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让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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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是一种伤(1)

爱情,原来这么伤

容航第一次工作是初中语文教师兼班主任,那年的何素素,发育还未完全,白衬衣里是永恒的男式小背心,消息灵通的眼尖女生先跑到教师办公室去偷看了,回来就叽叽喳喳兴奋地议论天上掉下个帅哥老师,何素素面无表情地瞥了说得最激动的周梅一眼,那时何素素是班长,但就是管不住周梅这个大女生,她年纪,胆子大,连胸都比普通同学大。

周梅的躁动持续了很久,她开始想方设法引起容航的注意。在这方面,已经17岁的周梅的确比十三四的无知女生风情得多,但她的勾引方式也太拙劣了一些,比如专门买了一件低胸春秋衫,弯腰捡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见到里面深深的****。

何素素忍无可忍,终于在一次全班大扫除时义正严辞地跟周梅讲:你不要以为胸大的女生就天下无敌了,母牛也有很大的胸!此语一出,全班安静了三分钟,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周梅脸色转变,从红转白,从白变青。然后,她坚强地忍住了眼中的泪,仰起脖子挑衅道:你也喜欢容航老师嘛,还专门写了一本日记本暗恋老师!何素素实在太年轻了,否则,她就不会明知周梅是爆竹,依然去点她。她当时喜欢容航,但这个秘密像伤口一样,就这样被撕扯在光天化日之下。

奇怪的是,学生口哨都吹得震天响了,容航也没有出来主持一下公道。他坐在寝室擦皮鞋,木桌上一个小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张学友的《每天爱你多一些》。那是1994年,日子安宁得像一匹闪闪发光的丝绸。

后来,何素素想,自己的学坏就从那天开始。1994年是她的分水岭,此前她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班长,当她被“飞妹”周梅狠狠摆了一遍后,在走廊再次看到周梅和容航老师亲密耳语的样子,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难道容航借莎士比亚给她看,帮她指点诗歌,拍拍她肩膀说素素是自己学生之中最有资质的一个……所有这些,都是她的错觉吗?

素素是一个有主意的女孩,所以,她偷了妈妈的胸衣,在里面塞满棉花戴在自己小小的蓓蕾上,还用火钳烫卷了发尾,红纸抿了唇,她想要这样美丽生动地去见容航,实在不服气周梅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请他看****。

素素抱着一本书去敲门,她依旧穿着白衬衣,不过里面是虚张声势的胸罩。门迟了片刻才开,容航借着昏黄的路灯看见素素的脸,惊了一跳才镇定地问道:这样晚了?她不管,眼神发直地望着老师,半天才跌下泪来虚弱地问他:你爱不爱我?这话太难为情了,所以素素的嘴唇几乎都咬破。细碎的,黑暗的屋里好像有东西在响。容航回头慌张地看,面红耳赤对素素解释:对不起。可是,她不要听,他把素素的自尊都踩在了脚下。素素张皇地跑出去时,依旧是翻围墙,但是弄醒了守门人的狗。一时间,教师宿舍灯火点亮,热闹起来。

但让素素没想到的是,全校大会上,容航承认昨晚有女生来房间找他,但名字是——周梅。素素小腿上还有一块青紫,她眼睁睁看着周梅上台念检讨,头发汗湿了,刘海粘在糊顶,看上去像狼狈的“破鞋”,她的心里忽然鹫无限荒凉。

那年夏天,素素的胸吹气似的发狠生长,她开始逃课,抽烟,看一些血腥色情的片子,眼神朦胧。再以后,她随父母迁徙到城里,这里没有容航,不再有人关心她会不会变坏。

天下很大,又很小,素素和容航竟会在10年后的北京相遇。她竟不知道容航在她离开后不久也离开了中学,开始慢慢学做生意,赚赚赔赔,好歹见了世面。10年后,容航去谈笔生意,对方老板约了他去桑食按摩,眉开眼笑说:今晚一定安排一个真正的小姐给容总!

他自然没认出素素,这么多年了,她用的化妆品,早就从大红纸换代成资生堂。她穿很短的裙,大腿白皙性感,双手灵活有力,在他背上按压时,容航忍不住低低呷呤起来,然后,他感到冷冷的水珠砸到背上,一颗一颗,很实在,很凉。他翻身坐起,紧张地望着按摩女,然后点燃一支烟诚恳地说:小姐,我可以不做什么的。素素却瞬间崩溃,大哭:我就是要你做什么!容航吓了一跳,她竟已扑过来,死死吻住他的唇,把容航已发福的身体压迫在窄小的按摩床上,容航再清醒理智,也是男人,身上的火苗忽的一下被点燃。身上的她狂乱地吻着,不像对客人的招数,热情得实在过了分。容航急切地想要进入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旁边抽屉拿过一个杰士帮,匆匆戴上,她停住,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你知道我10年来都等待着这样一刻,还会不会嫌我脏?

