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坡地一下子热闹了,坡地变成了工地,男人女人都拿着锄头铁锹上阵了,大春一声令下,电工把电线也牵上来了,打算天黑就挑灯夜战。这电工安全跟他打过交道,求了他两次送电,都推说没有时间,安全送了一条黄南京给他,他才说尽早安排。可大春一声招呼,他立马就屁颠屁颠办了。
徐文学兄弟俩没走,,安全也拄根棍子上来了。安全发现石板的那地方,已被挖成了大坑,大家都眼巴巴盯着,徐文学指望能挖到棺廓,大伙希望能挖出金银财宝。什么都没有,挖出来的只有硬土、树根和石块,大春不甘心,说,挖,往两边拓宽。安全暗暗叫苦,他读的书上说,把地下的硬土层翻上来,板结贫瘠,不利于农作物生长。
没挖出什么,伯父和大春都有些失望。回到老屋,安全抬脚就往墓碑上去蹭鞋上的粘泥,伯父说,别,再怎么说它也是宝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它就有文章做。
安全也读过《水浒》,时迁就是那个“鼓上蚤”,说白了就是一小偷。
大春说,我就怕他不是那个小偷。你上网搜搜,如今连西门庆潘金莲那样的骚货都有几家政府在争在抢,都说是自己的祖宗,争到了就是旅游资源,就是文化,就是钞票。
安全说,我这地咋办?
大春摆摆手,你的地事小,这碑的事大。倘真是那个人,县政府奖励你不说,我村政府也奖你个十万八万。
安全说,墓碑上不都写着吗?伯父也说了就是他。
徐文学摇摇头,说,光我说了不算,得开专家论证会。请省里市里的专家教授来论证。
专家教授不是店小二,你唤一声他就到了。大春把这事向镇上县上领导汇报了,两级领导都很重视,由县有关部门组织论证会。徐安全的地晾在那里,大春不让他动,说得等论证会开过再说。安全心里着急,一等几个月,计划中的一季蔬菜就耽搁了。大春说,你急,我比你更急。开会之前我得带着甲鱼螃蟹一一拜见专家,工作都得在会前做好,否则,会后做工作就迟了。
安全的脚伤痊愈,他把那块碑弄进了屋里,伯父走前叮嘱过。既然这碑珍贵,弄丢了就是麻烦。安全闲来无事,抚摸着凹凹凸凸的碑文,对它说,你究竟是哪位神仙,我一来你就砸了我的脚,误了我的菜,你要是是时迁也罢,不是时迁,我就杯具了。石碑无言,门外却有人应声,我不是神仙,是你三爷爷。
来人并不年长,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安全不认识他,他却认得安全。开口就夸安全长得帅,毕竟是城里的孩子,简直不像徐文化这小子生的。来人说,按辈份,你爸爸得叫我三叔,你就叫我三爷爷得了。安全只得说,三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来人说,说来话长,我本来在县城打工,今天误了一天班,专门来找你商量个事。
原来是为了这块石碑。来人说,这坡地解放前就是他家的,解放后归了公。邓小平分地时又分到了他家,只是他家嫌孬跟村上换了水田。但是,这地归根到底还是他家的。来人看着那石碑说,我知道,你是读过大学的,懂知识,讲道理。这碑是在我家地里挖的,按理就应该还给我,对不对?
安全有些迷糊,明明是他挖到的,怎么三绕两绕就成他的了?
幸亏恰好大春来了,大春冷笑着说,这地原来是你爷爷的,你爷爷是恶霸,被解放军镇压的,你比我清楚。共产党还管着天下,你想翻天了?
来人立即蔫了,临走时对安全说,桥归桥,路归路。村长偏着你,今天我就不搬走了。可是要是得了奖金,我还是有份的。说完,不敢看大春,快步走了。
安全到村头上买肉,连卖肉的摊主也认识安全,说,这不是文化家的大学生吗?一斤肉八块,安全递上拾块的纸币,等着找零,摊主说,走吧,走吧。你把我们村上的宝贝都捡了,还在乎这一块两块的小钱。
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安全想不通。从前他老爸也想不通,但那是想不通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