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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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再下狠手(1)

导读:一次招募十一营新勇,王营官摇身一变成大帅。谁奈我何?

曾国藩老谋深算,果断调回老湘营。釜底抽薪!

这时,留在益阳的“头号”,却正对官栈差官大打出手……

(正文)得知罗泽南到了,王錱传命各营扎下大营,然后亲自把恩师迎进中军大帐。

到大帐礼过落座,未及亲兵摆茶上来,罗泽南便问道:“璞山,你如何一次募了这么多新勇?——我如何没有听涤生说起过?”

王錱一笑道:“恩师,门生这么做,全是为了恩师建功立业。何况,门生募招新勇,与涤翁无涉,是禀承抚台大人之命。涤翁自己的那点人马,尚无从解决饷粮,他老如何能同意门生招募新勇?一次募勇五千余人,我湖南谁有这种气魄和胆识?只有您的门生王璞山一人而已!”

罗泽南见王錱说这话时得意忘形,目空一切,忙道:“璞山,你什么都不要讲,立即同我回衡州去见涤生!你要与他老讲明事由,听从他老发落。”

王錱哈哈一笑道:“恩师,您老快不要说这话。您老既然来了,也不要回去了。门生现在就分出六个营交您老统带,我们一起回省去见骆抚台。抚台已经允诺,新募湘勇的粮饷、枪械等物,悉由巡抚衙门供给。恩师,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罗泽南一愣,小声说道:“璞山,人不能见利忘义呀!你做的事传出去,天下人会耻笑的!”

王錱冷着脸子说道:“恩师此言差矣!是涤翁私心太重,璞山是被逼无奈啊!想起团练之初,是我们帮他募勇,又是我们帮他出主意。现在怎么样?我们都成了外人,塔齐布、彭雪琴、成名标这些后来人,倒都成了他的嫡系!他既然如此待我们,我们又何必非跟着他?朝廷用兵之际,谁能供应粮饷,我们就跟谁!他曾涤生一无粮饷,二无地方之权,充其量,不过一名徒有虚名的丁忧侍郎而已!我们捧他,他便能成事;我们不理他,他就是安徽的吕贤基!——我王璞山,瞧不起他这种人!”

罗泽南大怒道:“璞山,你怎么开始满嘴放屁?你以为你离开曾涤生,当真能干出一番事业?你想错了!不要说你小小的王璞山,就是我罗泽南、刘孟容、郭筠仙,离开曾涤生,也休想干成一件事!”

王錱并不恼,仍振振有词道:“恩师,您老骂我,是因为您老太看重情义二字。其实,什么是情?什么是义?不过是说说而已。如今这世道,有权便有情,有兵便有义。若非曾涤生手里有几千人马,声震寰宇的吴甄甫,能亲自给他写信?他不过一省团臣而已,在吴甄甫眼里,值什么!我都瞧他不起,吴制军能瞧得起?”

这时有亲兵捧茶上来。罗泽南却猛地站起身来,飞起一脚把茶碗打翻,大步走了出去。

王錱呆立了许久,口里才道出一句:“脾气这么犟,早晚要吃大亏!”

罗泽南回到衡州,没有及时来见曾国藩,而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喝了两天的闷酒。王錱另投靠山、另立门户这件事,让罗泽南伤透了心。

此时,胡大纲正在刘长佑的陪同下,向曾国藩禀告到益阳购买民船的经过,实际是在向曾国藩请功邀赏。

胡大纲这样说道:“益阳甚是富庶,每户打鱼人家,少的有一二条船,多的竟然拥有五艘船。下官掌握了这些情况,当即请益阳县发一告示,讲清水师缺船事由,并购买民船用途。百姓见到告示,无不雀跃欢喜。因为他们的船闲置也是闲置,能换成银子,这是天大的好事,都说曾大人是活菩萨转世。”

胡大纲说完这话,便从怀里摸出底案,立起身来,双手放到曾国藩的眼前,后退一步道:“这是购船底案,请大人过目。”

曾国藩笑着示意胡大纲坐下,然后慢慢翻开底案。

曾国藩把案底翻看了两页,忽然抬头说道:“胡明府,你打给本大臣的呈文,刘大人已经代递了过来。关防这件事啊,需要巡抚衙门备案,还要奏请朝廷,比较费周折。本大臣思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刻了吧。但凡需要发告示、发咨文的时候,事关哪个县,由哪个县加盖印绶。”

胡大纲一听这话,当即一愣。

曾国藩见胡大纲表情有异,不由问道:“胡明府,你莫非已经刻制了关防?”

