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陈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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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突上“独木桥”

路过申家山时,旅部的人都留了下来,陈赓拄着手杖和王新亭随部队继续前进。陈赓先到神头村里看了看,又到各团督促大家进入阵地,搞好伪装。谁也想不到过去被国民党军队遗弃的旧工事,如今却成了第三八六旅藏龙卧虎之地。陈赓当然特别关心补充团的新兵,一面表扬大家伪装得好,一面说:“日本鬼子没有什么了不起,不怕它气势汹汹,只怕我们满不在乎,麻痹大意。”再三告诉大家不要动那些老工事上的旧土;踩倒了的草,要顺着风向扶起来。

突然,有个战士说:“旅长,这地方怎么好打埋伏?离大路这么近,可不要给鬼子踩到头上发现了啊!”

陈赓笑道:“这地方,我看不错。只要伪装得好,敌人踩到头上也不会发现。要是发现了,你们开我的斗争会好不好?”

战士们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可是,你们要是不好好伪装,”陈赓说,“暴露了目标,或是打不好,吃不掉敌人,怎么办呢?”

“你处分我们。”

“处分你们有什么用?”陈赓挥着手杖,“暴露了目标,打不成仗,还当什么八路军?都回家当老百姓算了。”

这时已是夜深了,王新亭叫战士们尽快伪装,保持肃静。

陈赓等人检查部队的隐蔽情况,刚刚结束。听到北方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隆巨响。估计是担任“钓鱼”任务的第七六九团对黎城的袭击开始了。接着,那隐隐的枪炮声也听到了。王新亭凑到手表上一看,已是凌晨四点半了。

陈赓又督促部队加快准备,待他仔细检查了大家伪装情况后,才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离开阵地。

第七六九团副团长孔庆德亲自指挥该团第一营,一举攻入黎城县城,在城内与日军展开激战。敌人一面抵抗,一面紧急向北面的涉县和南面的潞城县日军求援。驻潞城日军第十六师团林青部队和第一○八师团屉尾部队以及自卫队等伪军,在黎城日军连连呼叫救援的信号催促下,急忙派出步兵、骑兵1500余人及骡马1000余匹和部分车辆,前来增援黎城。

天渐渐亮了,风很冷。一夜月明之后是一个阴天。黎城方面的枪炮声仍在不断传来,可是神头岭上却很安静,村子里没有鸡叫,也没有炊烟。由于长时间没有下雨,加上敌人运输部队来往频繁,路面已经形成了一层很厚的灰土。

陈赓对补充团的新兵还是不放心,打电话叮咛他们一定要沉住气。并说敌人来到时,不要着急,一定要等挡头的第七七二团打响后再动手。

9点钟左右,陈赓用电话告诉大家,已经接到前方观察所的报告:南面的潞城出来1500多敌人,已经到了微子镇。为什么3000敌人只出来了一半呢?正是陈赓叫第七七二团派出去的那个连,在潞城背后“噼噼啪啪”一打,敌人害怕八路军乘虚攻城,便不敢倾巢而出了。

各团团长听到了消息,立即向部队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此时,特别关注部队隐蔽情况的陈赓,在旅指挥所的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神头岭:山梁上非常平静,轻风吹着,树叶摇着,晨雾自山沟冉冉向上升起,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整个画面显示,神头岭仿佛尚未醒来,依然在沉睡着,说明部队隐蔽得很好,这是这次战斗胜利的关键。

又过了一会儿,日军的队伍就从微子镇方向爬上山来,前面是步兵、骑兵,中间是大车队,后面又是步兵、骑兵,拉得几里长。当日军先头部队到达神头村后,突然停下来,过了很久,才出来了30多个骑马的搜索队。

难道敌人发现了什么?大家正在怀疑,只见敌搜索队突然沿着一条放羊的小路,朝第七七二团一营的阵地走去。不少人心中打起了“鼓”:“糟了!”眼看敌人一步步接近工事,马蹄真的就要踩到头上了,大家的心跳得像是一下子堵住了嗓子眼,很多人的手心在冒汗。

