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要多长才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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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男女本色(3)

都是面对命运或是情感而走投无路的倦客,即便没有牵手同行,也该是惺惺相惜,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有着那些可圈可点的过去。

她有些生气。

“以后不许你说谢谢!”她觉得,客套或是必要的客套,虽然让人尊重,但他们之间是不需要也是不应该的。“你喜欢你生活的城市吗?”她突然问,之所以要这样问既是没话找话,也是一种同“谢谢”相似的客套,尽管她不喜欢,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就是如此吗,说些没必要说也用不着说的话,让生命在有意和无意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都是同一种意义上的浪费,她仿佛预知到了某种不详的结果。

“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丁植珈的回答让她即刻想起了最初见到丁植珈时的情景,举手投足和言谈说笑间,带着一种城府和干练,把阳光般的温情豪不保留地给予了她,虽然她明明知道丁植珈也有自己解不开的难题,但丁植珈就是那种轻易不把负担随意托与他人的人。

那是一种美德。

她喜欢那样的人,或许,就因为喜欢,才能如此不假思索地跟随,才会忘乎所以地思念,她看了丁植珈一会儿,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着前世未了的姻缘必定要在今生续接般地让他们既有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开始还要有眼下这即便不惊心动魄也该是叹为观止的会面。

一切都无法逃脱。

她说服了自己,因为,丁植珈已经将车停下了。

“到了!”她听到丁植珈在跟她小声地说,她的心,猛地纠结在一起。

跟在丁植珈的身后,看着丁植珈拿出钥匙,快速地将门打开,并自然而然地将她让进屋,她不为人知的恐惧和着一种怪异的安全感,成为一股急流,让她徒然而生出一种本能,是潜意识里想逃脱的本能,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非同小可到不能再任由自己如此的随意,这绝对有别于偷情本身,就像在火车上想过的那样,是实实在在的罪责。

可是,壁灯被打开了,带着幽幽的光亮,在她的眼前,呈现出一个极其陌生的世界,还没等她唏嘘感叹,丁植珈便回身将房门给关上了。

“只有我们俩个人了。”丁植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却本能地挣脱了,她觉得,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定然会有着一双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们的眼睛。

“你家的房子可真大!”她尽量让自己做到自然,虽然她内心里的挣扎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但那是没有方向也没有意义的挣扎,是心智和身体的主动放弃和被动的放逐。

她看到,沙发中央的方几上有一个木质的相框,丁植珈一家三口在春日的阳光下,洋溢着满脸的灿烂,那笑容,只稍看一眼,便芒刺在背地将她和丁植珈的隐情瓦解成一堆无法拼接的碎影,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答应丁植珈的请求,或许,在见到丁植珈后就应该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给他,不求他的理解和谅解,只求自己的内心不再受到煎熬。

纵便怎样都是一种状态,她更愿意丁植珈跟她一起分担。

可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她跟在丁植珈的身后,用明察秋毫的洞察力,观察着、想象着,品味着丁植珈所生存的空间。

她还是希望了解一个更加真实的丁植珈,包括他的生活,他的婚姻,抑或是她的爱情。

尽管丁植珈的爱情并不在他的家里。

尽管她知道她所要了解的那些已经在丁植珈的生活中缺失了很多,但她还是有着那种欲念,仿佛,自己前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为着那些。

她想起了丁植珈说过的情人和红颜知己,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始终在这两个不同的称谓和概念中摇摆不定,或许,是她弄不懂自己和丁植珈之间的真正关系,也或许,这世上的很多事,越是想弄懂,就越是弄不明白。

“那是三年前照的,我儿子一直在我父母家,因为我的职业,没有办法。”显然,丁植珈也为那个细节感到手足无措,这倒让她的内心迅即得到了一种平和。

她看了一眼丁植珈,想对丁植珈说,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不会计较也不可能计较,但她宁愿什么都不说,一个贼一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她无法要求对方,因为,她连自己都约束不了。

“没关系的,我在车站等你的时候跟她通过电话,这个时候,她已经睡觉了。”这次,她不用判断就知道丁植珈所说的她是他的妻子而不是那个初恋女人,尽管那夜之后,丁植珈再没用情地跟她提及过那个女人,但她心里清楚,那个女人不会就此消失,任何一个生命,即便是消失了,也会有影子存在。

她不喜欢丁植珈跟她做这样的解释。

她突然想问丁植珈,这样的决定是否妥当,但她不想用那样的语言来摧毁丁植珈的好意,她猛然间略有所思地顿悟出,如果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心思毫不保留地给说出来,这世界绝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或许更好。

或许更乱。

十“这就是我的家!”丁植珈一边说一边将头转过来,离她很近,咫尺之间,又仿佛从天而降,她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的思想正在另外那个世界中徘徊,那里是虚构的,是有根无着的,更是天马行空的,因为,她在那样一种状态中,又想起了劳伦斯的那些文字,她仿佛彻底地明白了,那些屡招误解屡招禁忌仍然一往无前地被认可的文字,带着怎样不可忽视的力量,成为一种潮流,既是人性使然也是人性中的必然。

