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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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祁中堂天生和汉官有仇(1)

导读:钦命花沙纳钦差大臣督办军务,只为他会打长拳,这等笑话只有大清国能闹。

洪秀全坐拥武昌不再思进取,认为已成王业;杨秀清天父上主皇上帝附体,执意要取金陵。

太平军攻城略地甚凶猛,大清官员你争我夺好热闹。

(正文)武昌失守的消息传进京师不足十天,徐广缙、向荣与和春的折子又先后递进军机处。

军机大臣祁寯藻一见到这三篇折子,不敢耽搁,当日便递进宫去。徐广缙是为常大淳等一班战死的官员请恤的,向荣的折子是汇报军情的,和春的折子则是请拨饷银的。两篇折子均是由徐广缙代递的。

和春最会苦穷,这篇请饷折子写得尤其可怜。和春说:军兵每日仅以白菜、桑叶充饥,已饿昏十之三四,尽管这样,一见长毛影子,仍奋勇杀敌。云云。和春是否当真敢去见长毛的影子,只有鬼才知道。

但和春的这篇文理欠通的奏折,竟看得咸丰险些要当着王、大臣的面哭将出来。

咸丰当即传谕户部,从速拨金三万两为和春应急。

户部尚书是大学士杜受田兼署,此时正在病中,户部主事的是侍郎肃顺。

肃顺见咸丰张口就让户部往和春大营拨三万两帑金,急忙跪下接旨,道:“奴才下去就办。”

爬起来后,肃顺气愤地想:“真是活见鬼了!银库现在连半两银子都找不出,哪来什么帑金!——辍朝两日,皇上怎么变成这样了?莫非真像宫里传的那样,得了失心疯?”

肃顺只能在心里想,并不敢当众说破。

临下朝,咸丰忽然又下一旨:著赏军营戴罪效力期满回京的琦善三品顶戴,升署湖北提督,统带旧部速赴长沙,觑机收复武昌。钦此。

琦善终于在左都御史花沙纳的一力保举下,被咸丰重新启用。

琦善是满洲正黄旗人,博尔济吉特氏。字静庵,袭侯爵。历任巡抚、总督、将军等要职。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他时任直隶总督,允义律在广州议和,并诬林则徐措置失当。上奏道光帝,力主妥协求降。旋被任命钦差大臣赴广东议和。到广州后,力反前钦差大臣林则徐所为,遣散水勇,拆除海防。在英国侵略者威逼下,擅自签订丧权辱国之《穿鼻条约》,私许割让香港、开放广州、赔偿烟价六百万银元。经广东巡抚怡良揭发,被革职拿问。旋又起用,出任驻藏大臣、四川总督。赴新疆办案,再次诬良为盗,滥杀无辜。被钦差大臣萨迎阿逮京问罪,交三法司会审。琦善因是大学士,又是袭侯,竟大闹公堂,致使会审中止。上命礼部侍郎兼署刑部侍郎曾国藩主审。琦善终被革职革爵,被依法问罪。

当日傍晚,又一道密旨发往徐广缙大营:徐广缙等奏湖北省城御贼阵亡之巡抚等守城将弁,请旨赐恤等语。湖北巡抚常大淳、提督双福、学政光禄寺卿冯培元、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道员王寿同、王东槐、林恩熙,知府明善、董振铎,同知周祖衔、知县繍麟,而总兵王锦繍、常禄皆以援师入城助守,亦战殁。常大淳著赐总督衔,按总督例赐恤,并加恩予谥文节,祀昭忠祠。提督双福、学政光禄寺卿冯培元等以下各官,另有旨。钦此。

几乎与此同时,咸丰又往福建发圣旨一道:著赏福建按察使青麟二品顶戴,升署湖北巡抚。著该员速赴长沙徐广缙大营,与徐广缙会商作速收复武昌,清剿境内贼匪,不得有误。钦此。

为什么琦善做为湖北提督,不去湖北上任而要来湖南的长沙呢?青麟作为湖北巡抚,也应该到湖北上任才是。

因为这时,湖北除个别几个小城郭外,大部分地区都已被太平军占领。现在的湖北提督府不仅暂在长沙屈居,连湖北巡抚衙门、湖广总督衙门,也都安在了长沙。

大清的湖北省,现在是名存实亡。

琦善一见到圣谕,不由大喜过望。当天就上折谢恩,信誓旦旦地表示:奴才在宁古塔闻知粤匪作乱,已经提前训练了二百余名健勇。奴才明日便带着健勇动身飞赴长沙任所。奴才蒙天恩重回沙场,定然不负圣恩,将那长毛杀绝灭光。

咸丰接到琦善的谢恩折子,很快把文庆、花沙纳等几位满贵大员传来,高兴地说道:“挽回大清江山,还得咱们满人!琦善真是爱国!看样子,以前对他的处置,有些重了。”

花沙纳急忙跪倒,道:“皇上真是圣明!百官若都像琦善这样爱国,长毛如何敢这般猖狂!”

