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气吞万里:刘裕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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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反桓大计(3)

刘道规,字道则,刘裕同父异母的幼弟。大概受大哥的影响,刘道规也投了军,此时担任青州刺史桓弘的参军,和刘毅是同事。虽然没有兄长那么了得,刘道规也仍算一个优秀将才,且不争名利,比较顾全大局。

王元德、王仲德兄弟,这兄弟俩原是北方太原人,在前秦帝国危急期间,响应秦主苻丕号召,发起义兵讨伐后燕。结果让慕容垂打了个落花流水,兄弟俩率余众南逃晋朝,被任命为弘农太守。弘农被后秦攻占后,变成挂名太守。桓玄篡位后,王仲德曾悄悄对人说:“虽然自古以来革朝易鼎不乏其人,不过今天登基这位恐怕不足以成大事。”便与兄长双双加入反桓集团。

诸葛长民,琅琊阳都人,文武全才,但既贪财又好色,一向没什么好名声,时任豫州刺史刁逵的参军。原在桓玄帐下做参军,后因为捞钱而东窗事发被免职。诸葛长民对此愤愤不平:论贪污受贿,我哪有殷仲文、卞范之捞得多啊?不打老虎,专拍苍蝇,也太不公平了!他感觉跟着桓家人已没什么“钱途”,愤而加入反桓集团。

檀凭之,字庆子,祖籍高平金乡(今山东金乡北),世居京口,和刘裕家同住在一条大街上,自小便是好友,后来又参与了刘裕讨伐孙恩的多次作战,彼此交情深厚,故而也加入反桓集团。和少时的刘裕不同,檀凭之是个好男人典范:正直、宽厚、富有同情心,他的一位从兄去世,留下五个年幼的孩子,孤苦无依,他就将这几个侄子接到自己家里抚养,视同己出。值得一提的是,这几个孩子中,就有后来的刘宋名将檀道济(据《资治通鉴》及《晋书·檀凭之传》、《宋书·檀道济传》记载推论)。此时檀凭之担任东莞太守、宁远将军,论职位在加盟众人中仅次于刘裕。

魏咏之,字长道,任城(今山东济宁市南)人,出身贫苦,相貌丑陋,长了个兔唇,但好学不倦,毅力过人。十八岁时,他听说殷仲堪手下有个名医能治兔唇,便想去求治。但此时家里穷得连路费都不够,他说:“要一直是这副丑样,还活着干什么?”便背上几斗米,一路风餐露宿,硬是走到了荆州。一向很有同情心的殷仲堪听说了他的故事,又觉得他很有才干,便又做了一次好人,收留他到帐下做事,让医生免费给他医治。医生告诉他可以做手术,但手术之后百日内,只能喝粥,不能说话也不能笑,很少有人能坚持。他不以为然地说:“就算半辈子不能说话,也还有半辈子,何况才一百天?”而且说到做到,果然百日不语。虽然治好了兔唇,但也变不成美男子。后来到桓玄那里应聘,桓玄嫌他长相不佳,有碍观瞻,便让他下了岗,他郁郁不得志,遂加入了反桓集团。

孟昶(chǎng),祖籍平昌(今山东临邑东北),家住京口,时任青州刺史桓弘帐下主簿。一次,桓弘派他前往建康面见桓玄,桓玄与他交谈后,对其才学非常赏识,便向刘迈打听:“今天我见到一个部长级人才了,孟昶与你同是京口人,你以前可曾听说过他?”刘迈与这个同乡向来交情不好,也不愿他来分自己的恩宠,便回答说:“我以前在京口时,没听说他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只是会写几首诗,经常和父亲应和。”桓玄听后大笑,于是不再有提拔孟昶的想法。因为面试效果极好,孟昶以为马上要飞黄腾达了,谁知过后就变“太监”了,下边什么也没有!只得愤愤返回京口。作为他的朋友,刘裕安慰他:“跟不了桓玄也没什么,你没听说吗?草莽之间很快要有英雄崛起了!”孟昶道:“如今的英雄还能有谁?应该就是你吧!”于是,也加入进来。

另外还有河内太守辛扈兴、振威将军童厚之(这两位事迹不详),共十二条好汉秘密结盟,大家密切配合,准备起事。反正豁出去了,舍得一身剐,敢把桓玄拉下马!

