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南端起茶碗,狠狠灌了几口冷茶,这才作罢,蝶衣见主人着实有些郁闷,柔声劝道:“公子不必烦恼,这云公子这一去说不定就不会再来了。”
杨南摇了摇头道:“我虽不会看相,但也知道那云沧性情执着,有些呆气,修道之人最忌沾染无谓的因果,我看这件事还没完。”杨南想想,又狠狠的道:“白衣,都是你惹的祸,罚你三天不准汲取水气!”
白衣不食人间烟火,但却无水不欢,她也知道自己可算是把主人惹毛了,只有面露苦色的乖乖应了。
赤阳面露微笑,大有深意的道:“阿南,你也不必烦恼,凡人修道,必要经历世情种种,你要是修到大圣境界,就要斩去七情六欲,如果你不经历红尘因果,没有因果,又何来的斩却?”
杨南听赤阳这一番话说得极有道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因果缘份之说其实不仅仅止于佛家,道家、儒家同样也有,只是现在杨南只不过是初入道门,离那大圣境界还远着呢,其实也不必多说。
“多谢大哥指点。”杨南明白赤阳正是在指教他那还不成熟的向道之心,一肚子郁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船队好像停下来了,好像是到了一个码头。”感知敏锐的蝶衣忽然停下笑声,向窗外望了望。
船身轻轻颤动,赤阳挥了挥手道:“不必担心,可能是王船主要这个码头装载货物,我去看看再说。”
赤阳一走,杨南也站起身来召出青龙,继续修炼玄乙青水诀,他转头看了看莲妖白衣,口中道:“白衣,你的丹魂还没聚齐,还不快去修炼?”
白衣调皮的作了个鬼脸,心中却是欣喜不已,先前杨南说要罚她,现在又叫她汲取水力修炼法诀,那就是代表不再惩罚她了?
杨南自顾自的沉浸在法诀玄妙之中,修仙的诸多道理他还是不太懂,但是修炼法诀贵在于勤,一个月凝结丹魂不算什么,眼下正处在江中,多些本事防身也好。
不多时,王船主把船停在了德江府码头,像他这样拥有一支船队的商家,光靠一个府道收取货物远远不够,各个府道都有他派出去的人手,收集货物之后堆在码头等船队到时这才装运上船。
杨南可不管这些商贾之事,只不过船要在德江府停上一天,他在船中也呆了这么多天有些气闷,于是便收起法诀打开窗户看看热闹,码头上一阵喧闹之声传来,一队官兵神情肃然的登上船来,杨南心中一跳,看起来那队官兵好像是要上船检查的样子?
赤阳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声道:“阿南,小心一点,杨成那厮果然传文德江府,这官兵用搜捕水贼的名义来查船,王船主拦不住了。”
杨南定了定神,不多时门外便进来几个官兵,赤阳上前送了几袋金银,说了几句好话,那官兵见钱眼开,见这女子闺房之内确无什么男子或水贼藏身之地,于是便大开方便之门,收队走了。
杨南松了口气,王船主从门外走进来苦着脸道:“李小姐可曾受惊?”
杨南摇了摇头,明知故问的道:“不知这群官爷为什么来船主这船上?”
王船主一脸苦笑的道:“这群粗汉可不跟你讲什么理,将我这船弄得乱七八糟,据说是要找一个朝庭钦犯,我这里哪有什么钦犯?不过是想诈一点银子花花罢了。”
皇帝病重已久,地方官员便有些胡作非为,这些当兵的更是嚣张拔扈,王船主虽然背景颇深,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也只是送了一笔银子才算了结。
王船主走后,白衣笑道:“这位船主倒是很关心公子你,还亲自上来慰问。”
杨南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关心我,而是关心我要付给他的百两黄金!”商人重利,哪里会有什么真情谊,这王船主分明是怕‘李大小姐’受了军汉的气,一怒下船,那关系拉不成,黄金也要退还,他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赤阳与二女见杨南说得有趣,无不会心一笑。
既有了官兵搜查,杨南回复真身的想法自然成了泡影,他在三楼哪里也不能去,只好在窗口临江而望,看看江边繁华的景色。
德江府离浑江码头不断数里,来往客商络绎不绝,沿江岸边建起了一座座美仑美奂的宅子,不断有丝竹之声从码头传来,杨南虽然年幼,但琴棋书画之类的物事也略通一点,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演唱会之类的东西,无论商人、士子、百姓都以能欣赏古乐为荣。
杨南听了一会,忽然从江上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琴之声,他举目一看,却见那江中驶来一只青木小舟,舟上有一名素衣荆钗的女子,这女子素手抚琴,端坐舟中,不时间传来一阵阵幽深久远的琴音。
小舟经过杨南所在的大船时,忽然停了下来,舟中女子抬起头来柔声道:“不知道这船上可有一位李家小姐?”
