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您说得没错。此外,我们都知道,医学上将人的死亡过程分为三个阶段:一、濒死期;二、临床死亡期;三、生物学死亡期。其实,很多民间的诈尸现象应该是发生在人的临床死亡期。在这一期,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抑制过程已由大脑皮质扩延到皮质下部和脑干,尤其是延脑也处于高度抑制状态,呼吸和心跳已经停止,各种反射均消失,从外表看人体的生命活动已停止。可是,由于人体组织内微弱的代谢过程仍在进行,虽然人体看似已死亡,但构成人体的细胞、组织和某些器官仍可保持一定的生命机能。所以,如果抢救有效及时,这个阶段的‘死人’依然有复苏的可能。张总,你知道,在上次我们一起研究祁兵这个特殊案件之后,我回去查了下资料,注意到法医学上的一种‘超生反应’概念可能对理解所谓的诈尸有所帮助。”
“哦?那说来听听。”
“这个‘超生反应’,其实是指人在死亡时,组织器官对刺激还能产生一定的反应。你知道一个人在头被斩掉后心脏还能跳多久吗?10分钟以上!这方面有过案例,从断头开始直到十分钟后,仍可见到眼球活动、口唇及下颌运动和心脏跳动。所以,可以想象人的生命力有多么的顽强,这是比较典型的一种超生反应。此外,人死亡时,骨骼肌在机械性刺激下或在电刺激神经末梢时也能引起肌隆起和肌收缩反应。这样的话,一个死去的人就会因为这种肌体隆起和收缩而出现身体活动的超生反应。”
“那就是说,在某种外界因素的刺激下,一个死亡的人可以出现类似‘活人’的某些活动,是吗?”张崇斌追问道。
“是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诈尸的一种较为科学的理解。”宋律师回道。
“应该是有些道理。”张崇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宋律师讲述的时候,张崇斌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勾画着这个离奇案件发生的缘由与经过,再加上这些天来他所听到的、查到的各种信息和经历的场景,所有这一切的因果关系逐渐开始浮出水面。在他看来,由于贵阳地区特殊的地质结构,那栋别墅又建在偏僻的山坳,同时,别墅的建筑风格也有些特别,它的屋顶是个金字塔结构,这种结构本身就有说道,据说埃及的金字塔就具有某种奇异的能量,这些内外部的奇特环境使得这个房子聚集起某种不同寻常的能量,这可能是这个房子半夜经常“闹鬼”的原因。当然,野猫之类的小动物也会闹出动静,但这无法解释房门自动关闭的现象。
而死在房子里的陈九妹,根本就没有回老家,她其实一直都在这个房子里——就在那天夜里他跌倒的衣柜里!因为那个衣柜是贴着整面墙的一排立柜,前后宽度虽然不大,但里面的空间不小,人若躲在里面不出来,即便是有人进入屋子恐怕也难以发现,所以黄主任认为她不打招呼就走了人,祁兵和段涛后来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也许在她清理衣柜或者是做其他什么事的时候,由于某种外界或自身因素的诱发,出现了类似休克这种假死状态,外界因素是指房子本身的异常能量作用,而自身的因素,还需要孔超去她的老家西昌进行调查核实。
陈九妹的诈尸,若依照前面的推断,很可能是连续多日的假死状态逐步发展到人体死亡过程的第二阶段——临床死亡期。这种假设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的身体会出现死亡12小时以上才会出现的片状尸斑的现象。因为,人在假死的状态下,皮肤上也会出现尸斑现象,而后来的诈尸并不会出现正常人那般的心脏跳动从而带动血液循环,诈尸只是尸身神经和肌体组织受到刺激的一种反应。
而那夜房间里那只瞪着绿眼从自己身边跳蹿逃走的黑色野猫则是引发诈尸的又一直接原因。这方面有太多的民间传说——死亡的人若遇猫或狗从身旁穿越而过,就极可能会因动物身体所带的生物电的干扰刺激,导致人体尚未完全停止生命活动的神经和肌组织发生超生反应。
