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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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恶名远扬曾剃头(3)

江忠源是湖南新宁人,字常孺,号岷樵,武举出身。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新宁雷再浩起义,声势颇大,湖南震动。各路官军连吃败仗,形势危急。江忠源遂在当地募勇,旋向雷再浩义军发起攻击。几经交手,竟将雷再浩生擒活拿,义军也登时散去。论功行赏,授浙江丽水知县。咸丰元年,率麾下楚勇奉旨到广西,从钦差大臣赛尚阿与太平军作战。累迁同知、知府,赏三品顶戴按察使衔。因病回籍疗疾,病痊留守长沙。太平军起,各地都在兴办团练,但成效最显著者,实江忠源一人也。

试想,一介书生曾国藩,怎能不高看他一眼呢?

从楚勇大营归来,曾国藩一改过去的举棋不定、怨天尤人的态度,决定振作起来,从无望之中寻找出一条出路,把团练训练成一支能打硬仗的劲旅。

晚饭前,曾国藩又乘轿到巡抚衙门找张亮基商量,由张亮基出面,借调提标中军千总诸殿元任省城团营教习;借调负责在湘阴查拿水匪的绿营千总杨载福和把总黄翼升,到发审局供职。张亮基都一一答应下来。

这时,省城四营湘勇都穿上了勇服,给军官的马匹也都全部分发给各营。此时的湘勇虽然还大都使用大刀、长矛、砍斧、铁棒等冷兵器,只有很少一部分勇丁使用抬枪、鸟枪,但训练并不懈怠。

不多几日,曾国藩在京师时的管家唐轩,也应召来到省城。曾国藩命其到粮台帮办事务。

这期间,浏阳周国瑜又暗中联络征义堂旧部,广收会党,只几日光景,人数便过万,势力超过了从前。即将再举义旗时,事机泄露。因此时长沙稍安,张亮基于是遣楚勇三营剿捕之,请曾国藩调一营湘勇配合。征战过程中,楚勇与湘勇从征义堂缴获近千杆洋枪,四门洋炮。事平之后,湘勇分得五百杆洋枪、两门洋炮。江忠源此举,对缺炮少枪的湘勇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曾国藩将这些新式武器平均分配给各营,内心却对江忠源,凭添了无比的感激。

此次“平乱”,楚、湘各勇共抓获“征义堂”会党近千人,其中大小堂主过百,总堂主周国瑜亦被擒获。

这些人被押到发审局后,曾国藩先把一些随从和盲目随从者挑出来。穷者杖责,富者罚银,由当地乡绅具保领回,着地方官严加看管;周国瑜及大小堂主以及主动响应者,均锁进站笼之中,放到车上,由勇丁押着游街三天,然后一律枭首示众。

发审局原有站笼五只,曾国藩见站笼者太众,又让人连夜打造了二十只。尽管如此,仍不够用。

不久,太平军遣人密至常宁、耒阳,封官许愿,暗中发展党众,想利用太平军攻打长沙时起事。有乡民将消息传递给县衙。两县急报发审局。

常宁知县禀称:“查粤匪多人入境,窜乡走里,蛊惑生事,请派兵捕剿。”

永兴知县禀曰:“探得耒阳地方厂下大河滩等处,土匪聚众滋事,请派官兵捕剿。”

曾国藩不敢迟疑半刻,当即给两县批饬回文,称:“现经派委教谕刘长佑,守备李辅朝,生员王錱等管带楚勇五百,湘勇三百,前往进剿。仰该县协同兜捕,并探明贼首踪迹,进兵途径。一面遣人至耒阳清泉一带,迎导大兵;一面飞禀省城。又给永兴武举陈步元,贡生刘茂廷,各札一道,即行饬差送往,令其出力堵截,以期迅速扑灭!”

批饬送走,曾国藩连夜遣恩赏教谕刘长佑、守备衔李辅朝、王錱,统率湘、楚各营八百人,飞驰赶往两地剿之。因动作迅速,不仅将太平军派到两地的三十余名神兵天将一举抓获,还把刚在当地发展的一名天将、九十二名天兵捕拿。

这些人被押到发审局后,曾国藩马上升堂审理。

刚刚审理了七十几人,曾国藩已然惊得目瞪口呆。因为曾国藩发现,在这九十二名新入伙的天兵当中,竟然有六十几名,是上次被乡绅具保领回去,着地方官严加看管的征义堂旧部!这些人不仅不思悔改,竟然又跑到别县参加了太平军!显然,这些人是铁心与大清国做对头了——如果此次再放过他们,他们只要有机会,肯定还要参加太平军!

