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人生大师论哲理智慧(世界大师思想盛宴)
2473000000058

第58章 巴黎舞台

(致于丽):

一般地说,法国的舞台上台词多而动作少:这也许因为实际上,法国人说的比做的还要多,或者至少他们对说话看得比做事价值更高。有人看了僭主德尼斯一剧后出来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我听见了许多说话。”看,这便是人们走出法国戏院时所能说的话。拉辛和高乃依,凭他们那样的天才,也不过是有口才的人而已。他们的后继者第一个仿效英国人,他敢于有时在演出里加进些表演。一般地说,这都在很好地安排和大轰大嗡的漂亮的对话里进行的。其中大家首先看到的是:每个对话者最注意的总是想炫耀词藻。几乎全都以一般的格言亮相。他们无论怎样激动,心里所想到的主要是观众,次要的是自己;表达一种感情比说一句警句更费劲:拉辛和莫里哀的剧本除外,“我”这个字在法国戏剧里几乎跟包尔·罗亚尔的文书一样完全细心地被排除掉,而人的激情同基督教的谦逊一样,都永远只用泛指人称“人们”来表示。而且演员在动作和说话里都还有某种夸张的装模作样,这就不能使感情正确地表露,也不容许作者体现他的角色并登上舞台,而总是把它困住在戏院里并处在观众注视之下,因此最生动的情景也使她总忘不了在遣词造句和优雅姿态上用工夫;而且假如由于绝望而拔剑自刎时,不满足于照常理倒地,像波吕克塞娜那样,她决不倒下。体面使她死后保持站立的姿势,而所有刚刚断气的人不一会儿都直立了。

这一切都由于法国人在舞台上不是寻求自然和幻想,而只要机智和思想;他们重视乐趣而不是模拟生活;他们不关心怎样被吸引而只要能开心就好。没有人到戏院去为了看戏感到快乐而是为了看人群,为了让人家看自己,为了在看完戏后听听大家的议论;人们对于看了的东西不加思索,只想知道人们会议论些什么。在他们看来,演员始终是演员,而不是他所体现的角色:那个以世界的统治者口吻说话的不是奥古斯都而是巴隆;庞贝的遗孀是阿特丽耶娜;阿尔齐尔是戈笙小姐,还有那骄傲的野人是格朗瓦尔。至于喜剧演员们,那么他们完全忽视幻想世界,他们看到没有人关心这方面:他们把古代的英雄安排在六排巴黎青年人之间;他们按照罗马的服装仿制法国时装;人们看到带泪水的高尔奈丽涂着厚厚的胭脂,卡东搽着白粉,勃鲁多斯穿着鲸骨支撑的长袍。这一切并不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对戏的成功也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人们在角色里只看到演员,在剧本里只看到作者,所以假如服装被忽略,这很容易被原谅,因为人们清楚地知道高乃依并非裁缝,克雷皮雍也不是假发师。

这样,无论你从哪方面看问题。这里总之都是些胡说八道、隐语、空话。在舞台上也像在社会上,听人家说话毫无用处,你没法明白他们所做的;而且你用得着去了解它吗?一个人只要一说话,人们就打听他的品行吗?他有没有都做了?有没有给他下判断?这里的正直的人完全不是做了好事的人,而是说了好事的人;只要一句冒失的、不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就可以使说这话的人犯了不可补救的错误,以致尔后40年的正直也洗刷不掉。总而言之,虽然人们的行为并不与他们的言辞相似,我看到人们只凭他们的言辞来判断他们而不去考虑他们的行为;我也看到在大城市里,那种社会甚至比在不太矫饰的人们中间显得更和气、更随和、更可信赖;可是那儿的人果真更有人情味、更稳重、更公道吗?那我可一点也不知道。那还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在这些外表如此开朗和愉快的情况下,那内心深处可能比我们更隐秘和更深沉。我是个外国人,孤独无靠,于事无关,无亲无故,没有欢乐,只愿依靠自己,对此我能说什么呢?

然而我已开始感到,凡是过着这里激动和扰攘生活的人都感受到的那种精神错乱;我头晕目眩,眼前仿佛像走马灯似的有无数事物迅速地滑过去。我所目击的没有一件能吸引我的心,但一切都仿佛在打扰我,并使我的感情不得落实,有时甚至暂时忘记自己的存在和为谁而存在。每天当我离家外出时,我用锁把自己的感情锁起来,为了好携带别的感情以适应在等待我的无聊的事物。我听到大家对事物的评论和判断,自己就不知不觉像他们一样地评论和判断。如果我有几次试图摆脱偏见并实事求是地观察事物时,我马上就会被某种很像是论断的废话所粉碎。人们明白地向我证明,只有半吊子哲学家才重视事物的真实性,真正的智者只从外表来观察事物;他应当把偏见作为原则,把礼节作为规则,而最高的智慧在于像疯子般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