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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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恶名远扬曾剃头(2)

按大清官制,武官自将军以下,见了二品文职大员,是必须要施礼问安的。武官品级虽高,身份却卑;文职品级虽低,身份却尊。曾国藩眼下虽是丁忧官员,可毕竟是大清堂堂的正二品侍郎。琦善见了曾国藩,是必须要施礼问安的。琦善却全然没有把曾国藩当成二品侍郎。

见曾国藩只管两眼望着前方不说话,萧孚泗道:“大人,我们走吧?”

曾国藩这才惊醒道:“走吧!”心情却不再似先前的舒畅。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忽然又出现一个整齐的营盘。号旗在风地里呼啦呼啦地作响,几百人正在一块空地上演练阵法。

曾国藩暗道:能这样严格会操的,定是江忠源的楚勇。

萧孚泗已对着哨兵喊:“快去通报你家大人,湖南团练大臣曾大人来了!”

哨兵闻言转身走进辕门。

不一刻,满脸疲倦的江忠源匆匆地走出来。

曾国藩这时已走出轿子,一见江忠源正要开口讲话,江忠源却一步抢过来边行大礼边道:“署湖北按察使帮办湖北军务司里江忠源叩见大人!”

一听这话,曾国藩猛然记起,江忠源已经升署了湖北按察使,下旨的时间和琦善署理河南巡抚只差一天。

曾国藩一把把江忠源抱住,道:“江臬台,您已是朝廷带兵大员,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丁忧的官员!您是要羞杀涤生了!”

江忠源站起身说道:“大人自谦,岷樵却不敢不师事之。大人快快请营房里歇息。”

到了营房的办事房,江忠源着亲兵先沏上一壶茶来,又传话给伙房,速速置办一桌素席抬进来,他要与故人长谈。

重新落座,江忠源当先说道:“司里上日随抚台到发审局去看望大人,因是例行公事,无法与大人详谈。原打算过一二日,单独去看望您,好好和大人说说话。哪知回营的当日,便被抚台遣调到城外!岷樵正要找个时间进城去看望大人,怎奈事繁,武昌周边长毛频频出现,细作出入又密,岷樵是一刻也不敢离开大营——大人不生我的气吧?”

曾国藩道:“将军威名赫赫,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日,岂能以私废公?将军带勇助守长沙,才保得湖南几次度过险情。此情此义,天地可鉴!我来军营,一来解思念之苦,二来则是要向您老弟学习办团练的经验。”

江忠源笑道:“大人敢则是来讥讽岷樵的吧?大人是我大清,声震寰宇的五部侍郎。兵部的事情了如执掌,这些谁个不知!”

曾国藩小声问:“岷樵,您已是鄂臬,怎么还不去赴任?”

江忠源道:“武昌并不肃静,我想等等看。”

曾国藩诚恳地说道:“不说这些了。岷樵啊,我们说些家里话吧。家里都好吧?京师一别,屈指算来,总有五七年了!涤生真是无日不思念啊!”

江忠源被曾国藩的真情所感动,他站起身道:“岷樵是个不中用的人。如不是长毛起事,我是真想定下心来,跟着大人好好学学书法呢!大人此次临危受命,不啻旱天雨露,真湖南之幸事!大清之幸事!——大人到了长沙,岷樵就知道,大清的江山有救了!大人啊,这不夸张吧?”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岷樵啊,您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苦衷!我是个丁母忧的人,期未满而任事,已属不该;如再张扬,天下人将如何看我!我又如何面对天下人!”

江忠源忙道:“大人此言差矣!如不是长毛作乱危及社稷,皇上岂能亲自下旨,让大人出山,主办湖南的团练?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大人既已出山,就该放开手脚,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大事业!岂能因顾忌别人的议论,而畏首畏脚?大人非小官小吏可比,大人可是朝廷倚仗的重臣哪!——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国之将破,孝又何存?大人,岷樵素来言直,还望您老宽恕唐突。岷樵适才所言,一半是公心,一半是私情。公心则是,盼大人练出劲旅,力挽狂澜,重整大清江山;私情则是,大人成名,岷樵也能分一点荣誉,得一分功名,也好留个美名在人间。

江忠源的一番话,直说得曾国藩沉思良久,开言不得。

这时,两名亲兵抬着一桌素菜走进来。

江忠源急忙让亲兵传话,请萧孚泗等人到大饭厅用饭。

萧孚泗进来道了谢,才同着亲兵走出去。

江忠源这里亲自为曾国藩重斟一杯茶,自已也倒了一杯女儿红,这才端起杯道:“岷樵这第一杯酒,祝大人练勇有成,扫除湖南境内的一切丑类!”话毕,一饮而尽。

江忠源抹了抹嘴,又给自已倒上一杯,道:“这第二杯酒,祝大人练成劲旅,扫除海内丑类,还百姓一分安定,还大清完整河山!”

