闲钱来购买香烟这种精神上的消耗品;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心理和行动皆有着见微知著的微妙把控和壮士断腕折戟沉沙般的坚韧心志,只要他愿意,他随意都可以做到让自己不沾染到丝毫烟气,而这也从侧面彰显出他远超常人的强大意志力和自制力。

很多女人都无法理解明明烟盒上清清楚楚的标明有“吸烟有害健康”这样连小孩子都清楚不过的常识,但为何还会有如此多的男人对吸烟趋之若鹜甚至成为终身戒也戒不掉的毒瘾,她们对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行为感到疑惑和费解。

其实,香烟对于男人的意义就像是生活中化妆品对于女人的那般重要和不可或缺,只不过化妆品装扮美化的是外在的容颜,而香烟舒缓麻醉的却是内心的重负。

一份男人藏在心里担在肩上的对家庭、对父母、对生活的重负。

陈玄韬把烟叼在嘴里,打火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他望着旁边这条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伸手一指说道:“目前全球汽车总数突破十亿辆,并且还在以指数的形式爆炸式增长,不说未来,就单单是现在,差不多平均每六人就有一辆汽车,但是类似于你我这样这些出生在底层穷苦人家的孩子即使日夜不休的奋斗一辈子可能也挣不到购买一辆汽车的钱,而那些出生于富裕人家的公主王子们就算整日无所事事也能够香车美女肆无忌惮的随意挥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虎子,你会不会有时候对自己卑微的出身感到愤愤不平,会不会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大不公?”

虎子摇摇头,爽朗憨直的回答:“我不会想到那么多,现在我身边有爷爷,有韬子哥,足够了。”

对于虎子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陈玄韬哑然失笑,不过也欣慰,像虎子这样简简单单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一念执,千样苦楚来。我们不需要把生活弄得复杂,因为它本身就已经足够复杂了,人生一世,简单,这才是生活历经繁华浮沉后最终返璞归真的本质所在。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像虎子这种简单的本心,这类似于是人的成长过程,由纯真走向世俗很容易,由世俗走向纯真却是难于上青天。但虎子不用刻意去做便与生俱来,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对于这个问题,如果是小时候的话我还会觉得这是上天厚此薄彼的不公,但现在不会了。”陈玄韬看向前方的眼神有些游移,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有些事情,总会让人不经意的辗转想起;有些回忆,就算白发苍苍也无法忘记;而有些经历,即使是事隔经年,如今回首时也总会让人百转千回的心痛不已,因为它始终是你深藏于内心的一道无法言喻的伤。

他叼在嘴角的烟卷一口气接连吸了三口,才缓缓说道:“从我七岁的时候父亲便一直在教导我练习毛笔字,那时家境贫寒,别人家的孩子在上私塾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学习背书断字。在那个活力四射的年纪里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我不喜欢整日对着那些枯燥无味的书卷纸墨耗费无谓的精力,虽然老爸看管的严格,但还是经常会偷偷溜出去嬉戏玩耍。在母亲重病以后,这种对于书本的厌倦感演变的愈发强烈,当时我虽然年幼却也对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有了一知半解,清浅迷蒙的从周围乡邻爱答不理的冷漠表情中悄然感知意识到了某些东西,于是暗自决定一定要做些什么事情改变这种不受人待见的局面。”

“我记得那是个下着淅沥小雨的傍晚时分,我站在村前的那座小桥上等着下班回来的父亲,见到父亲后便直截了当的直言了我自己的想法,说我不想读书不想写字了,我要去自己挣钱给妈妈治病。当时父亲听后勃然大怒,毫不犹豫的甩了我一个耳光,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他拉着我看向路边上那些灯光闪耀的车流,问我,想不想要,想不想也像他们一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当时在父亲怀里嚎啕大哭的我竭斯底里的回答,想。那就听我的话回去把书念好,父亲这样对我说。渐渐变大的暴雨把我们父子俩笼罩其中,衣衫浸透,细密的水流顺着额头流下,分不清那交织在一起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父亲俯身蹲下来,带着三分不忍三分心疼还有满腹的愧疚,轻轻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抹去我脸上的水渍,对我说了一句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话。”