基于这样的一种推理分析,那么祁兵那天夜里所遇见的诡异事件,很可能就是这样的:6月4日凌晨4点左右,祁兵因为听到房间里有异常声响,以为有贼进入,于是一个人上楼进入那个发出声音的房间。
在祁兵进入房间的时候,首先惊动了房间里的那只黑猫,黑猫从倒在衣柜里已经进入死亡过程第二阶段的陈九妹身边越过,再加上房内本身的特殊能量等相关因素的刺激,诱发陈九妹出现诈尸现象。
而祁兵在最初进入房间时,应该没有注意到这屋子里竟然有个“活着的死人”。这种推断的理由是:一方面,因为那个房间没有电灯照明,祁兵即便是拿着手电(因为在衣柜里发现一个手电),进入房间后也无法马上看清房间的整体环境,他最有可能是先看见那只从衣柜里跳出的黑猫,以为这动静是它引起的而放松了警惕,在注意力被猫吸引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背后竟然还有个“活着的死人”突然抱住或掐住了他。这一点可以从女尸验尸报告上的肌体损伤描述判断出,而自己那夜从背后抱住祁兵,结果右侧的肋骨差点儿被打折也能佐证从背后袭击祁兵会遭受什么样的反攻。
另一方面,祁兵在遭受背后偷袭时,因缺乏准备而先受了伤。同时,祁兵也没有想到一具诈尸会有超乎寻常的力气和“打而不死”的抗击打能力。传言中的诈尸据说是抓住什么就死死地抱住,如果抓住了人就会咬人喝血,如果抱住的是树,都能把树皮撕啃下来。所以,祁兵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身上被抓伤,随后,女尸则被迅速反应过来的祁兵用“一招制敌”的徒手格斗招式将其两肋和颅骨击打骨折。
能够让祁兵最后感觉这个屋子有鬼的理由:一方面是祁兵以前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对手。正常情况下,受到祁兵暴力攻击的对手应该很快就倒地不起,而且还会发出痛苦的呻吟,而诈尸可能就是个沉默不语且极度抗打的“机器人”,这样的对手出现在黑不隆冬的夜里,祁兵受到的刺激自然不会小。另一方面,屋子里的怪声甚至异动也会让精神高度紧张的祁兵受到影响,甚至是强烈的刺激,所以会出现意识不清,清醒后对自己的反常行为也感到无法理解,他宁愿相信这一切是场不真实的噩梦……
“张总,祁兵一定会找机会和你联系的,那样你就会清楚祁兵那夜究竟做了什么,到那时,也许我们就可以找到真正有利的证据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哦,帮助朋友的同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宋律师说道。
宋律师的一番话,把沉浸于冥思状态中的张崇斌又拉回到现实。
虽然,张崇斌对祁兵陷入的这起诡异案件的前因后果大致理出了似乎能够自圆其说的头绪,但他依然没有感觉到轻松。因为宋律师尚不知道尸斑背后还隐藏着张崇斌无法彻底交底的隐情,宋律师所抱的期望其实并非值得乐观。而且,那天夜里在林场的突然迷路、车子和手表出现意外故障,还有夜闯鬼屋亲眼所见的那扇诡异摆动的房门、祁兵在鬼宅里的反常表现……这一切似乎都无法用科学理论作出合理的解释。
“这个案件的背后一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神秘能量,它左右着整个事件的发展,而自己对它却一无所知!如果这种判断正确的话,那么这种能量究竟依靠什么运作机理,使它可以对人的身心施加如此强烈的影响?如果这一切都是客观真实的,那么这个现象如何能被警方相信和接受,最后还能够作为有效证据拿到法庭上让法官认可?”面对这些问题,张崇斌心里清楚,要想将这一切予以澄清并作出科学的解释,绝非是件简单的事,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所掌握的知识范围,他相信这也是绝大多数人不能解释甚至完全不能接受的。但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彻底洗清祁兵的罪名将比登天都难!
