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嗜酒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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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皇帝万寿节那日,皇宫到处张罗着,热闹非凡。相比之下,香酿斋处于皇宫的西北角,反倒显得冷清了些。

站在香酿斋的院子里,四周寂静一片,听不到丝毫的喧闹声。惘然失神间,一个太监走进了香酿斋,跪说道:“娘娘,皇后命奴才来问一问,上次娘娘说的那种酒还有吗?”

水映月认出了他是皇后身边的桂公公,于是笑道:“有,有!皇后要多少,还有几坛子搁置着呢。”

“回娘娘,前头皇上万寿节,莫贵人喝着说好,皇后吩咐多拿几坛子过去。”桂公公回道。

水映月黯然地应了一声,见只有桂公公一人前来,于是对小如说道:“你帮桂公公把剩下的那几坛都搬过去吧。”

“可是小如走了,这里就剩下娘娘一个人了……”小如不放心地说。

“有什么关系,我还能跑了啊?”水映月笑语道,“你快跟他去吧。”

“是!”小如应着声,带着桂公公把那几坛酒送了过去。

水映月在外站了一会儿,阵阵寒风,刺骨的凉意。她望了望月,转身进屋……

炭火烧得很旺,屋子里暖和多了。水映月来到书案前,抽出一张宣纸,铺陈在书案上,动笔凝思,脑中寻思着该如何下笔?

凝想了许久,她才落下了第一笔……烛光下,静夜里,她挥笔的身影印在了茜纱窗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水映月沉浸在画作中,陡然回神,却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心头一惊,随手将一张纸盖在了画的上面,孤身出去察看……

外头漆黑一片,月光被浮云遮避着,使这个夜更加的深邃,寒颤……水映月朝外唤了一声,“小如——”

四周一惯的安静,她暗自摇了摇头,或许是她听错了,只不过是风吹过的声音吧。她转身要进屋,却在那一瞬间,眼角似乎瞥见了一道白光,一晃而过……

“谁?谁在那里?”水映月提起勇气,定睛去看,大声地吼道。

一眨眼的工夫,一个黑衣男子飞身而下,竟已与她近在咫尺!他手上的是白晃晃的剑,那双眼睛里满是杀气。

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深夜,此人持剑入宫,难道会是……水映月高喊一声,“抓刺客……”

黑衣男子一声狞笑,剑径直地刺来,每一下都是要置她于死地!

她频频地后退,香酿斋里本来就没有侍卫巡视,而且小如又正巧不在,今夜,真要成了她命丧的日子?

当剑距离她的心口只差分毫时,她以为她必死无疑,却不料腰身一紧,她被拉离了那抹剑梢……

一刺,一拉,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她再回首时,有一个身影正在与黑衣男子纠缠着。

虽然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影赤手空拳,但他的身手绝对在黑衣男子之上,而且那个黑衣男子似乎在顾虑什么,虽然有利器在手,却频频不主动出击,一味地退让着。

黑衣男子用力在剑柄处一击,利剑直刺向另一个人,而黑衣男子趁机脱身。那个人影一闪身,躲过了那柄剑,只见那剑刺进了院中的枯树。

那个人影拔下了树上的剑,走近屋子,借着烛火,看清了剑上镌刻着一个‘刘’字。与此同时,水映月也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是——皇帝!

“你没事吧?”皇帝问道,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他是什么人?”水映月问道,她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为什么招来这杀身之祸?

皇帝将剑递给她,问道:“小如呢?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皇后派人过来取酒,我让她去帮忙了。”水映月回道,细瞅着那个‘刘’字,暗暗地发呆。

“皇后?是她!”皇帝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不是,不会是她,”水映月知道他在怀疑皇后,忙说道:“如果刚才那个人是皇后派来的,就不会把剑留下,更不会在剑上刻下这个字!”

“你这么相信她?也许她就是算准了你会这么想,故意让你支开小如,然后才大胆行刺,无所顾忌!”皇帝反而更怀疑皇后。

“你为什么不相信她?但我信她,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水映月坚定地说。

——沉默!两个人都不再言语,房内的空气陡然比刚才更凝重了。

“你,你怎么会出现?今天不是你的万寿节吗?你应该在参加盛宴的。”水映月疑惑道,这样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会跑出来呢?

“朕……”皇帝支吾着,朝火炉旁走去,临近书案时,问道:“在画什么呢?”

水映月陡然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让他去看,道:“没,没画什么……”

皇帝绕过她,朝书案上看去,忽然勃然大怒,道:“言为心声,这就是你心里的话,是不是?”

水映月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一惊,原来刚才她用纸盖住了那幅画,而那张纸上,是她很久以前写的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首诗的字迹,朕认得!你在恨朕,你竟然在恨朕!所以你才会写下这首诗,是不是?”他愠怒地说,一改刚才的温色。

她倔傲地望定他,眉宇间的惊惶渐渐平复下来。她淡淡地说:“我从没有这么想过,皇上多虑了!”

“是朕多虑了,还是你把朕当傻瓜?”皇帝质问道,拂袖离去,临出门时,他将一个红色的绸子放在了桌上,道:“朕后悔来这里,这个——还给你!”

水映月拾起那抹红色,是她送给他的——同心结!

——同心结,同心劫!

今夜,他只是来把它还给她的!原来如此,她还以为,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她傻傻地笑了,凄冷而孤傲……

皇帝走了,周围出奇的安静,仿佛他从没有来过。水映月走到书案前,将那张写着诗的纸拿开,下面的那一张,一个清晰的身姿,傲然地呈现在纸上,她的画竟也是出奇的传神……

她在这个晚上,画的人正是——负气而走的皇帝!如果他不曾动怒,如果他移开刚才覆盖着的纸,他会知道她的心意……可是,他却没有看到,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弄人?!