文明之下的悲怆,谁又能够逃脱得了。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让她栖息的地方或许就是丁植珈的身体。

她僵住了,在她自己的想法里,更在丁植珈的面前。

“你怎么了?”丁植珈使劲地抓住了她的手,她没言语,仿佛,在没有被丁植珈引领之前她就已经受到了某种惊吓。

是意念上的惊吓。

“没怎么!真的没怎么!”她拼命地摇头,她不能告诉丁植珈她刚刚生发出来的那些想法,她不知道那样的想法,一旦被说出来,被吓着的是不是还只有她自己。

她不想给丁植珈增加任何负担。

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她淡然地笑了笑,她只想一个人默默地守候并承受那些不为人知但却可以快乐自己的想法,纵便有一天她必定要将那些想法带到坟墓里,她也不后悔。

原来,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她笑了。

她看到,丁植珈也笑了,但她敢保证,丁植珈想的和她想的绝对不是一回事,或许是,但她无法确定。

“你瞧,我没给你打电话时就准备好的那些东西!”丁植珈用手指了指餐厅的桌子,她这才发现,集中堆聚在一起的酒菜,像久违的朋友,只待他们过去嘘寒问暖,她立刻觉得很温馨,并快速地走过去,并拿起其中的一个小圆盘。

她看了看丁植珈,又环视了一眼丁植珈的家,她发现那个小圆盘上的图案非常有趣,带着一种别致,让她爱不释手。

几抹纤细的水纹和几尾弯游着的小鱼,星星点点的绿色浮萍,在白釉的光泽里不停地闪跳,这样的景致,纵便不吃不喝地看着,也可以感知到秀色可餐的风情。

“难怪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说。

“你看,还有我早就煮好的咖啡,已经凉了,你先喝点?”丁植珈将咖啡倒进一个茶色的瓷杯里,然后,态度温和地递给她。

她看了丁植珈一眼,突然想说你怎么知道她就真的不回来了,但她只是接过杯子一边品闻着杯里的浓香,一边不无奇怪地想到,一个经历了两个女人,或更确切地说是三个女人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无法看透丁植珈。

“多喝点咖啡,免得夜里犯困。”丁植珈说得很坦诚,跟她第一次在夜里遇到的一样,只是,她真的不知道,在丁植珈的内心里究竟承受过什么样的苦难,因为,她实在不明白,一个洗尽铅华历练了人生所有的男人,依然可以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可他内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无奈和隐痛。

她想知道。

她想起了那篇登在报纸上的文章,或许,只有在写文章时,丁植珈才会锋芒毕露。

她将杯子轻轻地放下,然后,将自己的头轻轻地贴靠到丁植珈的肩膀上,或许,感觉的交流比心灵的交流更真实。

她想起了丁植珈借用哈姆莱特所说的那些话:上帝给了我们一张脸,可我们自己不得不替自己再造一张脸。

而这样一个时刻里,她依然戴着面具,在虚假和掩饰中演绎着不为人知的真实,在回想和自责中,不思悔改甚至变本加厉,把更真实的性情展示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丁植珈,然后,依旧回落到虚假中,看着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今天替代昨天。

今年成为去年。

她又木然了。

“你害怕吗?”丁植珈问。

她努力地摇摇头,她想说害怕,但她更想问丁植珈除了我之外,你还领过别的女人来过你家吗?比如,那个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的女人,但是,她不能问,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不打自招地让丁植珈想起那个女人,毕竟,那是丁植珈的初恋,他不再提及不证明他真的彻底忘记,她希望,丁植珈的心里只有她,哪怕仅仅在此时此刻,尽管这很牵强,但一个人的内心是任谁都无法左右的,她将自己的头轻轻地贴靠到丁植珈的肩膀上,说自己有点害怕,然后,听着丁植珈偶尔说出的几乎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含混话,想着她这个前来造访的客人不得不按照那些话音来想象身边的这个人是怎样生活在这样一种生活境遇里,不经常回家,回家之后又往往找不到自己要找的那些东西,但不管走出多远,内心里还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牵挂,她看到,丁植珈黛蓝色的丝绒睡衣,被搭在床头柜的斜角上,丁植珈见了,急忙解释说他睡觉时不愿意盖被而只穿着那件睡衣,她听了,不自觉地哼笑一声,仿佛全然明白了那夜躺在长椅上的丁植珈为什么对自己仓皇出走的那身睡衣不但不反感,反而还给予了那样的亲切关怀。

“你瞧,这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丁植珈顺手将他的剃须刀拿给她看,她将剃须刀拿在手里,想象着丁植珈怎样在一种匆忙或悠闲自得的状态中使用着他所谓的宝贝,还有,放在鞋柜上的那个镶着老鹰翅膀的打火机,挂在衣架上的深蓝色的棉麻T恤,尤其是丁植珈走过之时不由自主地用手刮碰了一下衣角的那份随意,很像和一个个老相识在打招呼。