素素软绵绵地倒在容航怀里,她吸他的烟,故意让他吃她的口红。当他真的凑过头来吻她,她却又闪躲了,一边哭一边说:“如果当年你说出我的名字,至少让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容航有点难过,他也只是安慰她:“当时我只是想保护你,不让纯洁的你受伤害。”素素止住哭,羞涩地说:“看我,把事情想复杂了。”

有些事是不复杂的,就像容航最终带素素回到他创业的城市,在市区地段最好的位置买了一套房给她,她异想天开提出想见见容航太太,被粗暴拒绝了,素素便将面孔贴在容航后背,静静地说:“我知道的,知道你不想让我受伤害才这样。”

容航在他本命年里连连栽根斗,先是被伙伴出卖,搭档了好几年的兄弟将他的标底漏给对手,然后是他负责的楼盘煤气管道不通,需要全部撬掉重铺,这又亏损了很大一笔钱。再然后,他的妻子身体出了异样,住进医院。

扯掉领带,半脱西装,容航疲倦地把脸扎进枕头里。素素坐过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问: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容航瓮声瓮气说没有,她又问,饭菜做好了,要不要现在吃?容航便火上心头,腾地坐起身子来指责素素:吃吃吃,整天只关心这个!素素便不再言语,轻轻退到阳台上抽烟。

过了片刻,容航知道自己过分了,想走到阳台去哄素素,谁知不用他哄,素素自己走过来,贴着他问:“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再想想。”沉呤了一下,容航艰难地开口:“是的,如果孙胖子肯借我一笔资金来周转,说不定这个难关也就挺过去了。”素素不说话,吻住容航的唇。他们边吻边往卧室退,容航又习惯性地拿避孕套,素素摸着他手问:“三年了,你还依然嫌我脏吗?”容航摇摇头,下死劲叨住素素的唇,狠命吸吮,好像这样一来,他的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黑色的乌克兰大樱桃

除非他们有枪,不然谁也拦不住野兽一样的我。我一脚踢到你身上,你摔倒在台阶边沿,我踹,你尖叫一声,滚下了长长的楼梯在21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识了一个小小的女生,为了爱情,可以傻得那样任性,那样心甘情愿,那样偏执,那样肯定。

我陪你看妇科

我想你一开始的目的应该不复杂,就像你说的那样:“陪我去一下医院吧。”

我陪你去了,向王嘉佐借了单车载你。为了报答我,你请我吃25块一斤的乌克兰大樱桃,好贵啊,小姐。你却满不在乎,狠狠买了一斤,用一瓶农夫山泉洗好了樱桃,然后和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吃。吞下最后一颗樱桃后我问你身体哪里不好,你语调忽然就变得像冰一样凉,说:“你别问了。”

陪你进了医院后,你径自去挂了妇科的号。我觉得事有不妙,可还是跟你来到四楼。一上来我脸就红了,诊室的门上几乎没有一个字眼不刺激我:无痛人流、******修复、早孕检测、药物流产……看得我心惊肉跳,我还是个处男啊。你却神态安然,带我找个座位坐好,然后就开始把玩手上的号码纸。你是第205号。

还没到下午,妇科医生们却已经接待到了第205位患者。

医生以她高亢的喉咙对付任何一个看上去没有结婚却怀了孕的姑娘,20分钟的检查后,你求救地望向我,我二话没说,起身表达了某种保护你的意味。我们一起下了楼,你走得很稳。似乎我们背后的那些目光柔和了一些,有些甚至带着淡淡的祝福。这样的气场里我和你的眼睛不小心对视了一下,我看到其中复杂的成分,别的一时分辨不清,但感激这一点我是懂了。

有男人陪着来的,和没有男人陪着来的,就是不一样。

我被卷入这件荒唐事里去

可谁也没想到,二诊室的这位女医生还有另一个身分是我们班团支书的亲妈。八卦是女人的天分,团支书每个周末回家有两件大事:一是大吃一顿,二是翻看她妈妈的病例。医院离我们大学不远,经常能翻到几个熟悉的名字,谁月经不调了,谁子宫肌瘤了,谁怀孕堕胎了,团支书心里全有数。

虽然你用了假名,但对于把八卦当正事来做的团支书来说,那是小儿科。她把年龄在19~22岁的人作为重点观察对象,然后指着某个怀孕三个月、生日六月七号,血型为AB型的病例,问她妈妈:“这个人长什么样?”

外貌特征核对上了,团支书哗然一笑,像个搞到情报的女特务。周一,她开始和班长讲这件事了。“你猜孩子爸爸是谁?”团支书夹夹眼睛,继续爆料。胖班长兴奋地问,“谁?谁?”

“是赵勇!我妈说,就是那个染了黄头发,像给八国联军火烧了似的,走路外八的男生!”就这样,我被卷入了一件荒唐至极的事件里去。我莫名其妙成了你肚里那孩子的父亲。他们在下课时开始嚷嚷:“今天食堂有鸡汤啊,心灵鸡汤,爱情鸡汤,保胎鸡汤!”