咸丰和花沙纳的话当日即传到户部侍郎肃顺的耳中。肃顺一笑。

文庆这时已由协办大学士变成了大学士,但仍管理宗人府和内务府。

不久,咸丰不知听从了哪位军机大臣的劝告,说花沙纳不仅会识人,还会打长拳,还多少会些气功。据说花沙纳在山上练拳时,十米之内树木皆动,威力甚是了得。

咸丰一听大喜,当即下旨:著赏加花沙纳钦差大臣衔,驰赴湖南、湖北督战。

花沙纳见到圣旨莫名其妙,但又不敢抗旨不遵。走的那天,咸丰又在京师城门,带着文武百官为花沙纳摆酒送行。

花沙纳不知是吓的还是真受了感动,竟然跪地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把雪白的额头磕成乌青。

临行,咸丰忽然道:“花沙纳呀,朕一来为你送行,二来是想让你打一路长拳。朕自小习武,练的却是咱自家的功夫。这长拳朕听说过,却不曾见过。朕今儿想开开眼。”

花沙纳乌青着额头再次扑嗵跪倒道:“回皇上话,皇上圣明。奴才今年四十有七,加之大病初愈,不要说打长拳,就是多走几步路,也喘得不行。何况,奴才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长拳、短拳。”

咸丰一听这话,才知道上了举荐人的当。但圣旨已下,却也不好收回。

花沙纳哭丧着一张苦瓜脸,乘上一辆马拉轿车,带着百十名随从,直奔长沙而去。哪知刚出京师不远,就开始浑身抖动,在马拉轿车里翻滚起来,连喊带叫。随行军兵一见钦差得了急症,哪还敢前行半步,只好掉转车头跑回京城。

咸丰闻报,只好再传圣旨:著赏花沙纳病假一月,毋须到湖南、湖北督办军务,假满仍回原任;湖广军务仍著钦差大臣徐广缙督办。

琦善兴高彩烈地带着所谓的勇丁,来到长沙的临时湖北提督府。

到的当日,琦善便去拜望同在长沙办公的上宪湖广总督徐广缙。

徐广缙一见琦善急忙降价迎接,不敢拿大。琦善仗着以前做过大学士,头上曾经还袭过侯爵,也不客气。一见徐广缙便称老弟,绝口不称制军。徐广缙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临别的时候,徐广缙又亲自送到辕门,把琦善扶进大轿,这才回署,内心却开始焦躁起来。他这湖广总督本就当得窝囊,连个正式的衙门都没有,如今又来个比他资格还老的满人做他的下属,他这总督还想当稳吗?

徐广缙越想越气,也不进内室吃饭,只在签押房拿着根水烟,一口接一口地吸。

琦善出了总督衙门,竟奔青麟的巡抚衙门,却扑了个空,青麟尚未到任。

驻扎在武昌左右的抚标、提标残部,以及从外省征调来的各路人马,得知前军机大臣琦善到了长沙,都陆陆续续地赶来见他。不甚大的提督府,倒也热闹了几天。

张亮基虽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出于礼节,也带着署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湖南提督鲍起豹、总兵清德等十几名属下,到提督府拜了拜他。

琦善却只是和鲍起豹、清德等满人谈话,倒把个张亮基晒在一边。张亮基怀揣着一盆火跑来,倒讨了个没趣儿,只好略坐了坐便告辞。

第二天,按官场规矩,琦善须到湖南巡抚衙门去回拜张亮基。但琦善好像有意要打破这规矩似的,没去回拜张亮基,倒回拜了湖南提督鲍起豹。

鲍起豹这日正和清德几名下属摸麻雀,闻报,赛似平空里掉下来几千颗太平军的首级,急忙就往里接。

鲍起豹一见琦善,坚决不称军门,却一口一个老中堂。属下们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叫。

琦善倒还识趣,连连摆手道:“鲍老弟,那是从前的事,现在万不要再这么叫。传扬出去,让那些汉人笑话。”

鲍起豹道:“普天下都知道老中堂是冤枉的——全是那曾涤生仗着有几分胆量做成的!多杀几个回回有什么错?汉人有什么好?——如果早把汉人赶尽杀绝,又哪来的什么长毛!卑职是替老中堂叫屈哟!”

琦善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夫这不又出来了吗?——谁又奈我何!”

鲍起豹正要讲话,清德这时却道:“老中堂和军门大人还不知道吧?——听说那曾涤生,回籍丁忧还不安分,竟然替地方衙门,一次斩了上百名的无辜百姓!万民折子都上到了巡抚衙门了呢!连湖南最有名的大讼师苟德存,都惊动了!控曾涤生丁忧期间,插手地方政事。现在全湖南已是物议沸腾!——着他这样的酷吏来帮办湖南团练,不是胡闹吗?”

琦善精神一振道:“老夫来长沙已有几日,如何一丝也没有听到?别是其他人做的,安到曾涤生头上的吧?按咱祖宗家法,丁忧官员敢插手地方政事者,杀无赦!他曾涤生做过刑部侍郎——”说着摇了摇头:“老夫不大敢信。鲍军门,你老弟以为呢?”