但是,正如陈赓所预料的,敌人只注意了远处,注意沟对面的申家山,对于鼻子底下的那些见惯了的旧工事,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看到申家山没有动静,就回到公路上向前走了,后面的大队人马,也就沿着公路跟了上来。

原来,这是日军第十六师团下元兵团粕谷部队的精锐,又带上了第一○八师团屉尾部队的一个辎重队,企图救援黎城与护送辎重一举两得。他们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兵力,八路军根本不敢惹它。所以就大摇大摆地爬上山,在神头岭的公路上毫无顾忌地行进。待日军的后卫部队也钻进了第三八六旅伏击圈时,陈赓一声令下,第七七二团首先发出了攻击的信号,霎时间,平静的山梁好像变成了一座火海,成百上千颗手榴弹蓦地在敌人的头上和脚下齐声爆炸,横飞的弹片,闪闪的火光,连同滚腾的硝烟与尘土,汇成了一条愤怒的火龙,一下子把那长长的日军队伍和公路都吞没了。

“冲呀!杀呀!”没等再下命令,战士们便大喊着从工事里、草丛中飞奔出来,冲进敌群,用刺刀、大刀、长矛奋勇拼杀。在这个“独木桥”上短兵相接的战斗中,红缨枪显出了它特有的威力,到处可见枪尖白光闪烁,枪头红缨飞舞。

日本兵全被打懵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八路军和枪炮子弹,许多人还没弄清方向就被打死打伤,剩下的企图组织抵抗,但在这狭窄的地形上,根本排不成战斗队形,既没有地形地物可利用,火力也无法发挥威力。个个吓得失魂落魄,只得在路上东躲西藏。自然也有些被“武士道”精神训练出来的人,虽然到了绝望的地步,还要做垂死挣扎:有的滚进了水沟还要战斗,有的趴在死人死马后边还在射击,有的还在端着刺刀和八路军战士肉搏。

激战中,第七七二团涌现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该团第八连连长邓世松胸部负伤,在牺牲前的一刹那,仍挥着手榴弹指示战士们向敌人冲击;第一营一个战士负伤4处,用毛巾扎住伤口后,一口气刺死了3个敌人,当他停止呼吸时手仍抓着枪,刺刀还深深地插在敌人的肚子上;司号员杜旺保没有武器,搬起块大石头冲上公路,把一个鬼子砸得脑浆迸裂;炊事员老蔡也用扁担劈了一个鬼子,夺来一枝三八式步枪。

正在杀得难解难分时,一阵喊杀声自天而降,这是远在申家山的第七七二团第二营冲上来了。这支生力军的到来,马上使局面起了变化:中段的敌人完全失去了战斗力,除少数窜向东面的张庄和西面的神头村方向外,绝大部分都成了第三八六旅的刀下之鬼。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残余的敌人集中到了东西两头,东头的敌人插翅难逃,因为第七七一团在战斗一开始,就炸毁了漳河上的大桥,河水已解冻,无法过河;但西头的300多敌人乘隙占领了神头村,企图依据房屋、窑洞固守待援。显然,让日军在村子里站住脚跟,就等于让它们占领了“桥头堡”,形势对八路军不利。战斗能否取得全胜,关键就系在对神头村的争夺上了。

大家急得直跺脚,周希汉正准备组织部队向村里冲时,村里突然枪声大作,只见敌人乱得像一窝蜂,从村里稀里哗啦地逃了出来。大家高兴地大喊大叫:“干得好啊!干得好!”

原来日本兵冲进神头村时,陈赓刚好从申家山下来,到了第七七二团指挥所,问:“村边是哪个部队?”

叶成焕回答:“七连一排。”

“是蒲达义那个排吗?”

