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行为的初始动机是正大光明或者阴暗卑劣的,却因为命运的控制而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那么我们对其原来所持有的或好或坏的感觉就会相对减弱。相反,如果那些行为因为偶然的机遇带来了极度的快乐或痛苦,就会增强我们对其原有的感觉和印象,甚至超过了对行为最初的动机曾经抱有的感觉。
1.首先,我认为,一个人的愿望可能是非常恰当和善良的,也可能是非常不近情理和恶毒的,但是只要没有发生实际效力,就不能对其大加浮夸或肆意贬低。这种没有规律、不可预测的感情变化不只是那些直接受行为影响的人才能感觉得到,公正的旁观者也会多多少少有所感知。如果一个人受人所托为其谋职未果,别人会认为他很够朋友,值得去爱戴和喜欢;要是他不但竭尽全力帮忙而且还成功达到了目的,受助者更会把他当恩人看待,深深地尊敬他、感激他。出于某种正义感,我们往往认为受感激的人属于前一种类型;只有当他也自觉不如后者时,我们才能体谅他的感觉。的确,我们应该感谢所有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一如感谢那些实际上帮了忙的人。人们经常用这种说法来宽慰所有不成功的努力,但是正如动听的甜言蜜语一样,它必须得到实际的认同。胸怀大度的人对待那些想帮助自己却未能成功的朋友的态度,无异于对待确实帮上了忙的朋友;而且他越是宽宏大量,对待两者的态度就越接近。真正做到心底无私的人才能够得到自己所看重的人的热爱和尊敬,这些人给他带来的快乐比他付出的所有情感的总和还要多,而且会激起更多的感激之情。当然他确实会有所损失,他获得的快乐和相应的感激之情不是完全对称的。因此,假如两个朋友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一个帮助自己成功了,另一个则失败了,那么品格再高尚再优秀的人也会多少偏爱那位帮助自己成功的朋友。人类在这方面的表现是如此的不公正:因为不必依靠某个具体的恩人就能得到预期的利益,所以他们就认为不必感激那些拥有世界上最善良的心却不能提供些许帮助的人。他们将感激之情分摊给所有给他们带来快乐的人,于是每个人只得一点点。人们经常说,这个人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我们,而且确实也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可是我们并不想感谢他,因为要不是靠别人的合作,他付出的努力就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他们还认为如果公正的旁观者考虑到这一点的话,也认为会支持他们的想法。当然,如果一个人尽力想帮别人却未果,他也不会指望受到什么感激,也绝不会像成功帮助他人的人那样感觉良好。
在信心十足、觉得自己有能力为民造福的人看来,如果他们的雄才大略由于某些偶然因素的干扰而未能实现,那么之前的壮志雄心就会倍感挫折。一位将军因为饱受朝中奸臣嫉恨排挤而不能在疆场上为国效力,他必会为徒劳度日而悔恨不已。那些悔恨不完全是因为没有保国安民,更多的是痛惜自己当年心怀纵横沙场的壮志豪情已然付诸东流。如果作战方案完全由他来巧妙策划,而且也容许他想方设法去完成,那么成功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感到遗憾。但他最终还是未能一酬壮怀,尽管人们或许会因为伟大的作战计划而给予他种种嘉奖、荣誉,他依然会为自己没有通过真实的壮举来证明能力而感到失落。一个人投身去做一件关系到公众利益的大事,却在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被人剥夺了参与的权力,那种功败垂成的痛感简直无法形容,人们也会觉得非常惋惜,并会认为既然他已经倾注了那么多鲜血,就应该将完成大业的功劳记在他头上。一项建筑设计蓝图根本没有得到落实,或者被人任意修改以致破坏了建筑物的效果,建筑师会感到莫大的屈辱。在内行看来,设计和施工一样能够充分体现建筑师的天才。不过,即使是最具敏感细胞的天才也不可能从图纸设计中体会到目睹一座辉煌壮丽、美仑美奂的建筑物落成的快乐。这两种形式都可以展现他们的见识和才能,但是效果却相去甚远,前者盘旋在他们想象空间中的乐趣无法与后者引起世人的惊叹和赞美相比。人世间可能很多人的才能比恺撒和亚历山大还高,如果上帝给予他们同样的风云际会,说不定会有更伟大的作为,但是只有一个恺撒,只有一个亚历山大,后世对两位英雄的惊叹和赞美是别人永远无法拥有甚至奢望的。平心而论,两位英雄的才能值得赞赏,但是却缺少借以赢得这种激赏的丰功伟绩的光环,因此就算有人激赏他们的品德和才能,也不会像崇拜伟人那样崇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