“唉……”张崇斌不禁长叹了口气。宋律师看着张崇斌,保持着沉默。
张崇斌转头看向宋律师,动了动嘴角,似乎要说什么,但马上又转过头去,有些无奈地拿起手机,给家乡一个在法院刑庭工作的朋友拨了电话,电话接通:
“许法官,你好啊,我张崇斌,现在说话方便吗?”
“哦,崇斌啊,什么事?说吧。”
“有个事向您咨询下。你说,在司法实践中,比如一起重大伤害案,有警方认定的犯罪嫌疑人,但实际上受害人的伤是因为其他特殊的原因造成的,而这种特殊原因是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某种神秘现象,那么法院最后作出判决的时候会认定这样的事实吗?”
“你这个问题说得比较模糊,我没太听懂。你也知道,正常情况下,刑事案件的定罪量刑是依据检察院审核后的犯罪事实与证据做出的,法院或者辩护律师如对某些事实有异议,可以指定或申请委托其他专门机构做相关的调查和鉴定。”
“如果连专门的科研和司法机关也无法做出符合当前科学认知的鉴定结论呢?”张崇斌接着问道。
“怎么可能?崇斌,你到底想说什么?说明白点儿好吗?”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有人把一个诈尸或者说把一个‘活着的死人’打伤了,法官会怎么定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小子在外开公司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不行就赶快回来做律师吧,别瞎折腾了。”
“我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死人还谈什么受伤啊,侮辱尸体倒是能够上个罪名,诈尸?这不是迷信吗?天底下哪有这种事?!除非哪天最高院的领导喝多了单独给诈尸案来个司法解释,否则,法院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果不出所料,张崇斌黯然地挂了电话。但紧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张崇斌连忙再次接听:
“张总,我是市刑警队队长,姓刘。”
“哦,刘队长,你好。”张崇斌等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我想找你了解点儿情况,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是不是关于祁兵的事?”
“你怎么知道?”
“祁兵案件的代理律师已经告诉我了。”
“哦,张总,你还是到市局来一下吧。”
“好的,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张崇斌对宋律师说:“公安那边找我,我们一起出去吧。”出了门口,宋律师用他的车载着张崇斌直奔市局。
4.警方询问
到了警察局,宋律师先行离开。张崇斌被在门口等待的马警官直接引到一个会客室。会客室里没见到刘队长,张崇斌就问马警官刘队长何时过来,马警官却说队长突然有事,让张崇斌在这儿等会儿,他先和张崇斌谈谈。
“张总,真是巧啊,怎么你一过来,祁兵就想着外逃呢?”马警官问道。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们呢!祁兵原本是主动投案接受你们的调查,怎么突然会跑?你们不会是强其所难了吧?”
“你说话要注意啊,什么强其所难,怀疑刑讯逼供吗?!”马警官的语调升高了不少,张崇斌看了看马警官,没有回他的话。
“张总,我再问你,这两天你去什么地方了?”
“干我该干的事。”
“你态度能不能放端正点儿?!”马警官有些火了。
张崇斌站了起来,对马警官说道:“我今天来这儿是见刘队长的,我没觉得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既然队长不在,那我先走了。”
“你不能走!”
“凭什么?!”张崇斌的声音也抬高了。
“嗯……”门口传来一阵声音,这时门被推开,刘队长走了进来。
“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刘队长冲着二人说道。
“他想走人……”马警官回道。
“好了,别说了,你先出去下,我单独和张总说会儿话。”刘队长在张崇斌的旁边坐了下来。看马警官走了出去,张崇斌转身问道:“刘队长,您找我想了解什么?”
