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把筷子放下了。
“刘,刘先生,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请你千万,千万别生老师的气,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老师只是同情我,是同情,没有别的,真没有,你要相信……”
“吃饭。”
刘堪重新拿起不锈钢盘子上的竹筷递到他手上。
“先吃饭,吃完了再说,下午还要上课,饿坏了可不成!”
韩晓被动地夹起一块牛肉,可是没使上劲,肉片又滑了回去。
“老师,她现在还好么?”
刘堪也把筷子放下了。
他已经将盒饭基本解决,并在回答问题之前,掏出纸巾把自己收拾得一干二净。
“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不是她的学生么?”
“严格说,不算是,我和老师是在四个月前的集训上认识的。”
“集训?什么集训?”
“全国青少年生物科普竞赛的集训。”
“我是入围的选手之一,每个星期天都要到耀华去上课。”
“舞…我是说…老师,是这次集训的首席指导员。”
韩晓无意间漏嘴的称呼让刘堪的肌肉难以承受地变了形,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立正。
“你老师,她前不久去世了。”
“一场意外车祸……”
刘堪本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对面,正对着他的位置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悲鸣。
紧接着,传出嘤嘤咽咽的痛哭声。
韩晓整个人扑倒在餐桌上,脑袋一头栽进绞叠的双肘内。
他很猛烈地抽泣,肩膀越抖越厉害,一发不可收拾,完全超出刘堪所能控制的范围。
“别激动,别激动啊!”
刘堪拼命推搡韩晓裸露在头发外面的手腕子,焦急地把脸凑上去。
与此同时,韩晓呓语般的呢喃,也同样含糊不清地溜进了他的耳朵:
“妈妈……妈妈……妈妈……”
刘堪触电般地弹回座位上。
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刘堪自言自语,原本想好了要拿出来的证据,被朋克靴踢了个正着,翻筋斗似地往别家的桌底滚去。
五
事情发生在四个多月前。
距离我和舞在一起的那天还很遥远。
那日,我是不会忘记的。
22号,集训的最后一天。
在这之前,我只是一个罹患轻微自闭症的讨厌家伙。
对舞来说,什么都算不上。
她从未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
也正是得益于这不起眼的卑微,我才能够安全地将她占为己有。
迷上她,是从站在讲台上的第一天开始的。
听说已经有三十多了,培训过很多学生,拿回的奖杯不计其数。
我没想到她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就连皱纹也象是被岁月的锋刀细细雕琢过似的。
我偷偷地望着她,就象瞻仰一个上帝下派到人间的女神。无可救药的暗恋让我变成一个怀春的痴情少女,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静静地靠在她怀里,被她柔软的臂膀包围。
她很女性很女性的美,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那个把我带到世界上,却只喂了我一口奶水,就猝然逝去的女人。
这使我的胸膛残了一道豁口,让我成为一个极端封闭,拒绝成长的孩子,并因此而有着一个难以摆脱的极为羞耻的秘密,致使我感觉到,我对异性长久以来只保持“纯母性”的依恋与幻想的根源,就来自于此――
一颗从幼年起就没有掉落的乳牙。
就这么,安安静静,跟随了我十七年。
浓密的胡须、急窜的身高、阴茎的勃起,都无法让它动摇。
它始终死气沉沉地驻扎在口腔深处的一角,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仍然是个毫不完整的婴孩。
是母亲故意留下的么?
为了惩罚我夺去她的生命?