【京口举义】

一个堪称历史上最大胆的政变计划很快被制定出来了,刘裕和他同志们将分成四路,同时起事:刘裕、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等负责杀掉桓修,夺占京口;刘毅、刘道规、孟昶负责除掉青州刺史桓弘,夺取广陵;诸葛长民负责袭杀豫州刺史刁逵,夺取历阳;一旦这三处得手,从东西两面同时进攻,夹击建康,而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潜入建康,会同刘毅的兄长刘迈做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消灭楚朝!

虽然是四路起事,但并不代表他们兵强马壮。刘裕此时手中并无一兵一卒,其他加盟同志也都是光杆司令,只能秘密串联数量很少的亲属、部曲和部分退役的北府旧军士。即使在京口,串联的人数也不过百余,广陵只有几十人,历阳和建康的人数不详,但因刘裕等人在此两地没有根基,数量可能更少,四个地方加到一起,人数还不到庾仄的十分之一。这意味着,刘裕将要在大楚帝国的四个统治中心地带,同时上演空手套白狼!用合计不到今天一个营的兵力,去挑战一个面积二百多万平方公里,拥有几十万正规军的帝国,只要稍有差池,就必败无疑! 尽管失败的概率很大,但物以类聚,敢参加刘裕反桓集团的人大多具有不要命的赌徒气质,怕什么?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众人全都信心百倍地分工协作。

孟昶是集团的财政部长。在这一群草根英豪中,就数他家资最为丰厚,但作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平常也就管管大事,像家中财政预算这样的小事,一向是由妻子周氏说了算。钱到用时方恨少,他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妻子,施展拐弯抹角的语言艺术:“我听说刘迈在桓玄面前对我造谣中伤,我这辈子都让他毁了,只剩下造反一条路了。你最好早早和我离婚,免受牵连。将来我万一得了富贵,再重新娶你!”周氏是一位少见的贤妻,回答说:“你父母都还在世,你连他们都不顾要去干造反的事,自然也不是我一介妇人能够阻止的。我不会和你离婚,就算你失败了,我被没为官奴,也要在奴工营里继续奉养公婆,义无反顾!” 放在电视剧中,这也是很煽情的段子了,但孟昶因为没达到目的,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怅然若失。到底知夫莫若妻,周氏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心里所想的,恐怕不是这几句话,而是要钱对吧?”于是指着怀中的孩子说:“如果他能卖钱的话,我都舍得!”随后,周氏将全部家产变卖交给孟昶。周氏有个堂妹,是个布店老板娘,周氏假意对她说,自己做了一个很凶的噩梦,请她将所有红布拿来避邪。堂妹听信了堂姐的话,将红布送来,周氏则连夜开工,缝制成战袍。

何无忌是集团的笔杆子。接受任务后,他连夜在家中起草反桓檄文,正当笔下文思泉涌,胸中慷慨义烈之时,大概因为太投入,没有注意好保密工作。他的母亲,也就是刘牢之的姐姐偷看到了。老夫人一看之下,又惊又喜,激动得热泪盈眶:“我自惭比不上东海吕母(王莽时海曲县一小吏的母亲,因儿子被县令诬杀,她散尽家财,集合民众,攻进县城,诛杀县令,为儿子报仇),不能为兄弟报仇,但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便又问儿子同党都有谁,谁是领头的。何无忌回答:“刘裕!”老夫人大喜道:“那你们肯定能成功!”