胡大纲起身,深施一礼道:“曾大人、刘大人容禀。因事急,益阳王明府又忙自己衙门的事,出于无奈,徐捕厅便向下官提议,可否先刻制一枚关防急用。也是下官一时糊涂,以为一枚关防,不过是为了办事方便,又不是拿它去干坏事,就答应了。哪知那徐捕厅倒也干脆,第二天就刻了出来。下官见有了自己的关防,就当日用它发了几道文书,不过是讲明购船事由,请百姓不要误解我湘勇水师。”

听了胡大纲的话,曾国藩皱起眉头想了许久,才道:“胡明府,你这件事做得着实有些唐突。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错他一次。”

曾国藩又对刘长佑说道:“刘大人,你马上派匹快马,飞速行文益阳县,请益阳县立即将徐捕厅手里的关防收回。用关防发出的几道公文,也要一并带回。本大臣要向巡抚衙门讲明情况。”

刘长佑急忙走出去布置。

曾国藩叹一口气,对胡大纲说道:“胡明府,你这次到益阳,可是办了件大事。本大臣想不到,你如此会办事。粤匪披猖,随时扑犯我湖南。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征剿。我水师可谓万事俱备,只缺战船。你到益阳不多几日,竟然购到三百几十只民船,真可谓大功一件。”

胡大纲慌忙起身道:“下官谢大人夸奖。说起来,一是因为百姓富庶,有闲船可卖;二是借助大人的威望。”

曾国藩正要讲话,一名亲兵匆忙走进来道:“禀大人,有一个乡绅模样的人,矮墩墩的身材,大大的眼睛。说是您老的好友。”

曾国藩知道这位亲兵是刚招募的,便道:“你对他说,本大臣正在会客,让他在门口稍候一会儿。”

亲兵道:“小人已把这话说给他听,他却说,无论您老见什么客,都要先见他。要不然,他便打进来!”

曾国藩一愣,未及言语,刘长佑推门走进来说:“大人,您看谁来了?”

刘长佑话毕把身闪开,一身便装的左宗棠哈哈笑着走进来。

曾国藩一见左宗棠,慌忙起身说道:“我一猜就是您!——除了左季高,谁敢这么大口气!——快坐下歇歇脚。子默,快让人摆茶。”

一回头,曾国藩见胡大纲还在旁边站着,便道:“胡明府,你先到官栈歇息。待本大臣看完底案,自然会传你。你下去吧。”

胡大纲急忙施礼退出。

一瞬摆茶上来,左宗棠与刘长佑全部落座。

曾国藩说道:“真是天要成全我湘勇!郭筠仙被江岷樵奏留襄办军务,我正犯愁军务乏人,哪知左季高便来到了衡州!”

左宗棠一甩花白的胡须,摆手道:“您快饶了左老三吧。我好不容易逃离一个苦海,您又要把我推进另一个苦海!——我主意已定,回柳庄好好读一年书,明年一定进京会试!我左季高就不信,我能当一辈子的老举人!”

曾国藩摆摆手道:“您又犯驴脾气!我跟您说过不止一次,我大清现在不缺少进士、翰林,缺得是经世大才!您是我大清不多见的兵事大家,正可大展身手,为什么非要去弄什么八股文哪?子默、罗山、孟容,哪个不是读书人?现在都已投笔从戎,为国效力!您倒好,转了一大圈儿,竟然又要去参加北闱!您现在已经是官身,中了进士又怎样?您是怎么劝我的?”

左宗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您说啥都没用,左季高明年一定要进京!”

刘长佑起身道:“曾大人,左大人劳顿一路,想来早已饿了,我去后面着饭堂备饭。”

左宗棠道:“子默,听说军营不准饮酒,你给左某单备一壶好酒。”

刘长佑边走边道:“这是自然。”

见刘长佑走出去,左宗棠忽然压低声音道:“涤生,绿营最近没再找您的麻烦吧?鲍起豹这个狗娘养的,您如何不参他?清德如何至今不见解往武昌?骆籲门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我怎么听说,清德在逃狱的时候,被看守的军兵打死了?是不是真的?”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季高啊,您能不能一件事一件事地问啊?您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我到底应该先答哪个?”

左宗棠道:“别的事且不去说他,您就说说鲍起豹和清德吧。”

曾国藩喝了口茶,说道:“鲍起豹是有圣恩的,我要参他,把握并不大。台湧、崇纶、官文、鲍起豹、青麟、清德,都是朝廷安在两湖的眼睛。张采臣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挤走!我惹不起他们,只能躲避。清德逃狱的事,我也听说了。至于是真是假,总归是骆籲门与上头的事。他不说,我也懒得去问。”

左宗棠想了一下说道:“我听筠仙在信上讲,塔齐布这个满人还不错。对了,璞山招募新勇这件事,您已经知道了吧?”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忽然起身说道:“季高,我们去看看罗山吧。”

左宗棠当晚宿在衡州曾国藩临时行辕。

把左宗棠请进自己的书房,曾国藩亲自沏了一壶茶摆上。然后,摆上棋盘,拿出棋子。

左宗棠大惊道:“涤生,下棋是最伤神的。您这么忙,怎么还不把这嗜好丢掉?”

