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阿辰叫堇小姐过来的?”始终沉默的叶水心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清楚,但先生吩咐我在这里等她,没想到人已经到了。”陈姨回答,她向来对叶家母女没有好感,刚才见堇辞和西晰像真正的一对母子玩乐,心里忽然萌生起堇辞才是良辰妻子的念头。
叶水心的脸色变幻莫测,但很快端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邀请道:“堇小姐,站了这么久也累了,还是请到家里去坐坐吧!”
“阿姨,快跟我回家嘛,我们回家一起玩!”小海豚鼓着腮帮子,一脸期待。
堇辞犹豫万分,刚才听了叶水心的肺腑之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警局,可没想到良辰心思如此慎密,为了避免她私自行动,竟然叫家里的西晰牵制她。陈姨名义上是请她回家作客,说不定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看着她,不让她乱跑。
“阿姨,快跟我回家......”见堇辞纹丝不动,小海豚开始拉扯她的衣角。
“是啊堇小姐,我锅里还熬着汤呢,再不回去可就干了。”陈姨跟着相劝。
叶水心掩去面上的不快,口是心非道:“阿辰这么有心,都叫陈姨为你熬汤了,你好歹也去喝一口吧。”
堇辞就算心在硬,却也磨不过三人的嘴巴,见小海豚那双嵌在稚脸的大眼眨巴眨巴,终究心一横,答应了下来。
本以为良大总裁的别墅应该是富丽堂皇的,然而进去后才发现与想象中大相劲庭。黑白灰三种颜色是整栋房子的格调,装修线条流畅简洁明亮,家具齐全却丝毫不显得促狭。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却独独少了“家”的味道。
陈姨走进厨房继续忙碌了,小海豚拉着堇辞做游戏,欢声笑语从虚掩的大门飘到外面,连过路的都感到好奇,良总家向来安静,怎么今天突然有笑声了?‘
叶水心不动声色的坐在沙发上,始终冷眼旁观这对“母子”,尽管看起来她像个多余的人,但“女主人”的骄傲感早已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只当堇辞的行为,不过是刻意在她面前表演小儿科的把戏。可惜,她虽然能忍,但并不代表她叶水心就是吃素的!
等“母子”终于歇下来,陈姨带着小海豚去洗澡的空隙,叶水心终于抓住了机会,清了清喉咙,慢慢从包里掏出那张设计好的请柬样板,手指抚了抚后,郑重其事的放在堇辞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羞涩,“我知道堇小姐的品位不错,这张设计好的请柬我还没有拿给良辰过目,不如先请堇小姐帮我看看,以免哪里没设计好,让阿辰操心就不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堇辞猛然一颤,她以为对于早已知道的事实,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以让她不动声色,淡然一笑。可是她错了,当红艳刺目的请柬清楚映入眼底时,她才知道,真切的现实是那样触目惊心,内心筑造的堡垒是那样毫无征兆的瞬间倾塌。
“堇小姐?堇小姐?”叶水心温柔的轻唤,一抹得意之色飞快闪过眼底,“你觉得这个请柬好看吗?”
“好看。”气若游丝的声音低低的从她唇间溢出。
“那就好了。”叶水心一脸幸福,“连你都说好看,阿辰应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你不知道,之前设计修改了好几次,阿辰都不满意。对于婚礼的细节,他比我还苛刻。”
堇辞咬下唇,直至咬着泛白,视线片刻不移的锁在那张请柬上。违背道德的爱情,在现实面前立刻变得卑微如同尘埃。为了成全这份不能公众于世的爱,良辰付出太多隐忍太多,浅笙也揭开了已经结疤的伤口,柏飞扬更是心力交瘁,对她失望透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爱良辰,但是她不允许把自己的爱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上,那样的爱,太自私,连她自己都不能容忍。
“我想我该走了。”她站起来,眼神笃定,似乎已经下了某种决定。
“不等良辰回来吗?”叶水心也站起来。
“不了。”
“可是.......”
“祝你们白头偕老。”堇辞淡淡一笑,眼神坚定。
出了别墅大门,堇辞一路微笑的向前走,她不能哭,她答应过良辰,就算两人不在一起,她也要笑。他们还有过承诺,分开以后,他身上依然要有淡淡的薄荷味,这样就算隔着汹涌的人潮,她也依然能找到他。
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一次遇见西晰的那条马路,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刺眼,她微微垂眸,看着路边的婆娑树影,曾经过往开始在脑中倒带。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把那日的相遇只当匆匆过客一场,那么就不会有魂牵梦绕的后续发展,更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法承受的伤害。渐渐的明白,生命中很多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生在这个并非想象中可爱美好的世界,唯一可做的便是如何适应失去。或许时光从来就不能消除那些伤在骨髓里的痛,但可以帮助她习惯痛,痛到麻木,然后在麻木中渐渐淡忘刻意的习惯。
想到这儿,她毅然拿出手机,纵然心意已决,但拨号时手指仍然不自觉的颤抖。电话很快接通,那边立即传来良辰的声音,低低的,却似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沉重。
顿了很久,她忽然什么都讲不出来了,明明早就想好诀别的话,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的泪水竟然瞬间就落了下来。
良辰的声音有些紧张,“堇辞,是你吗?为什么不说话?”