我无从知晓。
它是我的耻辱。
在深夜的被窝里绝望羞愧地自渎,变成我唯一的出路,只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没有女生喜欢过我。
她们甚至有些瞧不起我也说不定。
觉得我优柔、懦弱,完全不象个男人。
显然,我也并没有被任何同龄的女孩子吸引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之中也不乏有发育相当成熟饱满的,可是,总也提不起我的兴趣,或者,青春期应有的冲动。
直到她出现。
然而,她是我的老师,我心里的神。
只能在无人的夜里,和幻想中乳牙褪去那个男孩子拥抱在一起,为无望的自渎赎罪。
我想着,她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心,而集训的日子也只有短短几个月。
我好想转学,发了疯地想。
可是不行,倘若真转去耀华,我就完了,我的人生会葬送在这永无止尽的痴迷与想像之中,我会成为她精神上的少奴,她不会知道的,永远不会,可我就是会这样,一定会这样,彻头彻尾心甘情愿的。
还是不知道的好。
就这样,永远,不让她知道。
哪怕,只有这几个月短暂的记忆也行,我从不奢望别的,也不期待奇迹发生。
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被遗弃。
所以,我这样的孩子是不可能拥有奇迹的。
但其实,一切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灰暗。
事实上,她很早就注意到我的心虚和执迷了。
在我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她主动靠近了我,用所有可运用的时机和理由――频繁的课堂提问,分发作业时不经意的肢体接触,甚至,用赤诚到不能再赤诚的眼神来激励我对她的爱慕。
孩子,不要压抑,不要再折磨自己。
我听见她对我这么说来着。
回音飘荡在暖洋洋的教室里,只有我听得见,只有我。
于是,奇迹降临了。
我敏锐地感觉到牙床在松动。
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
带着咸滋滋的腥味,污染了我的唇舌。
我迫不及待地把这宛如“处女红”似的液体吞了下去。
这时,连接牙肉的神经狡猾地张开刺痛的爪牙。
和我急速升温的处子之身一样,充满了挣脱的欲望。
六
我是一个无法自持的少年,至少,在舞面前是这样的。
她不喜欢我叫她老师。
“叫我‘舞’。”
她摩挲着我的头在我耳边轻言。
我陶醉极了,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这无比神圣而珍贵的名字:
舞。舞。舞。
我告诉了舞有关乳牙的秘密。
她一点也不介意,相反,觉得挺可爱。
这让我着实欣喜若狂了起来。
“舞,我爱你。”
我把这样的话写在试卷的暗处,她看得懂的地方。
然后,她原封不动地还给我,同时,还有一双最最温柔的体恤的眼。
我有些等不急了,因为集训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到最后一个22日的星期天,所有人都离去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上讲台,来到她边上,紧挨着她的地方。
“我,我还有一些题目想,想要吻你……问你。”
我不晓得自己的发音怎么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那个极暧昧的破音字让我原本很纯真的语气明显流露出不知好歹的痴心妄想。
“可是,辅导已经结束了。”
她似乎刻意要暗示我此处不宜久留。
“去我家好了,就在附近,不远的。”
“你家?”
她轻微地蹙眉,好像感觉不太合适的样子。
我决定站着等,等她从我眼里看清楚,那确实是唯一安全的一个地方。
然后,她懂了。
收起讲台上的备课夹,平静地说:
“走吧,太晚就没时间了。”
我的家距离耀华还有两条街的距离。
父亲出差未归,大约有三天,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
舞很悠闲地走在身边,俄尔,还搭搭我的肩膀大声询问我最近功课的情况,来避免左邻右舍好奇的目光,仿佛,她是父亲临走前委托照顾我的某位热心的亲戚。
那是唯一让我感到不适的一瞬。
假装的寒暄如同一张质感轻薄的透纱,蒙住了她身上极为神圣的那种美。
整个人显得虚恍缥缈起来。
于是,我草率地敷衍着,焦急地周旋在巷子里,很快就将她引入了安全的屋楼。
她没有马上安顿下来。
而是依旧捧着备课夹,细细环顾我家简陋的屋室。
我手忙脚乱地端茶送水,内心好不慌张。
她随意走动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我房间的窗台前面,好奇地观察着什么。
窗前的帘子因清晨的懒惰而依旧严密闭合着,我思忖要不要上前去把它们拉开,让阳光照射进来,这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在意。
“真有趣。”
她忽然说道。
“什么真有趣?”
我借机把茶水端到她手中。
“这个。”
她指指书桌上的一只细长的储蓄罐。
“那么长的罐子,能放什么呢?”
她认真地问,脸上有种稚气未脱的慧黠。
我把储蓄罐拿起来,打算演示给她看,那的确是我非常珍爱的一件收藏品。
“把盖子打开,是一个笔筒。”
“把盖子合上呢……”
我把长型罐横过来,放到她右眼前,很贴近的地方。
“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她真的凑上去看了,然后立刻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叹息。
“啊!是万花筒,好漂亮的万花筒,真可爱啊!”
她欢悦着,声音如此柔软、甘甜,莺歌似地吹进了我的胸膛。
奇异的香味从她高举的腋下迷散到我的鼻孔四周。
就像有什么人在我鼻尖上方吐了口烟圈。
紧接着天旋地转,一阵密集的痉挛与抽搐席卷全身。
我无法自持。
愈加地,无法自持……
舞轻叫。
因为突然撞上来的冲力而失去重心,横倒在地。
施力的人,也跟着重叠坠落。
我拦腰抱住了舞的身体。
同时,将湿濡坚硬的下体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七
或许,她要发出更激烈的尖叫了。
我立即这样想到。
然后,不顾一切,夺门而逃。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任由我抱着、压着,任性而又乱糟糟地抚摩着那些不该触碰的地方。
万花筒滚到书桌的脚下。
我的乳牙疼痛欲裂。
为什么不拒绝呢?为什么不呢?
