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嗜酒皇妃
244100000039

第39章

舫船并不算大,几处设着烛案,昏黄的烛影摇动,燃烧着灼热的气息……鹤形的香炉中,袅袅的香烟从鹤嘴中泛出,熏得满船的幽香,伴有淡淡的茉莉味……一侧琴案上,一把九弦古琴安放着,古雅,朴质……其后绘有虫鸟的帷幔,轻轻地扬动着……

久立其中,突闻一股清如溪涧,缈如浮云的酒香袭来……四处寻去,另一侧的桌上,正安放着一对碧玉莲座杯,而那股香气正是从旁边的青玉执壶中传来……细瞧那套杯具,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能使用的!

——诧异!

他淡定地坐下,不改颜色!为何他总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船内灯火彻亮,寻着烛火,第一次那样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眉似偃月,目炯如曙星,好似洞悉了一切玄机,微薄的红唇边,总是漾着一丝绝美的弯弧,敛起了许多锋芒,令人摸不清他心底的思绪……

恰巧地一瞥,见到他袖口边,竟然绣着……龙纹?!龙纹,是龙氏中人才能有这个资格穿戴的,那他会是谁?!

“你是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岳聆儿直截了当地问。

“哈哈——”他爽朗地笑着,他的身上总有骄阳一般的夺人尊贵,令人不敢正视!

“我不过是闲游之人,不然,姑娘觉得我该是什么人?”他饶有玩味地说道,轻扬着一种隐约的霸气!

“你是皇室中人!”岳聆儿一语道破。

他愣了一下,笑答:“既然都被你看穿,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下龙晔,并非什么皇亲国戚,只是闲散宗室罢了!”

“为什么来江南?”岳聆儿继续问道。

“呵呵……”他又是一阵清爽的笑声,挑眉说道:“姑娘不妨坐下来问,不然给我一种错觉,好像姑娘是在审问我!”

见她依言坐下,他笑道:“江南美不胜收,我慕名而来,又闻常州佳酿,全国一绝,所以才停下脚步,品评美酒而已……”

“那……月儿是谁?”她轻启樱唇,为什么要问他?她也不知!只是突然间很想知道,脱口便出了!

他藏起了方才一贯的淡笑,仿佛晴朗的天际突然飘来的一朵乌云,遮盖了原本灿烂的天空!眉峰紧蹙,眼眸中又泛起了那日的痴容,但此刻,他只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她,只要心细的人,都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叹息!

眸间,激起一抹水晶般的光泽,那是粼粼的泪痕,积蓄……却始终不曾落下,而他又在苦苦压抑着什么?他凝望了一番,垂下脸,提起桌上的执壶,轻轻地在两个杯中倾入了美酒……

“这是……酃酒!”岳聆儿闻香而道。

“《酃酒赋》曰:故其为酒也,珠功绝伦。三事既节,五齐必均。造酿在秋,告成在春。备味滋各,体色淳清。经盛衰而无废,历百代而作珍!”他顾自念道,却见她一仰而尽,不同于三年前那般思前想后……

她抿了抿嘴,将空杯子往他面前一递,“好酒!醇香余绕,也只有你们皇室中人喝得起这酃酒!”

他暗笑着,笑她的坦然,笑她的直爽……他复又为她斟上一杯,笑道:“你慢些喝……”

“你想知道‘月儿’的故事?”他轻巧地问,仿佛刚才的愁容并非出自他一样。

“嗯!”她饮酒,似乎不关心其他的事了,随口应道。

他轻轻地叹气,见她一味独酌,心有不忍地也饮尽了杯中物,稍稍带了些苦涩!他起身,掀开了船窗,徐徐湖风吹进船内,清醒了不少!

望着一汪泛着白光的湖水,他定了定心,遥远的记忆仿佛过了几千年,却又仿佛尽在咫尺!他轻悠地说道:“她很平凡,但很真实,她的身上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人只想靠近,只想拥有,甚至……令人有种不惜代价的冲动!”

“那她一定很漂亮!冲……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就是她吧!”她如是说,眼圈已经微红,熏着一股子浓郁的酒香。

他微微地摇头,怔然地瞧了眼半醉的岳聆儿,初霞似朵朵娇红,点饰着她迷离的眼眸,勾起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爱慕……他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劝道:“你醉了——”

“没有……你继续讲,我还要听……”她巴望着眼,沉醉地眸光,却是清冷地射来。

他静默地垂视着她,似醉非醉,惺忪的眼眸透着淡淡的……幽怨?!她怎会是幽怨的,她不应该是快乐的吗?

“她没有倾城倾国的容貌,没有妖娆妩媚的身姿,但她很纯……很纯……”他回忆着曾经的美好,不禁沦陷进去,只顾着一人的回忆,将旁边这个听者抛之脑后。

“喂!喂……”她连声叫着他,口中喃喃道:“很纯?比这酒还纯吗?”

——她醉了!

他哼笑了几声,道:“比这酒还纯!”

“那一定很好喝……”她玩弄着酒杯,干脆趴在了桌上,醉得彻底!

