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良辰的律师能干,说可以把官司打成不知情购买,而且原本的证人也改了口供......”话未毕,语言戛然而止,浅笙垂眸摩挲着咖啡杯,似有难言之隐。
堇辞更加一头雾水,迫不及待的问:“证人?还有一个告我的证人吗?我什么都没做,他证明什么?
浅笙睫毛颤了颤,明媚的阳光从侧面将她美丽的脸庞纳入怀中,“是穆安生,他说亲眼看见你和非法分子碰头协商黄金交易。”
“是他......难道上次揭发他洗黑钱后,一直对我怀恨之心,所以才想报复?”堇辞恍然。
“一半原因是吧,不过说起来,也是我害了你。”浅笙水波不兴,一丝愧疚染上眉梢,“要不是我自作聪明把你卷入漩涡,他就不会认定是你设局揭发他,更不会一直怀恨之心,想着要报仇......”
“你千万别这么说!”堇辞激动的打断,“就算穆安生恨我,那也是因为你帮我,让我进良氏,让我能和良辰在一起。浅笙,你我之间,永远都是我欠你的多。你的恩情,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还得完。”
“我知道。”浅笙莞尔一笑,“和良辰好好在一起,好好相爱,好好生活,只要你们幸福,就不会辜负我帮你,就不会辜负我对你的希望。”
堇辞垂眸,左手抚上右手掌纹,静静半响,却将话题转移,“对了,既然穆安生恨我才准备作伪证,那为什么后来又改口供了呢?”
浅笙低下头,对着杯里的咖啡笑了笑,“良辰答应让他进入董事局,另外,以半价转让他良氏10 %的股份。”
堇辞瞠目结舌,顿时喉头哽咽,面目惨白,然而胸口却似燃烧着一把火,烧得她身心剧痛,好半天才得以喘息。随着高低起伏的胸脯,视线也开始朦胧不清,面前的浅笙变得若隐若现.....
“你怎么了?”。察觉不对,浅笙立刻惊疑不定。
“我的、我的眼睛......”话没说完,人却是眼前一暗,晕倒在地。
当堇辞再次有意识时,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视野虽然仍不太清楚,但能确定看到的都是白色,空气中还隐隐有股淡淡的药味。微微侧头,但见柏飞扬正坐在床头边,拿着把小刀将削好的苹果划成一片片,整齐放在盘子里。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忽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堇辞重闭上眼,佯装睡觉。
“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柏飞扬焦急的问。
“出来了,没发现什么内部问题,倒是眼睛.....”医生声音平淡,顿了顿,“她以前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吧?”
“是的,四年前她出过车祸,因为伤害到眼睛导致失明,所以医生给她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
堇辞心头一震,自从车祸醒来,她发现视力不好时,柏飞扬只叮嘱她常用医生开的眼药水,却从未透露原来那场车祸竟然还导致她失明,更没有提起过关于移植手术的任何只言片语。
安静了片刻,医生忽然开口:“患者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
“是她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柏飞扬条件反射的问。
“她的眼压过高,加上以前做过移植手术所引发的炎症,眼睛情况不太乐观。”
“不乐观是什么意思,难道.....”
“再次失明。”
“要怎么样才能挽救她的眼睛?”柏飞扬很激动,隔着几步之遥,她似乎都能听见他胸口隆隆作响。
“眼压过大主要是心理压力造成的,等她醒来,问问她是不是现在已经开始视野不清楚了。如果是,那就真的要注意减压了。”
“不能药物控制吗?”
“药物只是辅助作用,关键还是要她能够自我调节,凡事看开点,压力小,眼压自然就会降下来。”
一阵脚步声,医生离开了病房。堇辞身子缩了缩,心中犹如掏空了一般,失明就失明吧,这样她就再也看不见身边的人因她而受伤害,再也看不见别人对她的好,对她的情。如是,自欺欺人的活着,不见得是件坏事。
“醒了,就试试睁开眼睛吧。”耳旁忽然传来柏飞扬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像极了四年前她躺在病床上醒来的刹那。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时,该多好。
她睁开眼,世界依然像罩了层白雾,好在柏飞扬离她很近,她才勉强能看得清楚。
“本来以为你不知道,就可以少一点压力,对你的眼睛反而有帮助,可是没想到......”他的声音由温柔变成怒吼,“你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
从来不知道柏飞扬原来也会对她发火,堇辞微微一愣。他却不看她,端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盘,将其中一片苹果放在她嘴边,粗暴的想要塞进去。
堇辞不敢吭声,只得从命的张开嘴,来不及细细咀嚼吞下去,另一片苹果又塞了进来。
直到盘里所有的苹果片都塞完后,他才泄恨的放下盘子,但面色却是越来越差,嘴角紧抿,“你如果再不爱惜这双眼睛,就是愧对捐献给你的人。”说完,站起身扭头就要走。
堇辞反应过来,连忙拽着他的衣袖,“飞扬,别走......”