曾国藩笑一笑,自嘲地说:“忙里偷闲,忙里偷闲。说起来,我已经十几天没有摸棋子了。孟容没回来,筠仙又被岷樵留下,罗山抵死不同我羿局。季高,您来的正好,我们好好对几局。”

左宗棠一边摸棋一边道:“忙里偷闲可以,成瘾就不好了。您好像已经成瘾。”

曾国藩道:“在京师时,我一直吸纸烟,后来就戒了。这棋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戒了。季高,您就留在我身边吧。您懂兵事,还能替我料理一下案牍上的事。我现在身边乏人。”

左宗棠道:“涤生,季高性直,说话不会拐弯。说错了什么,您不要怪罪。季高以为,团练想搞成气候,太不容易。以前我认为,只要把勇训练好,能上阵就行了。其实不然。粮饷无着落,督抚又掣肘,还要受满人的气。现在各省都在办团练,但无一成功。剿匪不行,扰民却有一套。周天爵所办的团练算是最好的,结果怎么样?吕贤基名气比您曾涤生大,结果又怎么样?连省城都不能容您,不得不跑到衡州来。您都成了这个样,跟着您又能怎么样?季高任着进东山白水洞读书,也不能再趟团练这个混水了。对了涤生,我打武昌返湘,路过监利时,在王柏心处短暂停留。在柏心先生的‘薖园’,得见柏心先生所著图书十几种,多关国计民生。可惜,柏心无意于名利。”

曾国藩忙道:“季高,我湘勇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您如何不介绍他到衡州来?”

左宗棠摇头道:“柏心只想著书传世,不想混迹官场之中。他是我目前所见当中,肯真正做学问的人。”

曾国藩不再言语,开始专心致志地下棋。

时候已到夜半,左宗棠已是困得哈欠连天,但曾国藩仍然两眼盯着棋盘,全神贯注,一丝不肯放松。

左宗棠气得一把掀翻棋盘,起身恨恨地说道:“您这个棋痨!您下起棋来如此着迷,还练什么勇!——只跟那洪秀全下棋,便能把他累死!我可是陪不起您了!”

曾国藩一边捡棋子一边嗔怪道:“您看您!这刚到兴头上,您却掀翻了棋盘!传出去,好像您赢得输不得似的!”

左宗棠打着哈欠说道:“您不用拿话激我,我偏不上您的当!”

曾国藩赔着笑脸说道:“季高,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总得让我尽兴吧?我都十几日没摸棋子了!”

左宗棠边推门边说道:“您自己玩吧。我是必须睡觉了。”

第二天,曾国藩、刘长佑,正陪着左宗棠用早饭,一名亲兵,领着一位下人模样的人,急火火地闯进了饭堂。

左宗棠一看,却是自家府里的一名下人,不由惊问一句:“高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府里莫非有事不成?”

高升先对着曾国藩与刘长佑施了礼,这才对左宗棠说道:“老爷,府里出大事了!安化的大姑爷,被巡抚衙门传进了省城,听说已被关进了首县大牢里!”

曾国藩一愣,忙问道:“高升,你不要急,慢慢说。安化的陶公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高升哭着说道:“曾大人,您老快救救我家大姑爷吧。小人听省城的人说,我家大姑爷这次犯的事不小,是抗捐,是要杀头的!府里的老奶奶和大小姐,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了!”

左宗棠把碗一推道:“团练劝捐扰民,扰到了我左季高的头上。涤生,您马上给我调一只小快船,我要进省去找骆籲门论理!”

曾国藩说道:“季高,您先坐下把饭吃完。您不要急,饭后,容我给骆抚台写封信过去,问明情由,我们再做道理。说不定,这是个误会。”

曾国藩又对高升说道:“高升啊,你不要怕。你家大姑爷不会有事的。”

曾国藩又把一名亲兵传进来,吩咐道:“你带高升到外面去用饭。”

左宗棠说道:“高升,你要快些。我们还要动身去省城。”

刘长佑道:“左大人,有曾大人过问此事,您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左宗棠压低声音叹口气道:“子默呀,您是有所不知啊。曾大人已经被他们逼出了省城,湘勇能不能办下去尚在两可。这个时候,骆籲门未必肯听他的话呀。巡抚衙门这是见我离开总督衙门,成心要给我个难看啊。”

曾国藩一笑道:“季高啊,您光想着曾涤生是团练大臣,怎么就忘了,曾涤生还是在籍侍郎啊!”

左宗棠苦着脸道:“就因为您是在籍侍郎,您这团练大臣,才挺到现在呀!”

饭后,无论曾国藩怎样挽留,左宗棠仍执意要进省去与骆秉章理论。曾国藩无法,只好让彭玉麟从营里调了一只小快船,又派了两名水勇,会同罗泽南、刘长佑一起,把左宗棠礼送出衡。

回到衡山城内,刘长佑自去操场看操。

曾国藩与罗泽南一同走进团练衙门。

两个人进了签押房,自有亲兵摆茶上来。

罗泽南沉吟许久才道:“涤生,我已想清楚。人各有志,不能相强。这件事,也怨不得璞山。一省巡抚,毕竟要饷有饷、要枪有枪啊!我们团练,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我们应该允许别人另寻高枝。”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璞山另寻出路是迟早的事,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你罗山可是教了个好门生啊!罗山哪,探马最近频繁来报,这几日,粤匪很可能要回头犯鄂。我们得抓紧训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