皇帝慢慢地走近她,如果知道她酒量这么浅,就不该让她饮酒!他唤道:“月儿,别在这里睡,我送你回去……”

“什么月儿……你没喝酒都醉了,我不是月儿,月儿在天上,我是星儿,呵呵……我也在天上,我要飘啊,飘……”岳聆儿挥舞着双臂,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皇帝按捺着她,试图控制她的群魔乱舞,刚才还一度以为她的酒品很好,安静地靠在桌上,不过须臾,怎就换了一副面孔,判若两人!

“放开我——”她吼道,估计此刻她没有任何理智,完全被酒精控制着大脑。

“别闹——”他将她挥动的双臂牢牢地蜷伏在自己的胸前,她的‘爪子’还真锋利,他的手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血痕!

“色狼……混蛋……去死……”她满口脏话,粗鄙至极,这就是以前那个文雅的水映月?皇帝不禁有些怀疑了!

——微愣!

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趁他不备,从他的禁锢中逃脱,或许这就是醉汉的‘超能力’!她抡起方才赵煦给的酒埕子,不管方向,不管轻重,狠狠地向他砸去,口中一直嚷嚷着:“去死……都去死……杀……杀……”

酒埕径直地朝他扔来,险些砸中他,而他匆忙地使着轻功,几个虚步,绕到了她的身后,将她的手反缚,打落她手中的酒埕……

瞬间,船内洋溢着阵阵不同的酒气,置身酒水之中,令人有些晕眩,更多的却是她带给他的迷惑……见她仍挣扎,像是要跟人拼命一般,狰狞的面目更像洪水猛兽一般,她的醉酒怎会如此?

见她仍不安分,皇帝抬手在她颈部一击,暂时将她敲晕再说,如果这样闹下去,恐怕会引来常州的百姓,到时该惹上麻烦了!

船外的吴浪听闻里面打闹的动静,甚至那个女子扬言要轼君?犹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进去救驾?但依皇帝的身手,应该不会有问题,却为何那鬼哭狼嚎的声音缕缕不断?

彷徨之际,吴浪悄悄地掀开了船幔的一角,透着缝隙望里瞧……那个女子已经昏睡在皇帝怀中,双颊晕红,定是饮了不少酒!而皇帝……却深情地望着她,眸间流露的眷恋之色,吴浪从未见皇帝对哪个妃子如此动情过,即使是最得宠的颜妃,皇帝也一直都是保留三分,何时会这般的放浪……

这一看,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一定是对这个女子动了心思,难道他们出宫太久了,皇帝忍不住寂寞?不对,他崇拜的英明圣主岂会荒淫至此!

“色狗好大的胆子,敢动我师傅……”赵煦也被刚才的声响引来,凑在一旁望见了里面的情形。

“大胆,你敢说我家主子是……是色……”吴浪满脸的愠色。

“我就说他是色狗,怎么了?!他敢碰我师傅?不行,我要把师傅救出来……”赵煦一面义愤填膺地说,一面欲掀帘进去。

“不许进去——”吴浪喝道,顺手拽住了他,虽然他知道他的皇帝主子不色,但他这个做臣子的总要顾虑着皇帝的感受,没有皇帝的命令,谁也不能放进船内。

“不许?哪门子的不许,我偏进去——”赵煦一贯也霸道过,两厢执拗起来。

吴浪可是御前侍卫,他想拦的人,恐怕插上翅膀也未必飞得进去。他趁与赵煦纠缠之际,顺手撑了一把木桨,将船推离了岸边……

“你们果然心怀不轨……”赵煦被牵制到了岸上,心中忿然,拳起相至。

“我家主子是正人君子,不容你诋毁!”吴浪斥道,无论何时,他都保护着皇帝的名声。

“色狗是正人君子?那我家的老公猪都能生猪崽了……”赵煦恶言道。

“出言不逊,我要替主子好好教训你……”吴浪气愤地说道,原先还想跟他讲理,谁料竟遇到了这么蛮横的俗人!

争斗间,那艘舫船却渐渐地荡到了湖心……

船内的皇帝依稀感觉到船身的晃动,安置好岳聆儿,掀开船帘一望,竟已处于湖水中央,岸上却隐约有两个打斗的人影……

他移步回到岳聆儿身边,轻轻地将她抱起,撩开里侧的帘幔,原来船的里面,还有一处卧房!

为她盖好薄毯,聚神地凝望着她的睡容,为何会这般的心痛?!轻抚过她酡红色的脸颊,他竟有一股落泪的冲动,却在竭力地平衡着心态,抑制着随时可能泛滥的泪水!

指尖轻轻地勾画着她曼妙的轮廓,昔日的梦境,他也曾这样一遍遍描摹着,一次次心痛着……谁也不会知道,一个帝王的午夜梦回,那个牵动他心的人到底是谁?

他好想亲吻她,好想把她拥入怀中,好想亲自为她抚平怆痛……可他不能!他不能确定,她那颗真实的心,是否还属于他?抑或早早已将他排除?

“月儿,我该怎么做?”他自喃道,抚过她的嵯峨鬓眉,心头像是有一把利刀,深深地剜过……

她又可知道,三年里,他从未放开过,从未停止过这股眷恋!如果她受到了重怆,那他的悲痛也绝不会比她少!这些……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