她的木然让我感到自己相当猥亵,胡乱摸索一通之后便胆怯地躲到一边去了,像只胆大包天闯入厨房偷窃面包却一无所获的老鼠,连我自己都讨厌了起来。
“别,别走开。”
她忽然匍匐过来。
像只从高处一跃而下的高贵的猫,逼近了我知难而退的墙角。
她拖过我放在蜷缩膝盖上的仍旧痉挛着的手臂,然后,把衬衫前胸的纽扣打开。
我的双眼被忽闪而过的乳白色胸罩刺伤了,酸酸涩涩地睁不开来。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可是,乳房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饱满的、硕大的,奶香四溢的母亲般的巨乳。
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流下来。
妈妈……
妈妈……
我轻声呼唤,心跳越来越忧伤,越来越脆弱。
我想拥抱她,想吮吸她,想被她像小动物般地宠爱……
“来吧,孩子,来……”
她在唤我,可是,我不能睁开眼睛,我不敢,真的不敢。
她轻轻一拽,我就整个扑倒在她怀里了。
肌肤揉搓之间,传来很奇怪的感觉。
她的胸膛是空的,没有胸罩,好像……也没有乳房……
可是,我的嘴唇,我的唇碰到了足以证明它确实存在的坚硬的,如晒干的黄豆般的凸起物,唾液立刻疯狂地从我的腮腺两边迸涌出来,我张开嘴唇,毫不犹豫地含住了它。
呃呜……
海豚般的哨声从我埋醉的头顶上方响起……
那是什么?是什么?
我无暇辨别,只有吮吸,吮吸,不停地吮吸……
她重新倾倒在地板上。
我的唇不想离开她,于是,手不得不跟着托持下去。
我终于像个男人般地压在了她的身体之上,双手托捧着她的乳。
不知道什么样的液体正流转在皮肤内部、乳晕的四周,迅速地膨胀着我的手指,好像吹气球似的,越来越饱胀,越来越鼓起……可是,我来不及思考,只因初次开禁的不明液体也正急着要从我的身体里喷泻而出,于是,我慌慌张张地结开下衣的前襟,直挺挺地插入了她分开的两腿之间。
同样地,她没有拒绝,不仅不拒绝,还生怕我失手似地,在进入的刹那,将臀部迎合着抬起来。
好温暖,好温暖啊……如同回到了母亲羊水荡漾的子宫内,安全地沉睡,宁静地呼吸……
我的泪水再次感动地流淌下来。
“舞,我爱你,爱你……”
我笨拙地抽动着,并感觉到液体和我的意志一样难以自持、难以自持。
“你是我的神,我的女神……”
我的牙床顷刻间酥麻。
那几乎是与射精同时发生的事。
乳牙脱落了。
我因此,而失去了我的童贞。
鲜血沿着嘴角欢快往外流,愉悦地,自由地潺潺流淌……
就这样,我的身体完全软下来,坠入无边无际的酣梦之中。
醒来时,天色已黑。
我疲惫地扭转脖子,发现地上有一张潦草的、写着字的纸条。
是舞的笔迹。
她走了,从此销声匿迹。
在还没有看清字条上写的东西,我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
纸条上写着:
“我拿走了你的乳牙和万花筒留作纪念。
为了我,还有你母亲,要做个好孩子。”
八
“是这个么?”
刘堪站起来,爬到前面的桌子底下,把那只万花筒储蓄罐捡了回来。
“就是这个。”
刘堪把它拿起来轻轻摇晃了两下,罐子里面细微的波动依稀可辩。
“你的牙恐怕就在里面,想看看么?”
“不要。”
他很坚决。
“那是她的东西,不是我的。”
“你还爱着她,是不是?”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完全结束了……”
“可她毕竟是你的第一个女人,难道不是么?”
“所以,我会永远记得她。”
“就象永远记得你死去的母亲一样。”
“以前,或许我也会这么觉得。”
“不过,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是她让我摆脱了母亲的影子。”
“所以,她不是母亲,而是有着别样精神之美的,另一个女人。”
“我可以记着她么?永远放在心里,默默珍惜的那种。”
“不必问我。”
“你有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
“事实上,我所占有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丈夫’的身份而已。”
韩晓觉得刘堪刻意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正是他以丈夫为身份在自己身上行使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他要把心里那些个快要将其五脏六肺都碾烂的悬疑,分摊给眼前这个无辜的孩子一些,好让他在日后成长的岁月里,一想起那个夺走了他处子之身的美丽女人,就心碎地想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