皇帝烦闷地出了香酿斋,心中愤懑……

自从她私自搬离了飞麟宫,他真的动气了,但他却不舍得她。几次三番,他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去香酿斋看她一眼,有时在窗外站了许久,直到她屋内的灯灭了,他才独自黯然地离去……

他忍着不去见她,只是相信她会主动来见他!可是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从企盼,变成了失望,她始终没有出现过,他心头从未有过的恐惧,好似这一次真的要失去她了!

今夜是他的生辰,他的万寿节,他原以为,她一定会出现的,谁知,皇后却说她染病在床……

他的心一直被牵挂着,好好的一个万寿节,他心不在焉地接受着群妃的道贺,但心里却在想,她真的病了吗?

挣扎了很久,他终于无法忍住心头的攒动,借机独自离开了宴会地,上了香酿斋!他原是想与她妥协,四个月来,他无法忘记她,不管他身边有什么样的嫔妃,他的脑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出她的影子,像是魅影一样萦绕在他脑中,根深蒂固!

他在香酿斋的窗外站了许久,透过窗子,看到她正俯首在作画,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可是她竟然推托,说是自己染上了病,难道她真的这么不愿意见到他吗?

他不禁意间惊动了她,他躲在木柱子后,想他一个皇帝,为了一个女人,竟干出偷窥的下作之事,他自我嘲讽着。

但当他正要离去时,却听到有刺客行刺的声音,他担心地冲了出去,第一时间保护她,他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呼唤,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容不得她有丝毫的闪失。

而她呢?当他看到那张纸上,赫然写着的诗句,她分明是在恨他,为什么他要对她日思夜想?如果她在乎他,就不会在他的万寿节这日写下那首诗!

“皇上……”吴浪寻着人声找来。

皇帝的思绪回转,说道:“有刺客行刺月贵妃,你马上派人在皇宫各地搜查可疑的人。还有派几个侍卫守在香酿斋,保护月贵妃的安全。”

“是,”吴浪应道,转而对身后的几名侍卫说道,“你们几个,马上去东西宫搜查……”

“等一等,”皇帝突然制止了,思忖着,又改口道:“不要说有刺客,就说是宫里丢了东西,四处打探一下就好,不要惊动了后宫的人。”

“是!”侍卫们应道。

皇帝信步走着,心中不免担心行刺之事是否就此结束,他问道:“皇后在哪里?”

“皇后娘娘提前回凤栖宫了。”李一全回道。

“走,上凤栖宫。”皇帝低沉地说。

凤栖宫。

皇后一脸倦容,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并不是年老色衰,相反地,当铅华褪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朴素娟秀的模子。

她看着自己,恍恍地出神,直到响起了一声贯耳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皇后一惊一喜,拉着身边的小宫女,问道:“我是不是听错了?是皇上来了吗?”

“娘娘没有听错,是皇上的圣驾到了凤栖宫,娘娘快接驾吧。”小宫女顿时笑说。

“快,快把我的簪子插上去……”皇后手忙脚乱地说,听到脚步声就在耳边,她随手理了理云鬓,迎了出去。

“你睡了吗?这么久才出来?”皇帝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臣妾正要就寝,所以接驾来迟了。”皇后轻颤地说,她的紧张,源于内心的激动。

皇帝‘唔’了一声,顾自坐下,问道:“朕听说晚宴还没结束,你就提前走了,你干什么去了?”

皇后呆愣了一下,回道:“太子病了,臣妾请了个太医给太子诊治,所以才会提前离开的。”

皇帝瞅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淡淡地问道:“颢儿怎么样了?没有大碍吧?”

“太子只是偶感风寒,服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皇上放心,”皇后莞尔地回道,见皇帝沉思不语,她又说道:“今天是皇上的生辰,臣妾命小厨房给皇上煮了长寿面……”

“你知道朕要来?”皇帝质疑地问。

“臣妾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反诘,“不知道朕要来,你还准备了长寿面?”

“臣妾……”皇后默默不语。

皇帝起身,直视着皇后,正色地说道:“你还记得,朕为什么要立颢儿为太子吗?”

“为了月贵妃!”皇后恍然,方才荡漾的心,顷刻间,又像死水一般波澜不兴。

“记得就好,朕可以立太子,也可以废太子,”皇帝厉色地望定她,道:“月贵妃的安全,皇后也该多留心些,皇后知道朕的意思吗?”

“臣妾——知道!”

皇帝绕过她,朝李一全使了个眼色,李一全高喊道:“起驾——”

皇后寂寥地站着,一场欢喜,结果他竟是来警告她的。她冷冷地笑着,苍白无力,跌坐在地上……

“娘娘……”小宫女去搀她,道:“地上太凉了,娘娘小心身子。”

皇后冷冷地嘲笑道:“着凉了又怎样?谁会关心?谁会在意?”

“娘娘为什么不告诉皇上您的心意?皇上好像有事误会了娘娘?”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每天都多备一副碗筷,不管他会不会来?每天晚上等他到三更,不管他会不会来?”皇后哭泣道:“有什么用?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有颢儿,颢儿是我的全部,其他的,我不敢求,也不敢要!”

“娘娘……”

凤栖宫的深夜,时而有怆然的哭泣声,幽幽地飘来,凝结在寂寞沧桑的宫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