“是。”

蒲达义排一贯勇猛顽强,能打硬仗,曾多次受到陈赓表扬。这时,陈赓点了下头,然后把手杖一挥,斩钉截铁地吼道:“命令蒲达义,不惜一切代价,把村子拿下来!”

这个排没有辜负陈赓的信任,二十几个人在蒲达义率领下,一个猛冲,仅以伤亡5人的代价,就把敌人赶出了村子,并用猛烈火力打死打伤了好几十个日本兵。然而,力量毕竟有限,敌人一出村,马上又蜂拥上来,情况十分危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叶成焕亲自率领八连赶到了村子里,巩固了阵地。

敌人还不肯罢休,又连续组织反扑,机枪、步枪、小炮集中向村子里扫射、轰击,村口展开了空前激烈的拉锯战。

就在这激战之际,陈赓拄着拐杖来到了神头村,一边观察敌人的情况,一边挥着手杖向冲过身边的战士们喊:“快上!把敌人给我赶到山梁上去!”正喊间,一颗炮弹在附近轰然爆炸,一间小草房立即熊熊地燃烧起来。陈赓的手杖被爆炸的气浪冲落,飞出去很远。警卫员急得大喊:“旅长,这里危险!”陈赓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取下眼镜一边用手帕擦着一边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快去告诉大家,决不能再让鬼子进村占一个窑洞、一间房子!”

旅长到了村里的消息,立刻在部队中传开了。正在村子前沿指挥作战的叶成焕,担心陈赓的安全,急得满头大汗。此刻,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敌人重新逼上“独木桥”,彻底歼灭它!叶成焕把盒子枪一举,大喊一声:“消灭敌人!冲啊!”便自己带头冲了出去,第七七二团的战士们立即大喊着,跟着他不顾一切地扑向敌人。补充团的干部战士也好像增添了千百倍的勇气与力量,呼喊着像狂风暴雨般地向敌人冲去。犹如雷霆万钧之力的几面夹攻,使残余的敌人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很快就在“独木桥”上被全部消灭了。

枪声停息了。公路上全是日军的尸体,厚厚的尘土,几乎都成了血的泥浆。看到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遭到了这样的下场,指战员心里真感到痛快、解恨。但是,大家的心情却依然平静不下来。旅长,旅长在哪儿?人们都关心着陈赓,到处寻找他。终于发现他穿着棉衣,敞开前胸,正笑容满面地和叶成焕站在村口谈话哩。陈赓看到补充团几个负责人来了,老远就大声喊:“补充团,干得不错呀!”

大家喊着“旅长”,一齐跑上去,不由得从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他们把自己团的战斗情况作了汇报,又把两架照相机送到陈赓面前说:“这是刚刚缴获的。”

“嗬!照相机,这是武器呀!”陈赓接过照相机说,“我们可以用敌人送来的这东西拍些照片,给报纸、杂志发表,让全中国、全世界人民知道,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下场!”他见机子里有现成胶卷,便打开机匣,对着狼藉满地的日本旗和横七竖八的日军尸体,连拍了几张。正好,这时旁边的小土堆上,一个战士正踩着一面日本旗,向远处望。陈赓喊:“别动,别动,给你照相啦!”

小战士转过身来,腼腆地笑了下,立即把红缨枪和刚缴获的三八式步枪朝前一放,胸脯一挺,让陈赓拍照。

照完相,陈赓问补充团伤亡大不大?回答“不大”。陈赓说:“伤亡不大,就不要休整了,为了争取时间,你们马上按预定计划出发,好吗?”他在战斗中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工作。

在补充团集合部队准备离开战场时,陈赓再三地做团领导的工作:“打了这一仗,我们在太行山上的脚根就算站稳了。但是,不能只在山上为‘王’,根据地必须不断扩大、发展。豫北,必须很快开辟出来,而开辟的关键则在群众,没有群众,我们就会像树没有根,‘戏’就唱不起来。你们到豫北一定要放手发动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