或许,在这个家里,与他最亲近的就是这些他喜欢的物件吧。

“我喜欢纪梵希的牌子,最简式的优雅风格,非常适合我们男人。”她看了丁植珈一眼,觉得不断说着话的丁植珈很聪明,但表现在情感上,有时却不无愚钝地如一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少年。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适合我们女人的呢。

时装?化妆品、家庭、孩子,还有那些不着边际的爱情。

都是,又仿佛不完全是。

应该是男人吧。

她又想起了劳伦斯:一个工业的英格兰消灭了一个农业的英格兰,一种意义消灭了另一种意义。

深藏不露的克制代替了形象易解的表达,男人那个概念很快就在她的脑海中被一种清晰的物象所代替。

她想起了那个丁植珈留给他自己的熏香枕头,她想问丁植珈有关那个他自己留下的枕头被放在哪里的问题,但她没问,她觉得,丁植珈不会在这样的细节上撒谎,完全没那个必要,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你留下的那个枕头!”

说完,她立刻不好意思地为自己的唐突和小家子气而后悔不迭。

“那个枕头没在我家,我把它放到班上了,有时赶稿,我就睡在班上,正好用那个枕头。”丁植珈回答的很随意,率性而为的脱口而出,让她觉得,有时,即便是最直接的感觉也不可信。

她想到了那个有关男人与妻子和情人的故事,说那个男人在弥留之际将妻子和情人都叫到了医院,那男人先将情人叫到床边,将一片已经成为标本的树叶交给了情人,并对情人说:“这是我跟你散步时落到你肩上的,因为喜欢它,也因为它落到了你的肩上,我珍惜这种缘分,便把它给收藏起来了,现在,我把它还给你,算是个纪念吧。”情人拿着那片树叶走了,那男人又将妻子叫到床前对妻子说:“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这些东西留给你吧。”说完,将两个存折交到妻子的手上,然后,便合上了双眼。

她觉得,如果说让女人迅速成长起来的不仅仅是失却的爱情,更有失落的婚姻,因为,自己竟那样堂而皇之地将丁植珈送的枕头放到家里,并看成是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想必,丈夫也很无辜吧,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有着一种命令的声音在不停地要求着她、约束着她,在丁植珈的家里,要保持距离。

不远也不近。

十一

“送我一本书吧!最好是你喜欢的,哪怕过后我再还你一本一模一样的。”她挣脱开丁植珈,仿佛是被那个自己臆想出来的命令所驱使,更仿佛在完成一个接到丁植珈电话那一刻就已经蓄谋出来的意念,或许,在本质意义上,她还是无法摆脱俗念般地喜欢带着丁植珈的种种生命印记在自己的生活里继续获得被嫁接后的那种气息。

是跟物质有关的一种延续,尽管她刚刚谴责过自己。

她知道丁植珈不会拒绝,但她还是感到有些害怕,她怕丁植珈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都会给她一个致命的打击,她甚至想立刻补充说实际上我只是想将你家的东西随意带走一样,但她没敢那样直白,她觉得,那样的话,一旦说出去,即便自己的愿望能够得到满足,也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将那样一种物件完好地保留到永远欣悦怡然。

这和那个故事中的树叶有着天壤之别。

给和偷又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她不敢再说一句话,只静静地等待,这个时候,丁植珈的任何反应都会成为她通往另一条大路上的桥梁,那桥梁既可以让她顺畅地通向另一个世界,也可以让她就此跌入桥下的无底深渊。

“只有一件事可以让灵魂完整!”丁植珈领着她来到书架前,将对开的玻璃门一一打开,只稍微浏览了一瞬,便从隔板的最上层抽出一本。

“你瞧,这话说得有多好!”丁植珈将手停留在刚刚展开的扉页上,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地显得异常兴奋。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曾几何时,她都对丁植珈的一切那么感兴趣,成熟而稳健,热情又不乏机智,总是恰到好处地在不经意间将她最希望得到的答案明确地给她,让她高兴受用之时还愿意小心翼翼地秘密留守,迷一样的男人,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她笑了,尽管她知道这不可能,而她也明确自己的想望不过是一种希望而已,因为,希望和现实总是有着很大的差距或叫距离,她懂,她不会强求,她只是在这样一种念头刚出现时,就感到很悻然很欣慰罢了。

“是爱!你看这个字,写得有些龙飞凤舞了,但这句话不是这本书里的,而是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我记得非常清楚。”丁植珈根本没在意她的想象,而在自言自语地说出那番话之后将那本书轻轻地放到了她的手里。

她接过书,像接受了一种崭新的生活。

而丁植珈所说的那句话,确实被龙飞凤舞地写在扉页的最上方,是一行苍劲又不失隽秀的黑色行草,她轻轻地将书合上。

是一本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书,名字叫《墙上的斑点》,她如获至宝,她没有想到她居然可以得到写着丁植珈笔迹的书,这是一种她不能预知的独特创意,像作者签名售书,但这种形式,更有别于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