白衣从窗中探出头来应道:“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正是姓李。”
杨南皱了皱眉头,他目运灵光看得明白,这个青舟中的女子顶上一股白气,分明是这江中的妖怪!这妖怪怎么会来找自己?
那女子脸上一喜,从青舟中站起身来,直接登船上了阁楼,来到杨南房中,盈盈施礼道:“鱼娘拜见恩人。”
“鱼娘?”杨南沉吟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你跟那位鱼服是什么关系?”
鱼娘点头一笑道:“有劳恩人垂问,鱼服正是我的哥哥。”
杨南哑然失笑,那鱼服既然是一条青鱼精,这鱼娘当然也是鱼精了,两人还是兄妹?那鱼服性情憨直,自己举手之劳,他居然说要报答自己,看来今天这鱼娘还真是为兄来报恩了!
妖怪居然比人还懂得感恩,这一点也不禁让杨南感叹不已。
“鱼娘,你那兄长现在在哪?”杨南打量了一下这个鱼精,这鱼娘长得端庄娴静,身穿一身素服,虽然姿色并非上乘,却自有一股端庄大方气息,要不是顶上白气犹在,杨南定然还会以为她是哪户落魄官员家的小姐。
光是这份气质,也能预见这鱼娘天资不凡!
鱼娘见杨南问话,大大方方的道:“家兄化为青舟,载着小女子前来,要不是家兄认得这船,小女子也不会找到这里。”
说话间,那水中青舟果然一瞬间变成了一个青衣汉子,这汉子站在江面上呵呵一笑,从水中直接跳进窗来,他刚从江中跳上来,身上不免带了一股水气,蝶衣惊叫一声,全身衣物沾上了数滴水珠,鱼服犹自傻呵呵的指着杨南道:“恩人,妹妹,那就是我的恩人!”
鱼娘上前拉过汉子嗔道:“大哥,你又这么鲁莽行事!”
这汉子长得极是丑陋,脸上犹带着几分傻笑,可不是那夜偷吃酒菜的鱼服?
杨南暗暗好笑,这鱼精兄妹倒也相亲相爱,比人间兄妹还要亲切,他身怀道术,鱼娘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
这浑江之中每五百里就会有一位水伯,水伯掌管江中水族,每位水伯都由浑江江神任命,江神却要受水神司天管辖,鱼娘本是一尾白鱼,生性聪慧,在德阳府的江底修炼了三百多年,忽有一日从江面坠下一颗不知来历的明珠,鱼娘那时年幼无知,见明珠毫光灿灿,嬉玩之时不觉吞进了腹中,哪知这明珠蕴含极强水系灵力,竟让她在五百年内就法力大增,幻化出人身来。
与她比起来,鱼服可就差远了,他与鱼娘自小相识,且性情憨厚,鱼娘尚未成气候时,江中水族要欺辱鱼娘,都是鱼服上前打抱不平,两人同是鱼精,便因此做了兄妹。
杨南见鱼娘口齿清晰,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出身来历,微微点头笑道:“不知你兄妹二人来这里寻我有何要事?”
鱼娘俯首道:“不瞒恩人,我们兄妹只是修炼不到千年的小妖,我这哥哥性情憨直,德阳府水伯乃是一只修炼了八百年的大螃蟹,一身黑盔坚硬无比,妖法更是德阳江中第一,向来横行霸道,无妖不惧,他想要娶我为妻,我自小向往天道,期盼有一日能修成正果、脱去妖身,当然不允,他便要胡来。”
鱼娘尚未说完,鱼服插嘴道:“那螃……螃蟹可横着呢,我这屁股上被他夹了一下,至今还疼死了!”
鱼服说完犹自指着自己的屁股,露出了几分痛苦之色,杨南、赤阳不由得哑然失笑。
赤阳望了望这江中码头沉思道:“既然你们到了德江水域,那德阳水伯也管不到你们了吧?”
这鱼精兄妹显然不是来报什么恩,而是见杨南、赤阳身有道法神通,又对妖怪存着几分善意,所以来避难来了,这一点,杨南与赤阳心中自然清楚的很。
“恩人明鉴,鱼娘与哥哥正是想投靠恩人,只要恩人肯收留我们,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恩人,小女子特来献上礼物,以表心意。”
妖怪居然也懂得送礼?杨南等人略感好奇,睁大了眼睛看这鱼娘能拿什么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