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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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出征号角吹响(2)

谕曰:“据崇纶等奏,湖北情形万分危急,速派劲旅援鄂,等语。此时惟曾国藩统带炮船兵勇,迅速顺流东下,直抵武汉,可以扼贼之咽。此举关系南北大局,甚为紧要。此时水路进剿,专恃此军。该侍郎必能深悉紧急情形,兼程赴援。曾国藩此次赴援,军火、粮饷等物,悉由湖南供支。若有短缺,惟该抚是问!”

一见咸丰动了真怒,徐有壬一句怨言未敢出口,当日即将已筹备齐整的一万二千石粮米、一万八千石煤炭,另有盐四万斤、油三万斤,军械数千件、子药二十余万斤,全部交给随曾国藩一同进省的李瀚章之手。李瀚章不敢怠慢,督命随船夫役,将湖南藩库支给的所有应需之物,紧急造册装船。

曾国藩在长沙只耽搁了两天,然后便由省城直接回了湘乡。

此次出征,面对比自己多几倍的太平军,前景实难预料。曾国藩不能不在行前,去看看父亲、看看家人,去看看老亲故旧。同时,还要到祠堂,拜一拜祖宗。

他在家里只住了一夜,便又匆匆返回衡州。

咸丰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公元1854年2月25日),曾国藩传令水军各营、陆军各营会师于湘潭,定前、后、左、右、中旗帜,各用其方色,以别于大清国经制之水师。曾国藩特请胡林翼陪同自己对部队进行检阅,刘蓉亦由广东押运军火归来。刘蓉此次所押回的军火,均从外洋所购,有千余支快枪,有各种型号的大炮。最让曾国藩和刘蓉高兴的是,他们从洋人的手里,购买到了与湘勇在岳州所得洋炮相匹配的炮弹。因款需太少,品种虽多,但数量却不多。

水、陆两师共有官勇一万七千人,旗掩半个天空,声震百里之遥。

这是湘勇水、陆二师练成以来,曾国藩首次举行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检阅。

在长沙的王錱得到消息后,竟彻夜不得入眠。

第二天,王錱突然病了。

曾国藩在胡林翼的陪同下,对麾下各营整整检阅了两天。检阅之前,曾国藩先将自己拟就的《劝诫营官四条》、《劝诫委员四条》、颁布全军各处。又写《劝诫绅士四条》一文,拟随军张贴、散发。

《劝诫营官四条》特别标明:“上而统领,下而哨弁,以此类推。”

全文如下:“一曰禁骚扰以安民所恶乎贼匪者,以其淫掳焚杀,扰民害民也。所贵乎官兵者,以其救民安民也。若官兵扰害百姓,则与贼匪无殊矣!故带兵之道,以禁止骚扰为第一义。百姓最怕者,惟强掳民夫、强占民房二事。掳夫,则行者辛苦,居者愁思。占房,则器物毁坏,家口流离。为营官者,先禁此二事。更于淫抢压买等事,一一禁止,则造福无穷矣。

二曰戒烟赌以儆惰战守乃极劳苦之事,全仗身体强壮,精神充足,方能敬慎不败。洋烟、赌博二者,既费银钱,又耗精神。不能起早,不能守夜;断无不误军事之理。军事最喜朝气,最忌暮气。惰则皆暮气也。洋烟瘾发之人,涕洟交流,遍身瘫软。赌博劳夜之人,神魂颠倒,竟日痴迷。全是一种暮气!久骄而不败者,容或有之;久惰则立见败亡矣。故欲保军士常新之气,必自戒烟赌始。

三曰勤训练以御寇训有二端:一曰训营规;二曰训家规。练有二端:一曰练技艺;二曰练阵法。点名、演操、巡更、放哨,此将领教兵勇之营规也。禁嫖赌,戒游惰,慎语言,敬尊长,此父兄教子弟之家规也。为营官者,待兵勇如子弟,使人人学好,个个成名,则众勇感之矣。练技艺者,刀矛能保身,能刺人;枪炮能命中,能及远。练阵法者,进则同进,站则同站。登山不乱,越水不杂。总不外一‘熟’字。技艺极熟,则一人可敌数十人;阵法极熟,则千万人可使如一人。

四曰尚廉俭以报众兵勇心目之中,专从银钱上著意。如营官于银钱不苟,则兵勇畏而且服。如银钱苟且,则兵勇心中不服,口中讥议。不特扣减口粮,缺额截旷而后议之也。即营官好多用亲戚、本家,好应酬上司、朋友,用营中之公钱,谋一身之私事。也算是虚糜饷银也,难免兵勇讥议。欲服军心,必先尚廉介。欲求廉介,必先崇俭朴。不妄花一钱,则一身廉;不私用一人,则一营廉。不独兵勇畏服,亦且鬼神钦伏矣。”

《劝诫委员四条》则是以下四条:一曰习勤劳以尽职;二曰崇俭约以养廉;三曰勤学问以广才;四曰戒傲惰以正俗。

《劝诫绅士四条》为以下四条:一曰保愚懦以庇乡;二曰崇廉让以奉公;三曰禁大言以务实;四曰扩才识以待用。

《劝诫绅士四条》特别注明:“本省乡绅外省客游之士,皆归此类。”