流言何时停止

流言止于智者。可是,流言的停止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我等不起。两周后,系里评选新一任干部,我本已参加过竞聘演说,并且极有希望当选,可是不出所料,在正式投票前两天,我被请到了系办。

我在系办遇见了你,你老朋友似的对我笑笑,这让我觉得不妙。辅导员是个保守的中年男人,他让我们从实招来。我急了,说:“这根本不关我事!”我看向你,这一眼不亚于你在诊室外看我的那一眼,我充满了求助与盼望。

“不关赵勇的事,那到底关谁的事?”辅导员把目光转向了你。这种事是开不得玩笑的,我求你从实招来,可是你却像个女英雄似的对辅导员说:“你管不着。”

我感到一阵眩晕,觉得自己被骗了,同时,被污辱了。蔡泽此时应该正在金融系的操场打球,一个灌篮盖过去,四周的观众连连叫好,包括他的新女友。他甩了你这件事是那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你告诉我的,你三言两语:“他不喜欢我了。”就算交待完全部的故事。我当时还想维护你,替你说点什么,但你已然跳下单车的后座,对我说再见。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你不肯说出他的名字,保全了他,却无意间把我陷入绝境。辅导员让我们回去反省,明天给他交待。我不肯走,开始不停地辩白。可我发现,我越是辩白,你的嘴闭得越紧,而辅导员越是看穿一切地微笑。

最后我开始大声嚷嚷,摇晃你的肩膀。“你别冤枉我啊!蔡泽干的事,他得负责!”

你却眼睛一竖,说:“我不认识蔡泽。”

你一心一意保全他,不让他的名誉受一点点损害,可你不应该拿我垫背。走出系办大门,愤怒和委屈使我拦住你,甩了你一巴掌。你的左脸马上起了五道有棱有角的红印子,但你还是女烈士一样,不肯说出最该说的那个名字。你只是护住自己的肚子说:“别碰我。”有同学经过,一时间都停下来看着我们,有人说:啊,都有孩子了,还吵什么吵啊!

“混蛋!贱人!”我暴怒了。我一颗善心帮你,你却恩将仇报。

除非他们有枪,不然谁也拦不住野兽一样的我。我一脚踢到你身上,你摔倒在台阶边沿,我踹,你尖叫一声,滚下了长长的楼梯。我追下去,兽性大发给了你最后一脚:“让你冤枉老子!让你冤枉老子!”

我知道,我人性里全部的恶,是在那天彰显,把自己也吓得不轻。

我见到你优雅幸福

很快我们都被学校开除了,我也就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家里,只好滞留在这座城市,在学校旁边的电脑城打工,帮人装机。装一台电脑十块钱,我每天装5台电脑,赚50块钱。这50块钱要用来交房租,水电费,电话费,还要吃饭。这就是我21岁那年的惨境,我承认我倒霉,我遇见了你这个扫帚星。

我非常恨你。甚至常常想,那次怎么没一脚把你踢死。

两年以后,我重新参加了高考,成为一个23岁高龄的大一新生。年龄的优势让我一入校就成了班长,因为成了班长,我就拥有了很多机会。我把两年前得不到的一切都紧紧握在手里,生怕错失。以前那个上进心很强,甚至很虚荣的我,重新活回来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功利也好,贪求也罢,我只要在学校里出名,将来要有好的工作,好的前途,我写博客,说实话也是为了点击率,我要成一个大名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找到我的,那是一个暑假刚刚开始的日子。我和女朋友从书城回来,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手里的新书。你漂漂亮亮地向我们的方向走来,手里拎着一只袋子。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你没有同我说话,却对我女朋友说:“我是赵勇的同学,他以前帮过我的忙,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再生气了。”

你把手里的大口袋递给我女友,然后就转身离去,走到一辆黑色的卡迪拉克旁边,车子的主人在里面打开了车门,你探身上车,姿态很优雅。

当年很贵的樱桃,现在依然价格不菲。那满满一袋樱桃像一滴一滴血珠,我吃不出来它们的滋味。很久以后,我遇见了王嘉佐,嘉佐发了横财,一夜暴富。他对我说:“你知道吗,丁妍嫁得很好,嫁给我们总公司的老总了。”

我没去接这个话头。嘉佐笑笑说:“别不想听,人家当年那么惨,现在可是很幸福。老总很爱她,只是她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

“为什么?”

“你不知道?赵勇,你那一脚太狠了!你真是……人家丁妍居然没告你!”

在那一瞬间,自责这东西一下子把我从头到脚染成了灰黑色,如果说当年你对我造成的伤害让我铭心刻骨,那么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则会延伸到更远:你的一辈子,你丈夫的一辈子,你整个家庭,你们的未来。让我如何告诉你我的悔恨,还有我心底里,那小小的,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你的敬意。在21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识了一个小小的女生,为了爱情,可以傻得那样任性,那样心甘情愿,那样偏执,那样肯定。

我想请你原谅我,但我知道,当妇科医生冰冷地向你宣布“你将不会再有孩子了”的时候,你一定哭了。丁妍,对不起,如果你恨我可以减轻你的难过,那么请你永远恨我。

你每天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每天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大力临去南方打工的头天晚上对美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