江忠源话毕,非常豪爽地再次将酒一饮而尽。

曾国藩执壶在手,想亲自为江忠源斟上一杯酒。

江忠源不依,劈手夺过壶,自已倒满,双手举起酒杯道:“这第三杯酒,祝大人功成之后,施展平生抱负,为大清再造康乾盛世!”

曾国藩站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半晌不语,脑海乱糟糟一片。

许久许久,曾国藩放下茶杯,长叹一口气道:“咳!涤生受命来到长沙练勇,尚未有眉目,已是千难万难!我去绿营操场去挑几名教习,鲍起豹见了涤生,不仅不施礼问安,竟然连马都未下。我乘轿来您大营,半路遇见湖北提督琦善。琦善现虽署豫抚,但终归是莽夫而已,不仅坐着绿呢大轿,还摆出中堂的仪仗!皇上让他赶往江宁助守,他离开武昌,哪料却偷偷把营盘扎在长沙的城外!——更让涤生不解的是,他琦善的大营会操,不练抬枪不练火器,却让营丁在大操场跑来跑去。若非我亲眼见到他,我还以为是旗营呢。真不知这琦抚台在玩什么名堂!”

江忠源哈哈笑道:“大人讲这种话,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岷樵不信,琦善的做法能瞒过大人的眼目!”

曾国藩小声道:“他难道在让营丁练习逃跑的功夫?这大清可是他满人的天下呀!”

江忠源愤愤接口道:“大人还说!——没有这些败类,洪秀全能一呼百应?肃顺有句名言:这大清的江山,是生生让他们自已人给糟蹋了!”

曾国藩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忽然问道:“岷樵啊,您久历前线,与长毛拼杀日久。您看这姓洪的,真能把大清江山夺去?”

江忠源兀地放下酒杯,断然说道:“这洪秀全、杨秀清等人,乃乌合之众。如果这些人真把江山夺去,我泱泱中国可算彻底完了!太平天国不信医不信药不信孔圣,扒寺庙毁书院砸古迹,又焚图书烧典籍!把我中华根本统统视为异端,视为妖孽,坏我伦常,灭我仕子信仰!信什么?信一个随口胡谄来的上帝!而且这个上帝,还不是夷人所信的上帝,是他洪秀全自己。用心何其毒也!一靠弥天大谎,二靠愚弄百姓,这样建立起来的国家,百姓还想有好日子过吗?英夷、法夷、俄夷等外邦,又岂能错过大好的入侵机会!洪上帝只能使百姓越发愚昧,愚昧势必贫穷,贫穷还想不挨打受欺吗?大人哪,您老是朝廷重臣,岷樵则人微言轻。岷樵竖起大旗,有几人响应?大人振臂一挥,何止千应万应!大人受命出山,恰得其时,天下仕子必能呼应:拯黎民于水火,挽狂澜于即倒。大人哪,您老不能再犹豫了!”

曾国藩放下茶杯,沉思良久,忽然又问:“涤生还有一事不明。岷樵啊,依您看来,要剪灭长毛,应从何处下手?”

江忠源一听这话,急忙放下酒杯,应道:“大人哪,岷樵已仔细想过。要想将长毛彻底剪除,除在陆路练成一支劲旅外,还要有一支颇能作战的水军。长毛能在长江沿线横行肆虐,一靠势众,二靠船坚。夷人是最势利的,谁出的银子多,他便将快枪重炮大铁船卖给谁。长毛现在到处掠夺我金银,每打破一城,无论百姓、官府,先拿下的便是银子,运走的也都是财皂。有了银子,向夷人买枪、买炮、买船,无一不买。夷人见了大堆的银子,还有不满口应允的?他们乐呀!依岷樵推测,金陵是早晚都要破的。长毛对金陵势在必得!”

这最后一句话刚一落音,曾国藩神色顿变,惊道:“如果长毛占据了金陵,他不还得回犯武昌和长沙吗?大清的半壁江山,不是要尽陷敌手了吗?长沙守军原本就不多,您又要去武昌,这湖南——”

江忠源接口道:“岷樵今日要对大人说的话是,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大人必须痛下决心!重振昔日曾侍郎雄风!只要大人练成劲旅,长毛就奈不了长沙分毫!

曾国藩皱眉说道:“团练一无饷粮,二无枪械,如何能练成劲旅呀!”

江忠源很肯定的说道:“只要您老想办的事,还有办不成的?”

曾国藩没有言语,静静的思索起来。

饭后,曾国藩顾不得歇息,又开始和江忠源探讨起建立水师的事情。

江忠源有问必答,侃侃而谈,凡是知道的,全部向曾国藩和盘托出。

曾国藩为什么如此高看江忠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