鲍起豹笑道:“侯爷,咱还是说些高兴的话吧。城东的醉红楼,新近添了三个局子。那小模样,嗨,绝了!”鲍起豹连琦善的爵位也给恢复了。

琦善道:“老弟,老夫这次起复不很容易。等收复武昌以后,再吃老弟的花酒吧。老弟你这几日,对那曾涤生还真得访听访听。无风不起浪啊!——等他进省来办什么团练,说什么可都晚了。”

鲍起豹道:“侯爷,他们汉人的事关咱个鸟!”

琦善牛眼一瞪道:“老弟,你如何这般糊涂?——老夫这一年军台效力,是哪个审成的?宁古塔你是没去过呀,方圆上百里的大草甸子,狼虫虎豹整夜在你的屋前屋后转悠!所幸啊,营里的军兵们,也还都知道老夫有些来历。要不可惨啦!”

鲍起豹眼珠一转道:“侯爷,曾涤生这件事还不容易吗?——侯爷就直接,给咱家万岁爷,上个折子,参他曾涤生,丁忧期间插手地方政事,不就结了?何用访听啊?——就算闻风而奏又能咋的!”

琦善长叹一口气道:“鲍老弟呀,老夫现在仅仅是个提督。武职参文官,不合体例呀!”

清德这时眼珠一转插话道:“侯爷何不把折子改成书信送给御史去办?”

琦善道:“偏偏老夫位在湖北,湖南的事搭不上界呀!——别再让天下人,说咱是挾嫌报复。鲍老弟呀,这件事,只能你出面替老夫去访闻才合适。”

鲍起豹道:“卑职如果能办,何必侯爷费口舌。侯爷有所不知,巡抚衙门有个师爷叫左季高的,是曾涤生的挚友。就算御史上了折子,如果巡抚衙门矢口否认,还不是和没做一样?——卑职的意思,最好鼓动哪位大学士,或军机大臣,参他一本,这事才牢靠。”

琦善不再讲话,又喝了一会儿茶,略谈了谈战事,便起身告辞。

不久,湖北巡抚青麟也来到长沙的临时湖北巡抚衙门。

这时的长沙,成了大清开国最热闹最繁华的时期。光二品以上的文职大员,就有七八位,武职大员更多。往来的绿呢、蓝呢大轿,把长沙百姓的眼睛都看花了。

太平军攻占武昌后,杨秀清原本是想稍加休整就兵发长沙的。如今见长沙大军云集,哪还敢轻动。只是派出少许战船在江面游弋,等待良机的到来。太平军船只有时就进入湘江,吓的湖南水师船只到处躲避。太平军气势之盛可想而知。

湖南巡抚张亮基知道这样下去,终要酿成事端,便把左宗棠找来商量办法。左宗棠这时心中已替中丞大人想到了一个主意。

两个人在签押房先谈了几句天气,这才谈正题。

张亮基重重叹一口气道:“季高,你估算,这武昌何时才能收复?”

左宗棠愤愤地说道:“青麟是满天下皆知的胆小鬼,而琦善虽懂兵事,也是大清国数一数二的大混蛋,徐广缙又是个不着边际的人。指望他们收复武昌?无期!”

张亮基急忙低喝一声:“季高!你这张嘴,早晚要给自已惹祸端!本部院问你什么,你便讲什么——须知隔墙有耳。人的脑袋只有一个,你看这武昌——”

左宗棠脸一红,自嘲道:“也就是中丞大人能容纳季高——要说收复武昌么,依季高看来,怕不是一时半时便能办的事。就现在湖北的兵力而言,自保尚且难,何谈进攻?——听说,朝廷现在正从奉天、吉林、黑龙江三地往关内调兵呢。”

张亮基长叹一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湖北巡抚衙门和湖北提督府,也总不能长驻长沙不走啊!长沙现在算什么呢?本部院这个堂堂的湖南巡抚,现在倒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白天怕公婆,晚上怕丈夫啊!”

左宗棠从袖中摸出一个折子,往张亮基的手里一递道:“季高已替大人拟了个折子,请大人看一看,使得使不得?”

张亮基心里先赞叹一句:“真不愧今亮二字!”便急忙看起来。

看着看着,张亮基忽然眉开眼笑。他把折子一合道:“誊抄一遍,今夜就拜发!”

左宗棠替张亮基拟的这个折子都写了些什么呢?

折子中有这样的几句话:长毛在武昌屯兵越来越多,官军收复武昌已非一时一日之功。长沙驻有本省官军一万五千人,湖广总督衙门暂驻后,兵力几日光景便增至二万五千人;湖北巡抚衙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及提督府等衙署移驻长沙后,长沙驻军猛增至七万余人,几乎无处不驻军、无处无官署。现如今长沙调兵不仅颇费周折,湖北调兵更是不易;两湖不能通补,倒有所牵制,于剿匪大为不利。臣拟在长沙城南八十里处,建湖南巡抚衙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门,以为办事守城之用。

左宗棠正话反说,不说让湖北巡抚衙门迁出,倒说为办事方便,自已的署衙想迁出长沙,给湖北的官员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