与此同时,山雨欲来前的大楚帝国一切正常,并没有提升警戒级别,宛如911前的美利坚合众国。皇帝桓玄对刘裕等人毫无戒备,仍在一些不急之务上斤斤计较:不久前,尚书台在回复诏书的公文中,错把“春蒐”写成了“春菟”,桓玄发现这么一个卖弄学问的好机会,如获至宝。

春蒐(sōu),意为天子或诸侯在春天时外出狩猎;春菟,只能理解为春天的菟丝子草了。原本的动词让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之辈写成了不值一提的名词,可见加强领导干部的文化修养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啊!明察秋毫(只是不见泰山)的大楚皇帝决定抓住这个典型事例,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从严、从重、从快处理,凡是在这份文件上签过字、盖过章或经过手的各级部门领导和工作人员,一律降职的降职,罢官的罢官!从此,大楚皇帝客串国文老师上了瘾,看文件特仔细,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精神与错别字做斗争!时间就这样在刘裕等人的精心准备和桓玄的抠字眼中,一天天过去,马上就到二月底了。

二月二十七日晨,春风送爽,阳光明媚,一个看起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在京口,已经泡了十多天“病假”的刘裕,似乎“病体”痊愈了,不过还没去上班,一早起来,他乘着好天气邀上一帮亲戚朋友出城打猎去了。在城外僻静处,他们又“偶遇”从周边各处赶来的“游人”,一百多“猎手”在京口郊外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会合,他们好像兴致很高,今天估计要在外野营……

在广陵的青州政府衙门,主簿孟昶提议明天全体放假,外出“春蒐”去。那时候没有电影、电视,没有“新马泰”,也没有高尔夫,狩猎是中上层人士最流行的娱乐方式之一,并不只是刘裕喜欢。因此这个令人愉悦的建议得到了参军刘毅、刘道规等一大帮属员的积极赞同。青州刺史桓弘也想借机慰劳慰劳自己,便很高兴地同意了,决定明天一早出发……

在大楚帝国的都城建康,刘毅的兄长刘迈今天一早醒过来后,就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莫名烦躁。果不其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叫周安穆,带来了刘裕和刘毅的一封信。刘迈看完,差点没惊掉下巴,刘裕他们竟然要造反,还让自己充当内应!刘迈的胆识远不及弟弟,而且他现在正得桓玄宠信,实在犯不着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去干这种凶多吉少的勾当。迟疑了半晌,刘迈虽然含糊其辞地答应了,但周安穆看出他心神不宁,恐有意外,便又急急奔回。

过了一会儿,桓玄派人传旨给刘迈,把正提心吊胆的刘伯群(刘迈的字)吓了一跳。还好,不是逮捕令,而是外放他为竟陵(今湖北天门)太守。刘迈初感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好,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不管刘裕他们是成是败,都与自己无关了!刘迈立即收拾行装,只等明天一早就动身出发。

京口郊外的营地里,刘裕等人正在检查伪造的朝服与令牌;广陵的刘毅、刘道规、孟昶等正在一个秘密的地点,斟酌着明天行动的细节;历阳诸葛长民则被突如其来的琐事绊住了手脚,心急如焚;而在建康,刘迈正打算早早睡觉,他很想把今天让人心惊胆战的事当做一场噩梦给忘掉,但越是这么想,就越睡不着。正烦躁间,宛如梦魇,桓玄突然派人送来一封信:“北府那边最近怎么样?你最近和刘裕见过面吧,都和他说了些什么话?”刘迈看罢大惊失色,幸亏他身体素质过硬,一天被吓了三回也没犯心肌梗死!桓玄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他已经全都知道了,在等着自己坦白从宽?刘迈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终于,这个漫长的不眠之夜过去了,历史迎来了天翻地覆的楚永始二年(公元404年)二月二十八日。

天色微明,京口城门刚刚打开,何无忌穿上山寨版朝服,冒充传诏敕使,在刘裕等一百多人的前呼后拥下轻易进了城,直奔徐、兖二州刺史桓修的官邸。不明就里的桓修出来接旨,当场被斩杀,随后被砍下首级示众。虽然杀了桓修,但刘裕等人仍身处险境。片刻后,闻听事变的消息,桓修的属下司马刁弘(豫州刺史刁逵的次子)急率徐州文武官吏及兵士赶来平乱,人数远远超过刘裕那百十号人!