“张总,祁兵外逃,现在正被通缉抓捕,你就没想着找我说点儿什么吗?”刘队长边说边从手提包里掏出盒软中华烟,抽出一根递给张崇斌。张崇斌说道:“我有烟,不必客气。”刘队长却硬递过来,张崇斌也就不推辞了,自己点上火后,说道:“其实一直都想找大队长单独谈谈,但每次和队长您通话您都很忙,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刘队长淡淡一笑,说道:“是啊,最近是比较忙,你的属下不安生我怎么能得闲哪。说说吧,你找我想说什么?”
“贵阳这边的治安有些问题啊,我刚租个车就被偷了,算了,这事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个什么大事,不说了。”
刘队长脸色一沉,问道:“张总,你昨夜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手机关机?”
张崇斌看着刘队长,回道:“大队长,我配合你的工作。我昨天夜里在一家洗浴中心洗澡休息,关机是因为电池没电了。我的车昨天夜里在停车场被盗,这些都有证人,您可以去调查。”
“那么,你知不知道祁兵昨夜跑到哪里了?”
“这我怎么能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祁兵在夜里给你打过电话!”刘队长紧紧盯着张崇斌的眼睛说道。
“呵呵……”张崇斌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刘队长,从事法律工作的人都明白,任何人都有主张自己观点的自由,但能否被采信关键是要有证据。您这么说的证据是什么?”
张崇斌心里清楚,祁兵在医院打的那个电话,警方已经注意到了,并做了相关的调查,但他有把握查不到自己身上,因为那个133号段的SIM卡是他在外地匿名收购的。在现在的处境下,张崇斌别无选择,他知道,有的时候为了公平合理地解决问题,使自己有拯救自己的权利和活动时机,只有采取“以时间换空间”的办法。
刘队长皱了皱眉头,说道:“张总,今天叫你过来,等于给你一个挽救朋友的机会,看来你并不懂得珍惜,怎么,你觉得自己做过律师,什么都明白是吗?”
张崇斌回道:“刘队长,我感谢您的良苦用心!说句心里话,我很愿意配合你们来拯救祁兵,但这跟我具体是什么职业应该没有太大关系。您看,我们能不能这样处理这个问题呢?我想,祁兵日后很有可能会找机会主动与我联系的,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也希望能说服他,让他放弃逃逸主动投案。但是,要想做到这一点,我需要让祁兵能看到他的问题可以被及早澄清的希望。所以,我希望我公司能与警方携手,配合你们共同调查这起案件,您看如何?”
“张总啊,你的下属这样做很不理智,他走投无路时一定会再联系你,我看他也跑不了多久,我们已锁定他的活动区域,有什么携手调查的必要?再说,你的公司只是个民间机构,无论硬件、软件包括资质恐怕都不具备开展刑事案件调查的条件。”
张崇斌听出这话中隐含的诸多意味,想了一下说道:“刘队长,很多时候,人们对事物的敏锐感觉往往容易被惯性思维所麻痹,结果会出现滞后甚至是错误的判断。我这类公司在西方国家已有上百年的发展史,您可知道,像日本皇室选妃、美国总统入主白宫都曾聘用过私人侦探效力。大家都知道,瑞士呢,是世界公认保密法规最严、保密能力最强的国家,几乎不对外公开任何有实质意义的数字,但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秘密存放在瑞士苏黎世弗雷拉热金库中的1241吨黄金,就是由美国职业私人侦探赖纳·雅克历经5年揭开了秘密;海地前总统杜瓦利埃、罗马尼亚前总统齐奥塞斯库等人鲸吞国库,秘密存放在国外数百亿美元的存款和巨额家产得以查清,也都是私人侦探公司取得的成果。”
“咱们国家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张总,今天就到这里吧,祁兵如果与你联系上,希望你能明辨是非、依法办事,不要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既然大队长这么说,那我就告辞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有机会能协助你们参与这个案件的调查工作,因为这个案件在我看来,绝不简单,造成那个女人死亡的原因背后很可能隐藏着超乎寻常的更大问题。”说完,张崇斌起了身,在刘队长似有警觉的眼神注视下,离开了会客室。