陈玄韬的身形隐藏在那烟雾缭绕的袅袅青烟后面,一动也不动的像是一块亘古站立在那里的雕石,无声无息中,透露着一股繁华散尽物是人非后的悲寂和一份经霜雪洗礼过后凄怆中蕴含的自悯与苍凉。

“老爸当时对我说,孩子呀,忍一时,争千秋,能忍人所不能忍,乃能为人所不能为。忍一忍,再忍一忍,忍得三千擎尽心扉的彻骨寂寞,方可博得腾跃寰宇傲啸九天的生发灿然。”

他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每个字却都带有着颤动人心的无声力量,让人听于耳,盈于怀,却激颤于心。

情至深处,落霞亦缄言,孤鹜亦无语,雕阑曲处,四望意茫茫。

天边的骄阳渐渐沉落,收起了光芒四射的光华隐退到了云层里,映照的周边的白色云朵泛起玫瑰一样的血色光泽,斑斓中变幻出无穷的色彩。霞光斜倾,经久不灭,淡淡的金芒投射到地面上与暗黄的沙砾融为一体,寂静中带有着凄迷的壮阔。

若问风静归何处,且看云动远黄昏。

陈玄韬伫立在那里望着天际那变幻着的霞光,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即将要烧到皮肉了而不自知,被烟卷烧到的灼痛感让陈玄韬恢复了神识,他把烟屁股扔到脚下,用脚尖碾灭,又从那包刚拆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不过却没有立即点上,他横着放在鼻间满脸陶醉的吸了一口烟草的淡淡香气,问身旁的虎子:“虎子,我们这几年的日子虽然说还过得去,但也绝对和锦衣玉食沾不上边,马马虎虎勉强够生活而已,也没留攒下来什么积蓄,你觉得这种拮据的生活苦吗?”

“不苦,虽然以前有些时候会很艰难,但毕竟都过来了。爷爷说韬子哥你是什么休养生息的蛰龙,终有一天会一啸动千山。我不大懂这话什么意思,但肯定是好话,爷爷说话一向都很准的,相信韬子哥你一定可以成为爷爷说的那种厉害人物。”虎子一脸的不容置疑,颇有些骄傲的说道。

陈玄韬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胸中的烦躁不安减轻了不少,扭头对虎子说:“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我肯定请你和咱冯爷爷到那种富丽堂皇的大餐厅去好好的吃一顿,体会一下富家人的生活。”

“我相信韬子哥必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么一天。”虎子嬉笑着点头。

“人情胜似吴江冷,世事更如蜀道难。虎子啊,如今这社会,世道难,人情薄,生活也苦,但是无痛不快,无苦何甘,所有的苦痛所有的磨难终将都会过去。”

陈玄韬打火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那支烟,继续喷云吐雾起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虎子,忍一忍,再忍一忍,我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山九仞,不可功亏一篑,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蛰伏与忍耐,韧性和耐力有时候往往要比力量和愤怒来得更有成效,只有忍受了别人所不能忍的痛,吃过了别人所不能吃的苦,才能最终在山重水复之际出现柳暗花明的转机收获到上天给予我们的意想不到的馈赠。”

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接着道:“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牛象。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哪个爷爷不都是从孙子一步一步走着跌倒了爬着熬出来的,没有谁与生俱来便高高在上的比别人要位高一等,即便是有些世家公子哥自打一出生就富贵骄人的继承千万家产那也是人家父辈或者老祖宗拼洒血泪打下的家业遗留下来的,天经地义,本没有什么不对,换个角度讲,虽然我们现在的日子过的并不优渥,但我们却可以努力奋斗做有钱人的祖先,然后传给后代,同样的让我们的子孙也能够鲜衣怒马尊享荣华。”

身旁站着的虎子重重的点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种傻笑的憨厚模样。

陈玄韬右手攥成拳状,轻捶了一下这个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虎子的胸膛,也开怀的笑了起来。

这年头,有多少打着“为兄弟两肋插刀”旗号的人为了金钱为了利益为了女人却反过头来插了兄弟两刀,和那些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损友不同,真正的兄弟那是可以彼此托付性命的完全信赖,即使倾盖相交,一壶浊酒,陪君一醉,便可奉献肝胆。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一世人,两兄弟,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特殊的动作,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含笑凝视,却是将这份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义在不言中诠释的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