他身子微微颤抖,半响,忽然回过头,一把将她牢牢搂住,“堇辞,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哪怕回头看我一眼,说一声想我了。我也卑鄙的幻想,幻想良辰让你万念俱灭,然后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让我代替他照顾你一生一世。可是,为什么你就是那么倔强,明明知道他已经和叶水心定下婚期,不可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却依然宁愿坚持爱他也不肯回来?”
堇辞看着他,眼神暗淡无光,“我连见他一面都不行,哪里有资格爱呢。”
柏飞扬眉宇一沉,“你还是放不开他。”
堇辞一抖,拽着他衣袖的手指忽然用力几分,“飞扬,求求你帮我见他一次,只要见一次......今后、今后我就再也不见他......求求你......”
柏飞扬垂眸看了看拽着他的手指,似乎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淡淡道:“在长廊的另一边,可以看见他病房的小窗户。”
堇辞怔了怔。
“除了浅笙,没人知道你住这里。”半响,他轻轻叹口气,“进出都要小心点,以免被叶水心母女看见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原来她竟然和良辰住的是同家医院,堇辞终于明白他的用意,高兴的直点头,“谢谢你飞扬!”
柏飞扬凄凉一笑,“也不知究竟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
傍晚,来回回几个“不经意”的经过,她终于等到叶水心从良辰病房里离开。因为门口仍然有保镖守候,她不得不按照柏飞扬说的,跑到走廊的另一边,找到能看见病房窗户的位置站定。
戴上眼镜,隔着明亮的玻璃窗,她竟然清楚的看见了病房里的情景。良辰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额间缠着的层层白纱,似乎还渗出一片红色的血迹。他神情祥和,睫毛根根分明的顺眼垂下,夕阳透着窗户淡淡洒进病床,竟将他的脸染成光滑的陶瓷,像个不入世事的小孩,沉浸在梦境中不愿醒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良辰,即便曾经与他共枕,半夜醒来细细观看他时,他的脸上都总带着琢磨不定的神色。那时她就想,她一定要好好陪着他,帮他天天能坐好梦,帮他消除连睡觉都跑不掉的忧郁。
然而现在,看到睡得一动不动的他,她竟然完全高兴不起来,她真想伸出手指,捏一捏他的脸颊吵醒他,告诉他该醒了,别再睡了。
心中又开始强烈的剧痛,身体犹如炸裂般难受,她脚一软,就在身子将要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时,那长长的睫毛忽然颤了颤,霍然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深沉悠远,墨如深渊。
“堇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堇辞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他忽然看向这边,冲她微微一笑。
“你应该回病房吃药了,护士到处找不到你。”不咸不淡的语气。
堇辞记得这道声音,和刚刚醒来时听到的一样,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沉稳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主治医生。
“我出来散散步,现在就回去。”她敷衍了句,希望他赶紧离开,好不容易等到良辰苏醒,她要多看他几眼。
“对了。”医生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道,“见了你忽然想起来,你的家属拜托我查的资料,已经找到了。”
堇辞仍然心不在焉,“什么资料?”
“就是四年前移植给你的眼角膜捐赠者。”医生顿了顿,“原来那个捐赠者也是和你同一天送进医院的,不过她就没有那么幸运,心脏病发送晚了,没有留住性命。”
堇辞眸光一紧,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的眼角膜就是她捐赠的?”
“是的,她活着的时候签过死后自愿捐赠书,恰好你当时又急需移植眼角膜,所以就......”
“捐赠者叫什么名字?”堇辞迫不及待的打断。
“因为跟你同姓,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你叫堇辞,她叫堇西。”
堇辞心中一凉,指尖轻颤,“那当时捐赠的时候,堇西的家属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们有义务通知家属。你还是先回病房吃药吧,呆会儿叫你家属过来拿资料就是。”医生说完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堇辞的心片片碎裂,寂静无声。
原来,打从堇西死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她的眼角膜是堇西的,他从四年前就开始精细策划,策划四年后的相遇,策划种种偶遇,然后,再把她当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替代品!
她缓缓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良辰惨淡的双唇启了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很快,有人进了病房,紧接着又陆陆续续进去几个医护人员,将他的病床团团围住。心中又是一阵剧痛,那痛仿佛从胸口处泛滥,直达四肢百籁。她耗尽力气的直了直身子,跌跌撞撞的离开他目光所及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