曾国藩先把已经招认的三十名天兵天将锁进站笼里,游街后枭首;余下的人全部关进大牢里,想和按察使陶恩培以及两县的父母官们商量后再决定如何发落。

但事关发审局的事务,明哲保身的陶恩培是不敢插手、进言的;而两县知县奉命进省后,却又坚决不同意对这些人处以极刑。理由是:用刑过猛,民会更加不稳;尤其是非常时期,更要小心从事。

把两县知县送走后,曾国藩半夜未得入眠。

第二天尚未起床,又有消息传到曾国藩耳中:有十几名太平军扮作逃荒人模样遣入湘乡,欲对荷叶塘曾府下手;朱孙诒得到确报,当即带衙役及团练赶到荷叶塘,将正欲下手的这十几名太平军抓获——这些人正由团练解送省城。

朱孙诒最后又向曾国藩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已派专人带着团练日夜守候在荷叶塘,一有可疑的人出现,马上逮问。

读过朱孙诒的禀文,曾国藩当即作出决定:将从两县抓获的人全部斩首,无一宽免!以后也要如此!曾国藩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乡民安分守己,不敢轻上“贼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平军无机可乘,断绝其来湖南生事的念头。使湖南真正达到“盗贼屏息,莠民多改而从善的”目的。

当日,他又收到安化县急报:称有乡绅林某以办团卫里为名招募乡愚、痞棍、市井恶霸五百余人结伍。现在派人到外省购枪买炮,又暗中去联络太平军,欲杀官起事。

曾国藩当机立断,马上派快马赶到衡阳传令:札饬刘长佑、江忠济二人起所有勇丁,飞赴安化捕剿。曾国藩特别密告刘长佑,除首领押解省城审讯外,所有胁从可就地处斩。

一时间,湖南各县,刀光剑影,风声鹤唳;人人恐惧,户户小心。到处是一队队抗枪抡棒的湘、楚勇丁,由一县杀往另一县,无一处不到。使遣匿在各乡村准备起事的零散太平军,藏无可藏,躲无可躲,真正叫苦也。

长沙发审局的血腥气开始越来越浓重。

“曾国藩”三个字也很快被“曾剃头”、“曾屠夫”所取代。一时间,太平军对曾国藩切齿,许多想投靠太平军的百姓亦把曾国藩恨入骨髓。

曾国藩在湖南大开杀戒,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请看他上给朝廷的《严办土匪以靖地方折》中的几句最关紧要的话:

“湖南会匪之多,人所共知,去年粤逆入楚,凡入天地会者,大半附之而去,然尚有余孽未尽。此外,又有所谓串子会、红黑会、半边钱会、一股香会,名目繁多,往往成群结党,啸聚山谷。如东南之衡、永、郴、桂,西南之宝庆、靖州、万山、丛薄,尤为匪徒卵育之区。盖缘近年有司亦深知会匪之不可遏,特不欲其祸自我而发,相与掩饰弥缝,以苟且一日之安。积数十年应办不办之案,而任其延宕;积数十年应杀不杀之人,而任其横行,遂以酿成目今之巨寇。今乡里无赖之民,嚣然而不靖,彼见夫往年命案、盗案之首犯,常逍遥于法外。又见夫近年粤匪、土匪之肆行,皆猖獗而莫制。遂以为法律不足凭,官长不足畏也。平居造作谣言,煽惑人心,白日抢劫,毫无忌惮,若非严刑峻法,痛加诛戮,必无以折其不逞之志,而销其逆乱之萌。臣之愚见,欲纯用重典以锄强暴,愿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臣身得残忍严酷之名,亦不敢辞。但愿通省无不破之案,即剿办有棘手万难之处,亦不敢辞。……誓当尽除湖南大小会匪,涤瑕去秽,扫荡廓清,不敢稍留余孽,以贻君父之忧。至于教匪、盗匪,与会匪事同一律。……臣寓馆设审案局,派委妥员二人,拿获匪徒,立予严讯。即寻常痞匪,如奸胥、蠹役、讼师、光棍之类,亦加倍严惩,不复拘泥成例,概以宽厚为心。当此有事之秋,强弱相吞,大小相侵,不诛锄其刁悍害民者,则善良终无聊生之日。不敢不威猛救时,以求于地方有益。”

“用重典以锄强暴”和“威猛救时”,这是曾国藩献给朝廷的两剂良药。

该折摆到咸丰案头后,咸丰对该折的批复则是:“知道了!办理土匪,必须从严!务期根株净尽!”

放下笔,咸丰感叹一句:“这个曾国藩,说不定还真能干出点名堂!——可惜是汉人。”

“方今民穷财困,吾辈势不能别有噢咻生息之术,计惟力去害民之人,以听吾民之自孳自活而已矣。去冬之出,奉命以团练为名。近来不谈此二字,每告人曰:‘乡村宜团而不宜练;城厢宜练而不宜多。’如此立说,明知有日就懈散之弊。然懈散之弊尚少,若一意操切行之,则新进生事者,持札四出讹索逼勒,无所不至,功无尺寸,而弊重邱山,亦良可深虑也。”

——摘自《曾文正公全集.书札.与朱石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