检阅完毕,胡林翼回到岳州黔勇大营。

曾国藩则于当晚,将水、陆各营营官,传至临时行辕,商定出征日期,并连夜拟就《报东征起程日期》一折,和《留胡林翼黔勇会剿》一片。

《报东征起程日期折》曰:“奏为恭报微臣起程日期事。窃臣于上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奉旨援剿皖省,迄今已将两月,曾经具奏一俟战船办齐,,广炮解到,即行起程,两次奏明在案。兹于正月二十六日,衡州船厂毕工。臣即于二十八日,自衡起程。湘潭分造之船厂尚未尽毕,臣到潭须耽搁数日,昼夜督办。到长沙时,支领军械数千余件,搬运子药二十余万;又须守催数日,即行趱程长征,驰赴下游。臣所办之船,拖罟一号、快蟹四十号、长龙五十号、舢板艇一百五十号,皆仿照广东战舰之式。又改造钓钩船一百二十号,雇载辎重船一百余号;所配之炮,借用广西者一百五十位,广东购办者,去年解到八十位,今年解到二百四十位,本省提用者一百余位。所募之勇,陆路五千余人;水师五千人。陆路各营,编列字号,五百人为大营;不满五百者,为小营。水路分为十营,前后左右中为五正营,正营之外,又分五副营。正营旗用纯色,副营旗用镶边。陆路操练已久,差觉可用。水路招集太骤,尚无可恃。所备之粮台,带米一万二千石,煤一万八千石,盐四万斤,油三万斤。军中应需之器物,应用之工匠,一概携带随行。合以陆路之长夫、随丁,水路之雇船、水手,粮台之员弁、丁役,统计全军约一万七千人。臣才智浅薄,素乏阅历,本不足统此大众。然当此时事艰难,人心涣散之秋,若非广为号召,大振声威,则未与贼遇之先,而士卒已消沮不前矣。是以与抚臣往返函商,竭力经营,图此一举。事之成败,不暇深思;饷之有无,亦不暇熟计。但期稍振任心而作士气,即臣区区效命之微诚也。至臣前折称必侍张敬修解炮到楚乃可成行,顷专弁自粤归来,知张敬修为粤省奏留,不能赴楚,续购之炮,亦不能遽到。下游贼势,急于星火,臣更不可少延矣。合并陈明。所有微臣起程日期,恭折由驿五百里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留胡林翼黔勇会剿片》曰:“再,贵州黎平府知府升用道胡林翼,前经督臣吴文鎔奏调湖北差遣。该员自带练勇六百名,由黔赴鄂,于正月下旬驰抵金口。适值黄州师溃,贼船上窜。该员所募黔勇,系山民,不习水战,又兼无饷、无夫、无火药锅帐,不能前进。迭据该员具禀南抚臣,暨臣行营,请支给口粮军械在案。臣与抚臣函商,派员解送火药、帐棚,拨银二千两,往资接济。臣拟先遣陆勇,与该员会合援鄂,又值贼匪窜扰岳州、湘阴,道路阻隔,委员仍行折回。臣思岳州一带既被贼扰,自当先攻克岳州,不使南北梗塞,方能全师东下。现逆札饬该员暂驻岳州附近地方。臣迅即东下,与该员督勇先行会剿。理合附陈。谨奏。”

在此片中,曾国藩对咸丰帝耍了个小小的花招,把张亮基奏调胡林翼,安到吴文鎔的头上。尽管有案可查,但咸丰帝肯定不会当真去查。这样一来,咸丰就算想不答应,但看在吴文鎔为国捐躯的份上,也得答应下来。

为师出有名,曾国藩亲自执笔,依古来老例,作《讨粤匪檄文》一道,刻印千份,布告海内。

在写作檄文前,曾国藩特意翻出一真长老的遗书阅看了两遍,又苦思冥想了许久,这才伏案写起来。

《讨粤匪檄文》曰:“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殊忍惨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之称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贾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祗。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宫,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庙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拔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祗雪被辱之憾。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折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拔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籍。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等智者而明矣。若尔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在《讨粤匪檄文》中,曾国藩不提为大清战,却声言为圣人战;曾国藩不提卫国,却声言卫道。

“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贾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檄文中的这几句话,真正道出此次出兵的核心所在。这恰恰也是洪秀全最痛恨之处。曾国藩从维护明教方面向洪秀全发出了挑战,这不仅大出咸丰及满朝文武之意料,也让洪秀全们甚感头痛。因为这是太平天国的软肋,也是天国最致命的部位。

翻开史书斑斑可考,从古到今,没有哪位英雄能靠外来之教成就大事业者。

曾国藩举起卫道的大旗,向太平天国想出了挑战,向海内外万千士子发出了倡议:“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折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拔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籍。”

勿庸讳言,不管次此出兵胜败如何,曾国藩首先做到了先声夺人。

咸丰四年二月十五日(公元1854年3月13日),湘江水面战船云集、旌旗蔽日,随着湘勇统帅曾国藩的一声令下,拖罟旗舰上吹响了出征的号角。

顿时,湘江两岸波涛汹涌,近千艘大小船只争相竞发,浩浩荡荡驶向已被太平军占据的岳州。

几乎与此同时,湘勇陆路诸将先锋塔齐布,奉曾国藩之命,督率湘勇陆路十营,向由岳州进入湖南湘阴、宁乡等地的太平军,发起了猛烈地攻击。

曾国藩呕心沥血所编练的水、陆一万余名湘勇,与太平天国的近百万神兵天将,正式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生死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