眼看情势危急,刘裕登上城头,对刁弘带来的人高声大喝:“你们听好了,江州刺史郭咏之早已拥戴皇上复位(安帝司马德宗被桓玄放逐到江州寻阳,由郭咏之负责看管,刘裕故而如此造谣)!我们接到密旨,诛杀逆党桓氏一门,余者不问。今天,匪首桓玄的人头已经被砍下挂在了大航(建康城南朱雀桥)!你们难道不是晋朝的臣子吗?还想为桓家卖命?”不愧是刘寄奴,扯起谎来煞有介事,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当时没有广播、电视、互联网,信息传播又不畅通,刁弘和手下闻之色变,已信以为真,再加上桓玄篡位之后早已大失人心,被刘裕这么一忽悠,刁弘的人都四散退走。刘裕计划中的第一步京口被成功夺取!

在广陵,刘毅等人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叫开了城门,声称刺史桓弘大人要出城打猎(这的确是昨天桓弘同意的)。假借桓弘的名义把城中的卫兵都叫到城外候着,等待桓刺史出城。等把州政府的卫兵都诓出城后,刘毅、孟昶、刘道规率五六十名壮士直接闯进桓弘住处,将正在吃早餐的桓弘击斩。广陵也被刘裕的人成功控制。

控制广陵后,刘毅立即集合人手,渡江南下,前往京口与刘裕会师。刘裕等广陵方面的人一到,就派刘毅将已经退回家的刁弘和刁弘的叔叔刁畅一起处死。这明显是刘裕在公报私仇,报复当年刁家人曾将他绑起毒打的往事,不过刁家人一向横行乡里,死得也不算太冤。

在建康,情况则发生了突变。刘迈一早起来,便急忙赶往桓玄处请见,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全向大楚皇帝坦白交代了。话说自“春蒐”事件后,那些官员全学精了,又不懂得体恤上情,要找个错别字太难了。桓玄昨晚上看得腰酸眼痛也未有斩获,写那封信,不过调剂一下情绪,随口问问罢了,对刘裕等人的谋划,其实毫无察觉。不想瞎猫一张嘴,落下一只死耗子!接到刘迈的报告,桓玄不由得大为震惊,马上封刘迈为“重安侯”以示嘉奖!

可等刘迈刚退下不一会儿,大楚皇帝又发觉有点不对劲,急忙又把他召了回来,问他那个送信的周安穆如今何在?什么,跑了?那当初你为何不把他抓起来?刘迈一愣,知道坏菜了。果然,桓玄大怒:“你根本就不忠于我,只想两头讨好是吧?”于是,立即下令将刘迈斩首。然后,建康城中展开大抓捕,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三人都被捕,随即遭到杀害,成为革命先烈,刘裕计划中的建康内应部分完全失败。

在历阳,诸葛长民因为意外耽搁了时间,未能及时发动,消息一经走漏,刺史刁逵立即将他逮捕,而后决定用囚车押往建康,刘裕计划中的历阳部分也失败。

世间的事,绝少一帆风顺。在最关键的二月二十八日,刘裕的计划只成功了百分之五十,煮成了一锅夹生饭。因为没能在不惊动大军的情况下迅速推翻桓玄,政变图谋已然落空,接下来只有靠打硬仗了,从总体上看,桓楚帝国在实力上较之刘裕有绝对优势,京口义兵所处的形势仍不容乐观。

【风云际会】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已容不得从容不迫,楚军的反扑很快便会到来,如以现有一百多号人去迎击,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在最短时间内,迅速调动京口、广陵两地的人力物力,组建起一支像样的军队先发制人!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一个专门负责人。这个人应该具有高度的专业技巧和非凡的组织协调能力。刘裕问何无忌:“我们现在急需一位称职的主簿(大致相当于机要秘书),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何无忌已胸有成竹,回答说:“最合适的莫过于刘道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