她望了望天,竭力让声音平和,“是,是我。”
他似乎松了口气,“你还在我家吧?你等我,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良辰,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委屈自己,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不要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她泪中带笑,仿佛是在安慰他,尽管他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不在我家里?”他的声音变得压抑,“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不、不用了。我只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然后......然后......”话没说完,她终究是承受不了这样的离别,开始泣不成声。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意识到不对,他气恼的低呵,“一切等我见到你再说。”
“我什么都知道了。”她哽咽的说,“我很感激你,为了保护我,竟然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可是良辰,我是个成年人,我必须为我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说黄金那件事?”他急促的打断,“你听我说,那件事已经没问题了,你不要冲动......”
“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总是这样,表面上从来若无其事,心里却藏着天大的压力。良辰,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地位,有家业,有未婚妻......你不能因为我断送一切。”她顿了顿,“不如,我们分手吧。”
忽然传来尖锐的急刹车,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
心一窒,她撕破喉咙大喊,“良辰!良辰!”
然而,任凭她怎么呐喊,电话里只有无休止的尖叫和喧嚣......
病房外堆满了人,有医护人员也有良氏高层。当堇辞急冲冲赶到时,叶水心已经哭成了泪人,哭花掉的妆容让她看起来面目狰狞,穆秋画本在抚拍她的后背安慰,见到堇辞到来,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这里不欢迎你,堇小姐还是请回吧。”
堇辞措不及防,还没得及说话,捂脸痛哭的叶水心突然抬起头,抡起手掌就给了她一记耳光,扯着嗓子大喊,“你给我滚!”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大概从没见过向来温婉示人的叶水心发火打人,又或者良氏大股东与财务经理对峙的场面实在不可言状,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敢站出来说句话。
良久,堇辞才从那一记耳光的嗡嗡声中苏醒,看着叶水心那双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睛,她的心,竟然没有一丝怨恨,只颤抖着声音惶惶然问,“良辰、良辰怎么样了?”
叶水心忽然扯下手腕上的水晶项链,狠狠砸在堇辞脸上,“这个东西还给你!医生说阿辰还没脱离危险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高兴了?满意了?”
晶莹透亮的水晶撒落一地,粒粒都倒影着叶水心愤恨的瞳孔。堇辞身体一软,心头的剧痛让她几乎要跌落在地,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用着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微弱声音祈求,“请你们让我进去看看他......”
“不行!”穆秋画伸出手臂挡住病房大门,“医生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更何况是你!”
更何况是你!
一语仿佛雷击,剧烈的心跳突兀的戛然而止,她万念俱灭,看吧,这就是他们的爱情,不值一提被所有人都唾弃的爱情,连她想看他一眼,都不行。
“堇辞,走吧。”忽然有人在她身后暖暖的说了一句。
她背上一僵,猛然回头。
浅笙柔柔的望向她,唇角轻扬,笑得如沐春风。几缕发丝因为激动拂在额间,她缓缓走近,伸手抚过那些发丝,“良辰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堇辞稍稍失神,再回神时,浅笙已经深深的凝视着她,双目中全然没有想象的倦意,只风轻云淡的说:“相信我,好不好?”
堇辞点点头,下意识的扫了扫周遭,发现除了浅笙,既然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存在善意,无奈之下,只好黯然伤神的跟着她走出医院。
两人到了一家咖啡厅坐下,堇辞眼神空洞,她的心自医院出来就没有安定过,她想见他,哪怕一眼也好,可为什么他们连这点要求也不答应?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你不要担心。”浅笙轻声开口,仿佛在谈论着洗脸刷牙的简单事。
堇辞原本神情涣散,听到这话,猛然抬头,“你怎么样了?警方那边怎么说?良辰有没有帮你解围?为什么你要这么傻,祸明明就是我闯的,根本不关你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我来承担。”
浅笙温和笑笑,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鉴证报告已经出来,林月的电话记录被动过手脚,实物证据不充分。”
“可的的确确是经过我批准,林月才会名正言顺的盖章付款,怎么说都是我失职。而且购买赃物是件很严重的事,为什么那么轻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